第一百四十二章:苦澀的朱棣
李景隆此刻的心緒,淩亂陳雜。
從朱棣這裏得到的消息,讓他有一種窒息的感覺。
十三歲的行商之子,建立起一個跨越西域,大漠,草原的龐大勢力。
這一切,朱英隻用了五年的時間。
若是放在元末的時候,絕對是陛下最大的強敵。
然而這般人物,還是陛下的嫡長孫。
在陛下的眼裏,還有比這更為適合的繼承人了嗎。
在李景隆的腦海中,回憶起一個片段。
就在數月以前,他剛剛到達西番,負責茶馬互市的時候。
當時去了沒多久,就有兩個草原上的部族,因為某些原因,導致發生爭執,大明官府的人都攔不下。
眼看就要大打一場的時候,群英商會的人出現。
不多,區區數人而已。
然而就是這區區數人,連話都沒說幾句,就將此事平息了。
李景隆頓時對群英商會的幕後東家,開始好奇。
了解之後,他才發現一個更為恐怖的事實。
他在西番所有接觸到,屬於群英商會的人,沒有一人見過傳說中的東家。
但是他們對於東家的狂熱,讓李景隆看得頭皮發麻。
東家隻是一個大明商賈的簡單稱呼。
但是在西番,所有開店的商人,都不可以自稱東家。
如同避開皇帝名諱一般。
這隻有接觸到的人,才會了解其中的恐怖。
因為這種行為,完全是群英商會自發的,你自稱東家沒問題,也沒說你壞什麽規矩。
就是群英商會的人,可能會不搭理你而已。
“別想太多,現在父皇尚在,大侄子也無人可動,道衍法師也跟我說過,隻需暗中等待時機便可。”
“無論如何,大侄子都是我帶到京師來的,熾兒跟大侄子的關係,也很是要好。”
“就目前來說,你也不必抱著排斥,有時間可以讓熾兒帶著你去認識一番。”
朱棣看到李景隆麵色有些難看,眉頭緊鎖的模樣,出聲說道。
不同於朱允炆,朱棣看得清晰,朱英上位就目前的走向來說,隻不過是時間問題。
就像是姚廣孝所說,若朱英真的能全麵掌控兵權,這天下也沒人可以翻得起半點浪花。
李景隆聞言,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輕輕點頭。
朱棣再次說道:“有些事情,還得看日後形勢,道衍大師曾跟我說過,大侄子此人,看去儒雅,實則喜愛征伐,有窮兵黷武跡象。”
“這次我去平倭,按照父皇的意思,攻打倭國的日子也不會太遠。”
“倭國的情況你也知道,當年誠意伯也曾規勸住父皇,這麽多年來,父皇再也生出過攻打倭國的心思。”
“依我看來,父皇攻打倭國,怕也是無奈之舉。”
李景隆點點頭,道:“我聽聞陛下發平倭大軍的時候,也覺得有些奇怪,難不成這是朱英的意思?”
“沒錯。”
朱棣肯定的說道:“父皇之所以征伐倭國,恐怕就是因為我那大侄子,父皇是擔心在他走後,大侄子強行攻打倭國,引發大明動亂。”
“還不如趁著現在,早些打一波,無論輸贏,都能讓大侄子看清。”
“贏了自不必多說,若是輸了,也可以熄滅大侄子心中欲望。”
李景隆聽完後,沒想到平倭大軍,還有這層意思,而後感歎說道:
“如此看來,陛下對於長孫殿下,怕是寵溺至極啊。”
朱棣也有些不甘和苦澀,甚至隱約間有些嫉妒。
當初是大哥,現在大哥走了,先是允炆,然後大侄子又來了。
難道父皇的愛,隻能在大哥這一脈身上嗎。
我也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啊。
……
院子裏。
朱英還在批閱奏章。
自從第一批奏章送到之後,朱英再也沒有了其他的娛樂活動。
每天就是看不完的奏章。
之前送來的奏章,從以工代賑情況的收集,到後麵的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到了現在,已經涉及到地方民生的事情了。
而一些水文的奏章,也開始變得稀少起來。
畢竟在目前洪武年間,幹實事的大臣還是很多的。
沒能力的,基本上也幹不下去。
要麽埋了,要麽流放。
然後這個時候,朱英再次發現了一個時代上的問題。
斷句。
現在大明可不流行用標點符號什麽的。
所有的文言文,都是一句話下去,讓朱英看起來非常的吃力。
不過他並沒有想過去發明標點符號的事情。
因為有關於標點符號,早在春秋時期,孔子那個年代,就已經發明了,而後才逐漸被廢除。
唐代的陸德明《經典釋文》,宋代《尚書表注》,都有標點符號的使用。
說到底,還是因為朱英沒有接受過大明正統的儒家教育,才會如此。
之所以很少使用標點符號,主要是文言文除了對‘之乎者也’這類的語氣助詞使用起止文句外。
在行文的時還講究駢驪對仗,起承轉合,以及平仄韻律等。
也就是說,大明隻要受過正常教育的讀書人,就不需要標點來斷句,也並不需要另加符號來會意。
《禮記·學記》中有記載,“一年視離經辨誌……”
這就是明確規定,小孩子讀書一年以後,就要考校‘離經辨誌’的能力。
所謂‘離經’,就是句讀經典的能力,簡單來說就是斷句。
也就是說,目前困擾朱英句讀文言文的事情,在如今的大明,是小學一年級就要掌握的基本功。
畢竟朱英在大明十年,對此多少有一些了解。
真要是大言不慚的搞發明標點符號這些事情,那簡直就是文人之恥,將會受到所有讀書人的嘲笑,真就變成一個笑話了。
“還能怎麽辦,慢慢學唄。”
朱英嘟囔一句,然後開始發奮用功起來。
其實這玩意看多了,慢慢也能接受。要不了多久,形成了閱讀習慣,就沒啥其他的問題了。
也就是這個原因,文言文才會被稱呼為雅文,將讀書人和文盲,徹底的斷絕開來,形成一條難以跨越的鴻溝。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就大明現在,繁體字和簡體字,是屬於並行的。
用繁體字的很多,但用簡體字,也不是看不懂。
所以朱英在批閱奏章,寫下意見的時候,能夠記得繁體字,就寫繁體字,不記得幹脆直接用簡體字代替,這些也不耽誤。
寫下的意見當然是用大白話,還好大白話的使用,朱元璋就一直在用,朱英用上去倒也不算尷尬。
就在朱英批閱某個戶部的奏章時,張伯在門口說道:
“東家,允熥殿下,明月公主,還有寧王殿下來訪。”
朱英聞言,抬頭問道:“寧王殿下?”
張伯解釋道:“是十七皇子,去年封寧王,藩地大寧。”
聽到張伯的解釋,朱英微微沉吟,就知道是朱權了。
收拾了一下奏章,隨即起身向院內過去。
院子裏,朱允熥和朱明月對這裏已然極為熟悉,沒有絲毫顧忌,玩耍其秋千來。
朱權則安靜的站在原地等候。
聽到腳步聲,朱權下意識的轉頭看去,正好看到朱英走來。
下一個刹那,朱權眼眶微張,瞳孔緊縮,連呼吸都屏住了。
“朱英,見過十七叔。”朱英看著朱權愣神的模樣,也不意外,拱手說道。
旁邊朱允熥和朱明月都停了下來,想等著看朱權的笑話。
畢竟是白天,且朱權年紀不大,視力不錯,反應敏捷。
很快就看出了朱英和大哥朱標的區別。
朱權並未托大,也拱手道:“長孫殿下。”
從輩分上說,朱權是長輩,但在皇家,尤其是類似朱英這樣的嫡長孫,庶出的輩分,可沒有多大用處。
“十七叔初來乍到,還請去堂屋喝茶。”朱英笑著說道。
“大哥,那我們呢。”旁邊想看朱權笑話的朱允熥沒看到,有些不滿,聽到大哥的交代,隨口問道。
“你們先玩會,我和十七叔先聊會。對了,我那裏有些稀罕玩意,我讓張伯拿出來,給你們玩玩。”
朱英笑著說道,隨即對張伯吩咐道:“把我那五子棋拿出來。”
“是,東家。”張伯領命而去。
“五子棋,是什麽呀,跟對弈差不多嘛。”朱允熥好奇的問道。
“到時候讓張伯教你們。”朱英回道。
“好吧。”朱允熥無奈說道。
朱英說完,就帶著朱權進堂屋去了。
看著大哥的背影,朱明月咬了咬嘴唇,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沒說出口。
“姐,你怎麽不跟大哥說呀,這等終身大事,可是關乎到一輩子的事情。”
“之前沒人幫忙,現在大哥在,所謂長兄如父,大哥的話肯定有用的。皇爺爺對大哥這般重視,隻要大哥開口,肯定不是問題。”
朱允熥看上去有些大大咧咧,但心思也敏感,注意到姐姐朱明月的神色,就明白了其中的想法。
“先等等,皇爺爺讓我們帶著十七叔一起過來,肯定有什麽事情。我的事情是小事,要是因此耽誤了大哥的事情,那可就是罪過了。”
“等大哥談完了,我再跟大哥說也不遲。”
朱明月聽到弟弟的話,開口解釋道。
朱允熥隨即不再關注,眼睛看向後院門口,很快張伯就拿著對弈的棋盤,放置在涼亭上。
他連忙拉著姐姐一起過去,向張伯請教五子棋的玩法。
堂屋裏,朱英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朱權,心中不由感慨。
老爺子安排確實到位。
就目前這位,看上去有些文弱,唇紅齒白的少年。
實則在兩年以後,可是實實在在邊疆最強塞王,將燕王朱棣的名頭都給壓製了下去。
就算是朱允炆後來當了建文帝,自始至終都沒對麵前這位最強藩王下手。
聰慧的朱權,在看到朱英的容貌後,心中翻起滔天大浪的同時,也很快就明白了父皇的安排。
所以在姿態上,保持著君臣般的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