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二打一

陳老太太聽到這裏,也一蹦三丈高地跟著罵起來,“你那死老婆婆咋想的?就算砸鍋賣鐵也得救這個老兒子啊,以後老了難道指望那六個外姓人(嫁出去的女兒)養老嗎?”

李大慶家裏姐弟七個孩子,就老七李大慶是個男的,他上麵有六個姐姐。

“可不咋地!娘!那家人來家裏鬧,她就跟個死家雀兒似的,縮著脖子往那一堆!任憑人家說啥,她連屁都不放一個!那可是她的老兒子啊!我看她老了咋辦!老不死的老貨!”

“大妮啊,先不說你那個死老婆婆了。那現在大慶的事咋辦的?”

“娘。”陳老太太問完,陳大妮的眼神由剛才的憤恨又急速轉變成楚楚可憐。

“娘啊!我可咋活啊!大慶被關著兩天了,那家人這兩天已經來家裏鬧了五六次了。家裏的東西,都被他們拿走了。娘!別說你給的那幾斤苞米茬子,就連高粱米麵,還有那芥菜疙瘩他們也不給留啊!全都都背走了,家裏現在啥吃的都沒有了,軍兒跟紅兒昨天到現在隻喝了幾頓水!”

劉珍珠心裏一緊,果然,這老太太不光給她女兒拿了高粱米麵,還給拿了苞米茬子,那苞米茬子一粒都沒給家裏留,這老太太可真能往出送東西。

恰好此時,身邊的陳寶根又餓了,拽著她喊餓,她拍了拍兒子,想起剛才陳大妮說的那幾斤苞米茬子,心裏的火氣像燃爆一樣,一下子燒了起來。

但是炕上那陳老太太可不管別人的感受,一聽說自己的寶貝女兒、外孫外孫女已經喝了兩天水,沒吃上飯了,趕緊對著劉珍珠喊,“老三家的,你趕緊去燒火做飯。”

“娘,這還沒到時候呢。”剛剛中午,現在每家都是吃兩頓飯,離著下午那頓還有三四個小時呢,再加上剛才的火氣,劉珍珠語氣有點衝。

“你還管啥到不到時候啊?單獨給他們娘三個做一頓能咋的?”

本來小兒子餓得就讓她心疼,再加上家裏的苞米茬子都給別人拿走了,現在又要單獨給他們做飯!

“還有幾小時就吃晚飯了!怎麽就等不了了?嫁出去的就是嫁出去的!他們餓死了,那也是死的姓李的!我生的這個才是你親孫子!以後你指著誰給你養老送終啊?”

“劉珍珠!你說啥呢?啥叫餓死的是姓李的?你就這麽想讓我兒子女兒死?”陳大妮指著劉珍珠破口大罵。

陳默在心裏默默感歎,哇哦,精彩。

“放你娘的屁!你生個帶把的翅膀就硬了是吧?讓你做個飯屁話怎麽那麽多?”

“娘!你看看寶根!他都瘦成啥樣了!憑啥家裏那點好糧食你都給出去了啊!憑啥他們回家就得馬上給做飯啊!家裏還有多少高粱米糠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陳老太太被兒媳婦這樣急赤白臉地說,她哪裏受得了這‘委屈’!

老太太一下從炕頭竄到地上,衝著劉珍珠就去了,啪!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就扇到了劉珍珠的臉上。

“娘!打得好!不打她,她就要爬到你頭上來了!”

陳寶根嚇到了,開始嚎啕大哭,劉珍珠一把把兒子推到大丫的懷裏,轉頭就跟陳老太太扭打在一起。

陳老太太本就不富裕的頭發,被劉珍珠一把薅住,兩個人互相扯著,互不相讓。

陳大妮從炕上下來,隨意拖拉上棉鞋,幫著自己老娘捶自己的弟妹。

地上形成了二打一的局麵,尖叫跟頭發到處飛揚,陳永峰抱起妹妹,躲得遠遠的,生怕殃及池魚。

陳美見狀趕緊上前,她不敢動手去打,隻能拚命去拉開媽媽與奶奶大姑。

陳招娣跟弟弟一起哭。

炕上還有倆男人的,因為太吵了,陳建強氣呼呼地把被蒙在頭上。

陳濟眾把煙袋鍋使勁磕了磕,“行了!別打了,消停兒的吧!”

一時間這土房內,男人的煩躁,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聲,混雜成一團。

陳默躲在哥哥的懷裏,看著這一出好戲,嘖嘖嘖,精彩啊精彩。

不得不說,劉珍珠這家裏家外的活計可真不是白幹的,上了年紀的老婆婆跟呆在城裏很久的大姑姐,兩個人對上她一個,竟然占不到便宜。

陳濟眾見自己說話也沒用,幹脆又塞了一鍋新的野煙葉,吧唧吧唧繼續抽煙,真的就不管了,他從來都是這樣,隻要拳頭沒砸到自己身上,就當無事發生。

打架還真的是個體力活,很快,女人們癱坐在地上,喘著粗氣,也沒人想再繼續動手了。

“真是沒王法了,趕緊讓陳建軍回來,問問他,他媳婦動手打老婆婆,他管不管,咱們去讓鄉親們評評理,這屯子裏麵還沒有打老婆婆的兒媳婦呢,你劉珍珠好哇,你這是咱屯子獨一份兒啊。”

嘖嘖嘖,罵到點子上了。

陳默在心裏評價,打蛇打七寸,以她上一世對劉珍珠的了解,這話是打到劉珍珠的七寸了。

陳默看向劉珍珠,果然如她所料。陳大妮這話說完,劉珍珠臉上馬上浮現出後悔的神色。

這年頭,兒媳婦打老婆婆還真是丟人的事,雖然是老婆婆先動的手,但是別人不管這些啊。

在名聲比什麽都重要的年代,得一個惡媳婦的名號,出去確實是抬不起頭。而且劉珍珠是一個,特別在乎自己名聲的人,她在外麵可是一個好兒媳好母親的形象。

劉珍珠頭發五馬張飛的,坐在地上喘氣,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也不說話了,也忘了陳老太太往出給糧食害得陳寶根也吃不上的事了。

劉珍珠不吱聲了,陳老太太繼續不依不饒,“喊!把陳建軍喊回來!我非得讓他揍死她不可!看看他是要娘還是要這個惡媳婦!”

在地上喘息了一會兒,陳大妮起身,扶著老娘站了起來,互相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我真是平時給你臉了,讓你做飯,又讓你負責給大家分飯,你就覺得你在老陳家能當家了是吧?我告訴你,隻要我不死,你永遠別想爬我頭上!”

陳老太太一邊罵,一邊走去外屋,拿下腰間的鑰匙,打開鎖著的糧食櫃。

裏麵是全家僅剩的高粱米麵糠,還有一個黑乎乎的小壇子,裏麵是長毛的鹹菜疙瘩。

她倒出一碗高粱米麵糠,又撿出一塊鹹菜疙瘩放進另一個碗裏,回屋仍在劉珍珠的麵前。

“去,給大妮他們三口做飯。”

陳老太太之所以放心讓劉珍珠做飯,就是因為每次都是她開了鎖拿糧食出來,老太太眼睛很毒,多少糧食出多少飯,那都是心裏有數的,但凡發現少了一點點,那一頓難聽的叫罵是少不了的。

劉珍珠抹了抹自己的頭發,陳美扶起媽媽,兩個人端起碗,默默地出去了。

陳默可是一點都不可憐這個二嬸,善良兩個字跟她靠不上邊,她心裏在意的,恰恰是這個年代最不需要在意的東西。

說白了,陳寶根現在還不會走,也是她這個當媽的間接導致的,這個年代,吃的比臉麵重要多了,她到現在還沒明白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