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陳默看戲
陳永峰一下子緊張了,“是不是東屋誰過來欺負你了?誰把你繩子解開的?”陳默趕緊搖頭,“鬆了!它自己!鬆了!”
他沒管妹妹的回答,趕緊把她放在炕上,捧起小臉,看看耳朵,拉起袖子,褲腿,一點點仔細地檢查,確認妹妹沒有受傷,心才放了下來。
“是我綁得太鬆了?”
“嗯,鬆了。”陳默趕緊重複。然後指了指炕沿邊,“危險,我沒來。”
“哈哈哈,我妹妹可太聰明了!你說得對,炕邊這裏太危險了!你不能來!”
“嗯!不去!”
陳永峰蹲下身給陳默穿棉鞋,他的發尖閃著水珠,她知道,那是因為哥哥著急回來,拚命幹活出的汗,外麵那樣冷的天氣,哥哥穿得這樣單薄,竟然還這樣一身的汗。
汗濕的衣服就那樣在室外穿著,她突然知道為什麽哥哥之前會有風濕的症狀了,想來此刻他的肩膀上肯定也有繩子勒出的痕跡。
哥,你的苦日子到頭了。
棉鞋穿好了,陳永峰抱起她,照往常一樣,想抱著她去廁所把尿。
陳默掙脫了哥哥的懷抱,自己下地,牽著哥哥的手,從西屋出來,走到廚房的正房門那裏,被哥哥扶著小心地跨過正房門的門檻,她再一次靠自己的雙腿丈量著這熟悉又憎恨的,方寸之間的土地。
此時的陳永峰比她還激動,拉著她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嘖嘖嘖,四丫會走了?出息了啊,這哪像前些日子要死的孩子呀,命可真大啊。”陳大妮正從廁所出來,看著穩穩地往廁所走來的陳默,一邊伸手隔著棉褲撓著刺撓的水泡結痂,一邊驚訝於陳默會走路這件事,她當然隻是驚訝,並沒有因為陳默會走路而覺得欣喜,陳默死不死活不活的對她來說沒有任何關係。
他們兄妹倆都沒吱聲,到了廁所門口,陳默往後推陳永峰,要求自己去上廁所,她現在肯定可以自己蹲下,自己提褲子了。
但是陳永峰說啥也沒讓,“你才多大啊,那掉茅坑裏麵的小孩又不是沒有。”
無奈之下,陳默隻得依舊讓哥哥給自己脫了褲子把尿。
回屋的時候,正趕上陳建國陳建軍到家了。
“爸,你回來了。”陳永峰的語氣裏又不自覺地染上了高興,這高興的情緒聽在陳默耳朵裏,甚是刺耳。
誒,哥哥,他什麽時候能徹底意識到,他真的不配啊。我們互相相依為命就好,父愛可以不要強求。
但是,陳永峰已經十歲了,對於母親濃濃的親情在八歲半失去母親的那一刻,大部分都轉移到了父親的身上,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一根繩子,父親是他的情感寄托。
你讓他如何做到不渴望從父親那裏得到愛呢?他才十歲而已。
“嗯。”陳建國嗯了一聲,也不來抱這一對兒女,徑直往屋子走去,他太冷了。
“爸,默默會走了,你看。”
“嗯。”男人明顯有些不耐煩,轉頭瞟了陳默一眼,隨後身影消失在廚房的濃濃白霧之中。(冬天東北土房燒火做飯的時候,會因為巨大的溫差,讓廚房裏麵全是白色的水蒸氣。)
陳默用力拉了拉哥哥的小手,堅定地握住,“回屋,哥。”
——
晚飯時間。
因為陳建國與陳建軍回來了,所以自然是男人們坐在一桌。陳大妮帶著孩子擠到了小孩這一桌,小小的桌子壓根就擠不下那麽多人。
陳永峰拿到飯後,就左手端著碗,右手抱著陳默,退到炕稍的櫃子前麵,靠著櫃子盤腿坐,跟妹妹兩個人靜靜地開始吃飯。
最後一個拿到飯的,依然是劉珍珠,也依然是最少的。這兩天她每頓分到的兩口糊糊,全都喂了陳寶根,自己就硬生生餓著,剛剛做飯的時候,她一起身差點暈倒,餓得已經是全身沒有一點力氣了。
她好不容易盼到19號,她男人回來了,以為婆婆對自己的針對就結束了。沒成想,陳老太太分飯的時候,依然是一點都不忌諱,盆子底剩下的那點子糊糊刮一刮給了她。她端著碗,往男人那桌看去,陳建軍也感受到了妻子的目光,他自己碗裏滿滿一碗的糊糊,妻子碗裏的也就兩口,而且還包含了自己兒子的那份。
但是陳建軍真的不敢在陳老太太眼皮子底下,把自己碗裏的飯給媳婦,他要是真的這麽幹了,那就是公然對陳老太太不滿,那這家的屋頂都能被她掀翻了。
陳建軍確實心裏不舍,但終究不敢公然跟自己的娘開戰,隻得給劉珍珠使眼色,讓她忍忍,旋即低下頭,開始吸溜自己那滿滿一碗的糊糊。
陳老太太當然感覺到了兒子跟兒媳婦之間的交流,她冷哼一聲,心裏滿是得意又帶著威脅地看了劉珍珠一眼,她今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沒時間沒心情跟這個兒媳婦掰扯。
“那啥,建國建軍都回來了,今晚人全了,娘有個事跟你們商量。你們大姐昨天就回來了,怕耽誤你們工作,就沒有昨天喊你們回來。”陳老太太拿起碗喝了一口糊糊,然後看似自然地繼續說,“大妮家裏出事了,你們當弟弟的,不能不管。”
陳建軍放下手裏的碗,“娘,大姐家裏咋了?”
“你們姐夫,攤上大事了。”陳老太太把李大慶的事敘述了一遍,說到最後女兒跟外孫餓了好幾頓的時候,老太太還低頭擦了擦眼淚。“所以我說啥意思呢?就是,你們大姐現在攤上這麽大的事兒了,咱們家裏不能不管。”
陳老太太說完,等著兒子們表態。
“娘,這事太大了,我們肯定也想幫大姐,但是我們又不認識城裏的大官兒,我們想幫也幫不上啊。”
陳大妮好像就在等著這句話似的,陳建國話音剛落,她就迫不及待了,“二弟,我問了,隻要我們拿出賠償,對麵諒解了,就能輕判,你姐夫是過失殺人,輕判的話坐不了多久牢的。”
這話意思就很直白了,‘我沒讓你們幫人場,我讓你們幫的是錢場。’
陳建軍陳建國默契地安靜了下去,最小的陳建強一向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反正無論怎麽樣,自己都是家裏最後一個餓死的,所以隻有他不管不顧地繼續吸溜著糊糊。
沉默好像持續了一萬年那麽久,陳大妮忍不住了,“建國建軍,你們咋想地?給個痛快話兒。”
陳默一邊就著哥哥的手吃糊糊,一邊滿眼狡黠,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這場好戲。
老陳家有個嚴重重男輕女的陳老太太,但是全家卻要一起做‘扶姐魔’,所以在陳老太太心裏,對誰好對誰差,究其根本就是由著自己的性子來,跟性別並無根本關係。
比如,她的女兒就是人上人掌上明珠,別人的女兒嫁過來給她當兒媳的那都不能算個人。
有意思,這個現象真的很有意思。陳默把吃了幾口吃飽了,把糊糊混入靈液,讓哥哥吃剩下的,她繼續開心地看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