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捉弄

讓一個腹中空空的人,麵對美味佳肴卻不能動刀叉,實在是一種折磨。

江禪機這幾天的食物來源隻有早上在文華阿姨那裏蹭的早餐,勉強也就是維持生存的程度,而眼前這三菜一湯的精致是他前所未見的,即使以前他們一家三口去吃大餐,頂多也就是四星級酒店餐廳的水平。

鬆露牛排裏的牛排目測是七分熟,豐盈的汁液從鮮嫩的肉質中微微滲出,而鬆露竟然是比黑鬆露更珍貴的白鬆露!

黑鬆露白鬆露,能吃的就是好鬆露!

江禪機連聞都沒聞過,更遑論吃過!

鬆露強大的提香能力令牛排的味道更加誘人。

石斑魚的火候烤得恰到好處,魚本身也很新鮮,坐在餐桌上可以通過透明的玻璃看到後廚的一角,女大廚正在烹製陳依依的那份烤魚,作為原料的石斑魚都是活著養在水池裏的,現宰現烹。

清炒時蔬,以茭白和蘆薈為主,配上其他新鮮蔬菜,綠中帶白,透著小清新的韻味。

至於翠汁雞豆花湯,鮮香撲鼻,味道醇厚。

文華阿姨收到梓萱發過去的照片,也是羨慕得不得了,沒想到紅葉學院的夥食竟然高檔到這種地步……

說來也不奇怪,這裏的千金小姐們至少身家十幾億美元,在家裏吃的就是珍饈美味,人家家裏捐出大筆錢給紅葉學院,換來入學的名額,怎麽能讓人家的女兒在飲食上受委屈呢?

江禪機盯著菜肴流口水,越看越餓,感覺自己連盤子都能吃掉……

但是他知道陳依依好像沒吃早飯,現在一定也餓了,盯著別人吃飯自己餓肚子的滋味,他嚐過太多次了。

他的胳膊被觸碰了一下,陳依依把他的手推向刀叉,意思大概是你們先吃。

“沒關係,這裏做飯挺快的,忍一會兒就好了。”

寬慰她,也是寬慰自己的腸胃。

陳依依顯得欲言又止,手指微微顫抖。

“你很餓嗎?你要是很餓,不妨先吃我這份。”

他以為她是餓得出現了低血糖的症狀,心想女生果然是身體虛弱,比不得男孩子能忍饑挨餓。

她搖搖頭,動作很輕,但比她以前搖頭的幅度要大,以前她搖頭的幅度幾乎是微不可見。

沒等太久,侍者推著餐車過來,揭開銀光閃閃的高檔餐具,將陳依依那份飯菜擺在她麵前的桌子上,並且再次低聲道歉。

“那個……她是一位超凡者,能力比較特殊,下次你們看見我來了,就順便把她的份也一起做了。”

首先這不是食堂的錯,其次江禪機不想每次都盯著美味佳肴等這麽久,所以想了個折衷的辦法。

侍者看了他幾眼,將他的樣子記在心裏,點頭告退。

“好了,快吃吧,我快餓死了!”

三人同時拿起刀叉。

江禪機的刀叉直接伸向最勾引他食欲的鬆露牛排,一刀兩半,再一刀四塊,啊嗚一口就吃掉四分之一。

肉!

鮮美的肉!

他幾乎要哭了,多長時間沒吃到肉了……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已經以一秒一塊的速度將四塊牛排全都吃進去了,看得梓萱瞠目結舌。

“乖乖,餓死鬼投胎啊……”她感歎道。

牛排吃完了,接著又吃烤紅星石斑魚。

魚肉給腸胃帶來的充實感和滿足感遠不如牛排,換言之,吃牛肉像是在吃肉的話,吃魚肉就像是在吃豆腐。

也許這烤魚在餐飲行家眼裏很讚,不過給江禪機的感覺隻有一個——不夠吃。

眨眼之間,烤魚也被他風卷殘雲般吃光了。

剩下的清炒時蔬和翠汁雞豆花湯,雖然**力不如牛排和魚,但畢竟也是菜,他對飯菜並不挑剔,很快就全吃得幹幹淨淨,湯也喝光了。

而這時梓萱和陳依依還跟牛排較勁……

“再來一份,謝謝!”他舉手招呼侍者。

啪。

他的手又被戒尺抽了一下,轉頭一看,那個瘦削刻薄的中年女人又轉回來了。

“要我講幾次?食堂裏禁止大聲喧嘩!”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不是……我這不是大聲喧嘩,我這是在招呼侍者。”江禪機解釋道。

中年女人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盤子,皺眉道:“你以為這是餐廳呢?吃完了還能再點菜?”

侍者聽到他的招呼,快速走過來,彎腰低聲說道:“抱歉,按照學校規定,每人的用餐量都是固定的。”

江禪機:“???”

“什麽意思?”他納悶地問道。

侍者也覺得很新鮮,她在食堂裏工作幾年了,頭一次看見吃完了要求再上一份菜的女生——大概因為這裏的學生全是千金小姐的原因。

“是這樣的,學校根據每位學生的年齡、身高、體重和體型等數據,安排營養師為每位學生量身定製了每餐的攝入熱量,按理說您的用餐量應該是正好的,如果您覺得饑餓,沒關係,一會兒還有餐後甜點和水果。”

“就是說……不能再來一份?”他最關心的就是這個。

他往陳依依和梓萱的盤子裏看了看,剛才他就注意到了,陳依依的菜量似乎比他的少,牛排也是小一號的,而梓萱的菜量又比陳依依更少一些。

他以為這是牛排的個體差異,難道不是?

侍者尷尬地說道:“是的……您的菜量已經比其他學生的平均菜量多了20%-30%,可能是您吃得太快了,稍等一會兒就會覺得飽了。”

江禪機徹底聽明白了,紅葉學院的營養師為每個學生量身定製每餐攝入的營養和熱量,所以每個人的菜量應該是恰到好處的,多一分則(長)肥,少一分則(變)瘦。

怪不得進食堂時要刷學生證——刷學生證的同時,該學生的相關信息就傳到了廚房後台,廚師和營養師根據相關信息準備適當的菜量。

他在紅葉學院裏就沒有看到可以稱為“胖”的女生,一個都沒有,倒是體型窈窕的女生比比皆是。

像路惟靜老師和奧羅拉學姐,全都是“胖”在了該胖的位置,不該胖的位置苗條著呢。

原因很簡單,如果每個住校的女生一日三餐都是營養師科學定製的,不能多吃,想長胖都難,倒是如果沒把三餐吃幹淨,隻要剩下一點兒,就會變瘦。

基因好,生活條件好,氣質好,體型好,怪不得紅葉學院美女如雲,眼睛都養刁了。

唯一的問題是——營養師的配餐模板是青春少女,而他是男生。

這就尷尬了。

男生胃口本來就比女生大,而且他又是個正在長身體的男生。

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胃口簡直是無底洞,剛才吃掉的三菜一湯對他來說隻能算開胃菜。

半大小子,吃窮老子。

他依稀記得,父母棄家跑路的前一個晚上,父親哀歎了一句話:“兒啊,你太能吃了……”

這不怪紅葉學院,人家是正經的女子學院,一切東西都是按女性的標準安排的,而且安排得麵麵俱到,要怪隻怪他太能吃了。

瘦削中年女人對侍者揮手,示意後者不用多解釋,回去做自己的事。

等侍者離開,她冷臉對江禪機說道:“你是外麵考進來的吧?難怪如此……第一次吃到紅葉學院的食堂,是不是覺得多吃些就賺到了?”

盡管她說的多半是事實,但以這樣的語氣說出來,總感覺話裏有顯而易見的譏諷,譏諷他是個窮人。

梓萱一個小孩子,都聽得眉毛微動,麵帶怒容。

江禪機倒沒什麽反應,他被債主們說過難聽百倍的譏諷,赤果果的咒罵也有,相比那些,這一兩句譏諷算不得什麽。

他不想因為這件小事而跟這位老師起衝突,劃不來,小不忍則亂他混吃混喝的大謀。

再說學校就是這麽規定的,爭執又有什麽用?

讓學校為他一個人開特例?怎麽可能呢?

瘦削中年女人見他沒反應,冷哼一聲說道:“學校也是為你們好,吃得像豬一樣,有什麽好處?將來嫁人都嫁不出去!”

說完,她轉身就走,要去其他學生用餐的餐桌邊巡視。

然而她剛邁出幾步,腳下突然失衡,像是絆到什麽東西似的,尖叫一聲就摔了個大馬趴。

她身體瘦,沒什麽脂肪,肌肉也不發達,除了皮全是骨頭,這一下骨頭直接觸地,摔得很慘,尤其是膝蓋,疼得眼淚都出來了。

“誰絆我?是不是你?”

她掙紮著趴起來怒視著江禪機,但是江禪機和她隔了一張桌子,此時好端端地坐著,絕不可能絆到她。

江禪機做無辜狀,豎起食指在唇邊,“噓!老師,食堂裏不能大聲喧嘩哦——你是被地毯絆倒了。”

她低頭看腳下,隻見本應該很平整的地毯卷了個邊。

顯然,剛才她的鞋跟絆到了地毯,才摔倒的。

這能怪誰?

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拖著疼痛的膝蓋,一瘸一拐地離開去醫務室了。

“下次不要這樣了。”

等她走了,江禪機低聲對陳依依說道。

現場隻有他看到了,並不是地毯絆倒了那女人,而是陳依依絆倒了她。

準確地說,陳依依在那女人說完譏諷的話轉身離開的時候,離開座位搶前幾步,蹲下按住了她的高跟鞋,順手把地毯略微撩起,作為偽裝。

高跟鞋這種東西本來就是為了美觀而犧牲了走路的平穩與舒適,猝不及防之下,遇到障礙很容易摔倒。

等她身體失去平衡向地板摔落,陳依依就回到了座位上。

一切都是在她眼皮底下做的,但是由於陳依依獨特的能力,她什麽都沒看到。

即使是陳依依主動製造噪音和動作,普通人想看到她,也得專注地看著她所在的位置,看到她之後,稍微轉移注意力,她又會從他們的視野裏消失。

若是陳依依有意隱匿行蹤和動作,作為普通人的對方又沒留神,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梓萱之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此時聽到江禪機的話,又察言觀色,冰雪聰明的她立刻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活該!讓你嘴臭!”她幸災樂禍地衝瘦削女人一瘸一拐的背影扮鬼臉,“下次再嘴臭,摔掉你的門牙!”

想到那女人門牙被摔掉、說話漏風的樣子,梓萱自己把自己逗得咯咯直樂。

陳依依抬頭看著他,死水般的瞳孔裏閃過些許困惑。

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麽?

江禪機解釋道:“我知道你是想幫我出氣,但是沒關係,這種程度的冷言冷語我一點兒不在乎,也沒往心裏去……狗咬了你一口,難道你還要咬回去?”

老實說,他嚇得不輕,因為有那條超凡者不能無故傷害普通人的鐵律在,幸虧他們來得早,食堂裏沒幾個人,離最近的學生也隔著好幾張桌子,看不到桌麵下發生的小動作。

如果被人看到陳依依違背那條鐵律,退學的懲罰恐怕都是輕的。

“咱們是新來的,盡量不要跟老師起衝突,不值得。”他注視著陳依依的眼睛,真心實意地說道,“幫我出氣我感激,也很高興,但紅葉學院人才濟濟,她看不到,別人未必看不到……相比於出氣什麽的,我更不想見到你因為這種小事而被學院退學。”

他是男生,不一定能平安混過高中三年,說不定什麽時候身份暴露,就會**裏插著皮鞭被踢出學校……但陳依依是真正的女生,如此寶貴的求學機會,輕易放棄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陳依依的眼睛裏泛起更強烈的波瀾,她垂下頭,不再與他對視,否則可能會哭出來。

她把自己的盤子推向他,盤裏還剩下大半塊牛排。

“看你怪可憐的——我是說你的胸,我不愛吃魚,你要不嫌棄就吃了再剩下的吧。”梓萱繃著小臉,把自己剩下的半份烤魚也推給他。

“不用,其實侍者說的沒錯,我剛才餓是因為吃得太急太快,現在已經不那麽餓了。”

他笑著又把盤子推回去。

按照侍者的說法,配餐都是學校營養師根據每個學生的年齡、身高、體重、體型等數據科學定製的,也就是說,營養師認為梓萱和陳依依就該吃這麽多東西,這是保障營養的恰當份量,吃多了就會胖,吃少了就可能影響發育。

質疑紅葉學院營養師的水平?那真是想多了。

她們的菜量本來就少,再分就沒了。

他清楚自己的腸胃就像個無底洞,瘋狂渴求著食物和熱量,她們兩個分給他的食物,對他來說杯水車薪,吃掉也不會覺得比現在飽多少,但對她們來說就可能意味要餓著肚子上一下午的課。

一個人餓?

還是三個人餓?

他始終把自己當成紅葉學院的一位匆匆過客,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會離開,在離開之前不能耽誤別人。

“你真的吃飽了?”梓萱懷疑地盯著他的臉。

“真的,已經不餓了……啊,甜點和水果上來了!”

侍者再次推著餐車過來,撤掉已經吃完的盤子,將三份甜點和水果的盤子擺在桌子上。

甜點是提拉米蘇,一小碟,水果是時鮮水果拚盤,一小碟。

就連三份甜點和水果的份量都有肉眼可見的差別,他的最多,陳依依的居中,梓萱的最少。

不過即使是他最多的甜點,依然隻是精致的一小塊。

精致的近義詞就是小、少,一口就能吞掉。

江禪機一口吞掉的同時還要裝出一臉的滿足感。

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