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哥哥的大餅
賋陳慧麵色不善地回到東裏屋。
劉珍珠躺在炕上,雖然緩了過來,但是依然什麽都幹不了,一起身就眼冒金星。
陳美正在外屋給陳寶根洗粑粑褲子,陳招娣在炕上撥弄著那副嘎拉卡(也寫為旮旯卡,羊骨頭,四個組成一組玩具)。陳寶根在旁邊躺著,跟他媽一樣,虛弱至極。
看著眼前這景象,滿鼻子又都是臭烘烘的味道,陳慧已經憋了一上午的氣了,更是不順了,這日子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早上她媽暈倒了,牙關都閉緊了,但是爺爺奶奶不聞不問,像是她媽死了也無所謂似的。(其實,確實無所謂,陳老太太之所以那麽痛快地多給了兩口飯,並不是可惜劉珍珠的命。而是可惜娶兒媳婦的時候給的彩禮,要是真的就餓死了,續弦又要再給新兒媳婦一份彩禮,劃不來,痛快地給了那兩口飯的理由就是這麽簡單又殘酷。)
但是反觀,老叔去了廁所回來暈倒,奶就跟要了她命一樣,哭天搶地的,喊得左右鄰居都以為陳建強已經死了。
好說歹說借了前院鄰居的手推車,又求著人家男人幫忙,三個人一起推了陳建強去東溝村衛生所了。
這一會兒也不知道怎麽樣了,陳慧想著上午的場麵,在外麵哭天搶地到處求人要送老叔去衛生所的奶奶。
同一時間,她的媽媽躺在西屋的炕上無人問津,隔著一道牆,就這樣天差地別的待遇,陳慧不知道這一切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她走到依舊孱弱的劉珍珠身旁,“媽,等開春如果東溝村小學開學了,我要去上學。”
劉珍珠撇了她一眼,一句話要倒騰好幾口氣才說得完,“家裏哪有錢給你上學去,還是照舊去生產隊賺賺工分,現在女人不上學的可多了,不止你一個。再說,你都十五了,跟人家十歲大的小孩一起上學,你害臊不害臊?”
“我是通知你,不是跟你商量。再說了,我可以跳級,我又不跟十歲的一起上一年級,有什麽丟人的?”又是這句話,陳慧再沒有當初的耐心了。
好在劉珍珠現在沒啥體力,不然就算平時陳慧不挨打,這次肯定也是大嘴巴子扇上去了。
“你跟誰倆呢?再過兩年就找婆家了,還吵吵上學,我都替你臊得慌,有本事你自己找你奶說去。”
陳慧沒再說話,這學她必須要上,不可能在家做牛做馬賺工分,隻有上學,才有機會認識更多的人,才能走出這個屯子。
——
陳家東裏屋發生的事情,暫且按下不表。
這邊,陳永峰帶著陳默往東溝村那邊走。
東溝村幾裏地呢,來時候的路上,陳永峰讓她坐在木爬犁上,由他拖著。
陳默沒有拒絕,幾裏地,一來一回對於她確實不算什麽事,但是她要收斂一點,回來的路上勢必要自己堅持走了,這個時候保留點體力,在哥哥麵前也說得過去。
木爬犁坐起來並不舒服,齒之間空隙太大,硌屁股。
她的小腦袋一直歪著,看著兩邊的景色。
重生之後第一次走出來這麽遠,路過的道路既熟悉又陌生,不過這棵大樹,她認識的,它還在這裏,如前世一樣。
“妹妹,前麵就是東溝村了,你是第一次來這裏呢。”
陳默順著路的方向看過去,果然東溝村就在前麵了,它還是記憶中的那樣,但是與記憶中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了。
因為上一世的記憶中,東溝村對她來說就是‘遠方’,就是繁華的所在。
而這一世,她剛剛瞟過去的那一眼,眼裏的它隻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小村莊了。
兄妹倆進了東溝村,很快就到了村子中心的供銷社。
供銷社與衛生所在一起,共用三間大瓦房,這是整個東溝村唯一的磚瓦房了。其中衛生所在左邊這間磚瓦房,單獨開了一個門。
陳默從爬犁上下來,眼睛先往右邊的供銷社看過去。
供銷社占了三間磚瓦房中右邊的兩間,一間用來存儲東西,一間用來陳列賣貨。
“妹,你看。”陳永峰指著供銷社門前的案板桌子,“這裏以前也是賣東西的,有時候有人抓了魚,抓了野雞,都拿到這裏來賣,過年殺了豬會在這裏賣豬肉,很是熱鬧。”
“嗯。”陳默點點頭。
現在那裏隻有一排黑乎乎的案幾,案幾側麵還有深褐色的陳年血跡,肉類生鮮之類的,當然是一點都沒有了。
“等以後哥哥有錢了,就帶你來這裏買好賀兒(好賀就是好吃的零食),買頭繩給你,到時候給你留長長的頭發,也像英子姐那樣,梳大辮子,好不好?”
“好!”她的這一聲響亮的回答,就像是飽含汁水又脆生生的果子。
兄妹倆低聲說完話,陳永峰拉著陳默的手,走進衛生所。
果然不出陳慧所料,當陳老太太看見陳默的時候,那三白眼翻得恨不得飛出眼眶。
因為不是在陳家,她壓低聲音,俯身警告陳默,“我告訴你,回去你老叔得躺爬犁,你走不動可沒人抱你,走不動就把你扔旁邊壕溝,愛誰抱走誰抱走!”
陳永峰捂住陳默的耳朵,把她拉過來用胳膊護在身邊,妹妹已經真的被奶扔過一次了,她聽了奶的威脅,勢必會當真害怕,“奶,我妹能走動,不耽誤接老叔回去。”
陳老太太看著陳永峰護妹的動作就來氣,“你別在外麵給我整這出,像我要吃了她似的。她自己能走動?就她?養不活的貨,誰信呐?我告訴你,我跟你爺可都拉不動,等一會兒你得拉爬犁,沒人抱她。”
“知道了,奶。如果她真走不動,到時候我就扯柳條子把她綁身上,反正不耽誤拉老叔回去。”
就算哥哥捂住自己的耳朵,老太太的魔音也像是會鑽洞的蟲子,一字不落地全被她聽到了。她覺得自己好厲害,麵對著每次都這麽能叭叭的陳老太太,每次都能做到不直接用飛鏢釘住她的那張破棉褲一樣的嘴。
陳老太太冷哼一聲,待還要再繼續說什麽。
“別在這裏喧嘩,有事出去說。”衛生所的吳醫生開口,這一間瓦房裏麵,就這一個醫生,一人身兼收銀、護士、醫生、抓藥等多個職務。
陳老太太一下子就安靜得跟鵪鶉一樣,她就是這個樣子,人生中全部的頤指氣使與冷漠無情,都用在了自家人的身上。
麵對外人的時候,屁都不敢放一個。尤其是麵對公家人的時候,她恨不得把腦袋縮進胸腔裏麵。
“誒誒誒,知道了,不說了不說了。”陳老太太陪完笑臉,死死地瞪了兄妹倆一眼。
“他沒啥事了,再觀察半小時,就可以走了。”
這邊話音剛落,外麵就由遠及近地傳來發動機的聲音。
很快,一輛軍用吉普在衛生所的窗外停了下來。
主駕駛副駕駛跟後側,三個車門同時被打開,三個穿著軍裝的人首先下來,然後繞到另一邊,護著一個滿頭是血的小男孩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