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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叫做人跑了!”
靖王拍得桌子亂顫,對著人怒道“人可是親手交給你們手裏的,前前後後都是你順天府的人,眼看皇上要殿前禦審了,犯人卻沒了!張大人,你這是在同本王開玩笑嗎!”
張東尚年歲高了,本來還指望平平安安任職到年底就告老還鄉,誰曾想臨了臨了出了大事,若是皇上怪罪下來,莫說他一人不得善終,就是整個張家怕是都會迎來滅頂之災。
不等另一位主發貨,張東尚已然脫去官帽,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老淚縱橫道“下官有罪不敢推脫,但還請兩位王爺給下官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他伴君數年,深知朝堂之上的水有多混,皇上是多難伺候,他早就不想風光的返鄉,隻想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告老還鄉。
景啟臉色也不大好,但見順天府尹兩鬢斑白的跪在那哭,也不好再發火,便直截了當的問他“張大人打算怎麽將功補過?”
“求兩位王爺幫忙暫時隱瞞犯人逃脫一事,讓皇上拖延審案的時間,下官隻要三天,三天若找不回犯人,願以死謝罪!”
“若那犯人找不回來,你可知後果!”靖王氣的眼前發昏,對他道“你辦事不力,有失察包庇嫌疑之責,我和蕭王幫你隱瞞,犯得是欺君之罪,你們張家還有本王和蕭王,大家一個都跑不掉!都得死!”
景啟對這事當真是隻有疑惑,他沉吟片刻,問道“張大人,犯人個個年事已高,而且他是太醫,手無縛雞之力,怎麽就在你們順天府的押送下給逃了?押送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張東尚抹了一把眼淚,哽咽道“下官剛才說的句句屬實,當真沒有包庇之意,就在昨晚,下官從蕭王府將犯人押出來,一路上順順利利,到了順天府的大牢後清點人數時,忽的發現王太醫不見了!”
“下官派人去找,整個內城都悄悄翻遍了,愣是沒有找到私逃的犯人,而且最是神奇的是,時候搜查時竟然沒人記得是誰押送的王太醫,他的消失就像是蒸發了一樣,詭異的不行!”
景啟問“押送的路上你們可遇到什麽奇怪的事?”
“奇怪....有有有!在快到順天府時,所有人聽到了一聲雞叫。”
“大半夜裏會有雞叫?”靖王緊眉道“張大人莫不是在同本王玩笑吧?你是親耳聽到的嗎?”
“是親耳聽到的,當時下官還以為是自己年紀大了,產生的幻覺,問臣的女婿,臣的女婿也一口應下,說是聽到了雞叫聲,當時所有人也都一一回了應,大家分明都聽到了雞叫聲。”
景啟嘬了一口茶,看似無意的問道“你的女婿?本王記得你的女婿王謙可是鹽運使,這押送犯人的活什麽時候輪到他來管了?”
張東尚道“王爺有所不知,下官這個女婿極其孝順,知道下官年紀大了,十樁案子有九樁都會幫忙,為下官分擔,昨晚他要出城,半路上正巧遇到了,就幫下官押送犯人!”
景啟越聽越覺得不對,問道“王謙半夜出城?這夜黑風高的出去幹嘛去?”
“說是去接一位番國使臣,最近咱們晟朝有大喜,不少使臣來晟朝祝賀,我那女婿因能說會道,被指派去接待使臣。”
景啟總覺得哪兒裏不對,但卻說不上來這不對在什麽地方,他打發走了張東尚,與靖王商量先瞞下這件事,由靖王出麵求皇上拖延幾天時間,因為他覺得太醫私逃十有八九內有隱情。
“將軍為何認為王太醫已經不在皇都城內?”
柳長青手中持著一把半合的折扇,扇墜上墜著一顆翠色小碧珠,珠子在他袖間輕垂,像一輪在雲間輕晃的綠色小月。
這人乍一看像是個謙遜溫潤的讀書郎,但隻要眼珠子一轉,商人的狡黠便展現的淋漓盡致。
“猜的,而且本王猜測,王太醫之所以敢逃跑,一定另有內情,說不定他身上背負的不止葉家這一樁事,所以他經不得被人推敲,更不敢叫人知道。”
景啟眸中陰鷙,臉色不大好“而那幫他逃跑的人一定熟知晟朝地形,了解巡邏兵的換班路線,還能令城門大開,當著眾將的麵將人放出去。”
這事想想都令人毛骨竦然,今天能當著所有人的麵放走罪犯,他日便能大開城門,任由敵軍**,到時候皇都城的主換的悄無聲息,他這個邊關守了還不如不守。
“王爺心中有了答案?”
景啟點頭,沉聲道“當朝鹽運使,王謙。”
“王大人?”柳長青眉間一挑,笑的有些壞“這可是個大貪官呀!將軍,若是把他給抄了,那油水至少能養三大營整十年呢!”
景啟端起了杯子,嘬了一口茶道“你對他,很了解?”
“還行吧!反正每年的大節小節柳宅都要給王大人送禮,輕了還不行,人家看不上,對了!那王謙男女不忌,葷素不挑,曾經還打過我的主意。”
滇穹蹭的一下就站了起來“抄!將軍咱們抄了他!我親自帶兵去!”
“坐下!”景啟餘光瞟向柳長青,隻見那廝唇角上揚,幸災樂禍的不行“會抄了他,但得把事情弄清楚。”
滇穹將拳頭攥的劈裏啪啦的響“好辦!我將人請過來,與他好好聊聊,讓他大大方方把罪認了,然後賜他個全屍。”
景啟當即決定“我不同意你不許插手,也不要去王謙身邊晃悠,若敢走漏半點風聲,我就調你回邊關。”
他頓了頓,瞟了柳長青一眼道“再讓皇上下旨給你賜個婚!”
滇穹臉上一黑,柳長青也同時變了臉。
有八百個心眼子的奸商和暴躁副將這下子都老實了,乖巧的像個麵對主考官的考生。
柳長青幹咳一聲,從容不迫的開了扇“將軍想讓我去查王謙?”
“王謙私扣貢品的事本王一直都知道,這件事你不用管,你幫我查他與王太醫到底是何關係,王太醫人現又在何處,時間不多,動作一定要快。”
“明白!”柳長青自信滿滿道“將軍安心回去休息,明兒一早準時登門稟報。”
第二天一早柳長青果然進了蕭王府的大門,但開口第一句話便是草民辦事不力,請將軍責罰,景啟以為自己在做噩夢,伸手就掐了站在一旁的滇穹,滇穹嗷的一聲嚎了出來,一嗓子給景啟震醒了。
“什麽叫辦事不力,你什麽意思!”
柳長青反問他道“將軍可是與軍師吵架了?”
景啟臉色微變,柳長青看的清楚,折扇在掌心輕輕一拍,篤定道“果真不出我所料!將軍,您這次闖了大禍了!”
“什麽意思!阿箕是不是威脅你,不讓你查?”
“何止不讓我查。”柳長青道“我所有的人都斷了,就連風音閣都不敢做我的生意,我都把價格翻了十倍,九尾那老狐狸連收都不敢收,說是堯光族的族長放了話,但凡是江湖上的事,隻要堯光族族長不點頭,誰敢擅自幫你,他便殺了誰!雖然軍師不是江湖霸主,但堯光族近幾年的勢力不容小覷,沒誰敢不給他麵子的。”
柳長青奇怪道“軍師對您與常人不同,而將軍您也向來有分寸,怎麽這次就鬧得這麽大!把軍師惹到這種程度!”
景啟沉默不言,臉色有些不佳。
柳長青還想問,忽的看到滇穹站在景啟身後偷偷的跟他打眼色,滇穹黑臉一擰,嘴一倔,對著空氣親了一下後又揮拳打了過去。
柳長青看的清楚,但卻誤會了,他輕笑道“這兩個人之間的事沒必要非得整個高下,誰勝誰強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得兩個人相處的舒服才行啊!”
景啟看著柳長青有些發怔,似乎不是很明白,柳長青本著過來人的勸他“軍師的性子確實有些霸道,但將軍您可以跟他商量嘛!再說了,有的時候這居於人下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難以接受。”
柳長青突然想起滇穹向他借藥的事,又慌忙道“不過這兩人相處確實不能過於不考慮對方的感受,這事您可以跟軍師說,畢竟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傷了您,您得說他才能知道,一個人硬抗可不是長久之計,時間長了傷身的。”
“雖說江湖上鬧得動靜挺大,但依著草民的經驗,隻要您與軍師把話說開了,也就什麽事都沒了,時間拖得越長,到最後怕是越對您不利。”
景啟字字聽得明白,但沒一句能理解的,眼見柳長青起身向他行禮,他這才反應過來“這事你不管了?”
柳長青一臉愛莫能助“將軍,這事隻能您自己解決了,畢竟,我這外人也不好插手門內事呀!”
走就走了,還遞了個眼色把滇穹也給勾走了。
景啟像是沒了魂,耷拉著耳朵在屋裏一圈圈的轉,也不知轉了多久,他終於下了決心,長歎一聲,無奈的走出了門。
走出門叫了個丫鬟,把他所有的衣服都擺了出來,在落地銅鏡前比劃了半天,出門時烈日高照,景啟總算趕在飯點前翻進了南箕的宅子。
丫鬟端上來最後一盤菜,正要走時突然被叫住了。
“多備一副碗筷,再拿一壺酒來。”
丫鬟應了一聲後忽的想了起來,提醒道“家主,今兒老爺子不回來吃飯。”
南箕從架子上選出一本書,翻看了幾頁後滿意的坐在了窗下,他聲音淡然,平靜的透著一絲冷“我知道,去拿吧!”
丫鬟隻好照做,把碗筷擺上,酒倒上後,南箕翻看著書道“同他們說一聲,有事沒事不要來後院走動。”
家主素來好靜,他這麽說丫鬟沒有察覺到半點不對,應了一聲後便退下了,南箕視滿桌子佳肴與不顧,穩坐窗前,靜看古籍。
斑斕陽光從枝頭落下,星星點點的落在他身上,將那冷清清的素衣點綴的溫和,連帶著那雙狹眸都柔和了幾分。
一人貼著牆飄了進來,悄無聲息的進了屋,本想躲在他身後嚇一嚇他,但看到他手中的古籍時,自己竟然嚇得後背發涼。
南箕翻看著古籍,輕聲道“這副畫的真心不錯,表情也十分的討喜,王爺覺得如何?”
王爺這會子後腦勺發涼,心裏更是發怵的厲害“石頭太硬了,而且這樣趴著會閃到腰的。”
南箕哦了一聲,又翻了一頁“這副也不錯,不但雅致,還別有風情。”
景啟倒吸一口氣,臉上有些發燙“水裏有蛇,萬一被咬了不值當。”
南箕又翻了一頁“這副怎麽樣?”
“為什麽要綁起來?連脖子都套住了,萬一手裏力氣一時大了,還真是死的一言難盡。”
南箕不厭其煩的又翻了一頁,景啟接著紅著臉嫌棄“這好像是鬧街,人來人往的,也太豪放了些!”
南箕從頭翻到尾,景啟一路嫌棄,似乎沒一副自己是能看上眼的,南箕放了書,斜眸看他“王爺的品位似乎很高。”
“不是...”
景啟有些不敢麵對他的目光“你這就沒有一個是正常的。”
南箕指尖輕敲著書,問他“王爺覺得什麽樣的才是正常的?”
景啟頂著一張大紅臉道“最起碼也得有張床吧!”
“說的也是!”南箕起了身,從架子上抱出了一摞書來“這些應當符合將軍需求。”
景啟翻看了一頁就合了書,臉色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南箕撐著下巴看他,眸中**著幾分穠麗的魅意“將軍放心,都有床。”
景啟一臉的糾結,頓了半晌才艱難說道“但能不能稍微正常些,**擺了這麽多的東西,是在上刑嗎!”
南箕看著他不說話,景啟顫著手放回了書,笑的一臉諂媚“剛才我聲音確實有些大,但絕對沒有責怪你喜好的意思,就是這些可能不大適合我,我比較喜歡文雅一些的。”
南箕哦了一聲,作勢要起身再拿些書,景啟慌忙將人按坐回了凳子上“阿箕,我這次來找你真的有事。”
再看下去他怕是都忘了此番的目的是什麽了。
南箕歪頭看他,眸中透著一絲玩味“公事?私事?”
“公事。”
南箕臉色微變,眸中恢複了尋常冷意“我如今做的是四國相爺,將軍為哪國的事找我?鄯善還是蒍國?羌若和齊沐?”
景啟頓了頓,說道“還是私事吧!”
這麽一來,王太醫的事還真算不上是公事。
南箕起了身,走到架子前去拿書“既然是私事我們就好好聊聊,今兒師父不在,聊多久都成。”
景啟看他拿書心裏就犯怵,一扭臉看到了桌子上的菜,慌忙哄著人往桌旁去“要不還是先吃飯吧!吃完再說。”
南箕也好說話,果真隨了景啟的意。
但這頓飯仍是吃的景啟心驚膽戰,因為南箕一手翻書,一手拿筷,吃著飯也不忘學習,景啟瞟了一眼便紅了臉,目光乖仔的隻落在盤子上,半點不敢亂瞟。
而且南箕越是看的一臉從容,他心中發怵的就越厲害,不詳便越是濃烈。
若是那不知情的,怕是要以為南箕手裏捧得是教人向善的聖賢書。
飯後,兩人閑坐水榭消食,南箕的書翻了一半,看的正是興致盎然的時候,景啟見他臉色好轉,小心翼翼的開了口“阿箕,最近你出門了嗎?你知不知道順天府出了大事。”
南箕可不屑於跟他兜圈子,直接了當道“王太醫是被王謙救走的,這會子估計已經離開了皇都城,你是要殺他,還是要找他?”
南箕坐的有些肩酸,不舒服的聳了聳肩,景啟見了主動過去為他捏肩捶背,諂媚道“雖說太後已經答應為葉家翻案,但皇上執意要親審,沒了他,口供怕是對不上。”
“陷害葉家的太醫有好幾位,其他的供狀又不是不能用。”南箕翻看著書,輕描淡寫道“非得缺一不可嗎?”
景啟給他捶著背,溫和道“畢竟狀子上他是畫了押的,少一個人不好交代,阿箕,幫幫忙!”
南箕眉間一挑,長指輕撚著圖下一角,問道“這忙算是幫九王爺的,還是你十四爺的?”
景啟嗅到了陰謀,當下決定趨利避害“我與九哥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幫誰不都一樣嘛!”
“不一樣!”南箕指尖一挑翻過去一頁,這一頁畫的是馬術,景啟看著畫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熟悉。
“我與九王爺非親非故,做什麽要幫他!若是為了他,這事就不必談了。但若是為了你十四爺,你我都這麽熟了,沒道理不幫。”
景啟心中一喜,但沒等開心起來,卻聽他又道“隻是得收點辛苦費。”
族長自稱以誠信為本,但十四爺上次被坑的很慘,這次自是不免長了心眼“你想要什麽?”
“這話問的差了,應當說你能給我什麽。”
南箕在書中夾了一片樹葉,頗有興致額的看著他“或者我們可以來個二選一。”
“二選一?”
“對!”南箕笑的溫和,但卻讓景啟生生的冒了冷汗“如果你隻是想知道王太醫的去處,那便陪我看完這本書,如果你想要人。”
景啟像是被野獸盯住了一樣,坐在那動也不敢動“想要人又怎樣?”
“蒙上眼睛,換身衣服,陪我去個地方,明天一早你便能看到王太醫,活的。”
景啟一口應下,南箕笑意漸濃,看的景啟有些後悔,但他沒機會了,因為南箕已經拿出白紗,並且扔到了他的懷裏。
“咱們先說好,蒙上眼睛後可就不能再拿下來了。”南箕眉間微挑“要幫忙嗎將軍?”
“不用不用不用!”
景啟蒙完眼睛才後知後覺道“我蒙了眼睛,那衣服怎麽換?”
南箕的聲音上揚的有些過分,似乎在憋笑一樣“十四爺別擔心,草民幫您更衣。”
十四爺擔心的就是這個!
而且聽到笑聲的十四爺更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