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陰陽參合道》
是日又至中夏,天朗氣清。
自許莊回返太素,已過了半年時光,這半年裏,許莊與鍾神秀的鬥法結果不知怎的,便就瘋傳天下,引起神洲嘩然。
鍾神秀修道至今一百六十來載,隻瞧他一直頂著偌大的名頭,卻能巍然不動,便知其名氣絕非來之莫名。
其實以往三宗六派之中,從不缺少對這位同輩第一人不服氣者,甚至引起過拜山上玄的風潮,然而許多人莫說與鍾神秀交手了,便連上玄宗其他真傳一關也難過去。
直至靈寶宗真傳彌遠道拜山上玄,卻在短短片刻的鬥法之中敗於鍾神秀手中之後,這股風潮才漸漸落下,也隱隱奠定了鍾神秀同輩第一人的名號。
因此許莊鬥敗鍾神秀之事傳出之後,頓時引起人人為之側目,佩服者有之,仰慕者有之,冷眼者有之,警惕者有之,懷疑者有之……
有許多好事者,還打聽到了許莊之處,詢問許莊此事真假。
許莊雖沒什麽不可承認的矯情心理,卻也不想踩鍾神秀一頭以求揚名,隻一概推拒不答,不料鍾神秀卻一口承認了此事為實。
因此如今神洲皆道太素宗又出一位扛鼎之才,甚有好事者排舉有望成就元神種子,將許莊列在許多元嬰尊者之上,又引起不小風波,這都且先不談了。
……
仙鶴落下衝雲峰雲頭,一名童兒從鶴背翻身而下,輕撫了一下鶴頸,從囊中取出一枚靈丹喂仙鶴服下,仙鶴這才清唳一聲,展翅離去。
童兒回過頭,忽見天池之中冒出一個蛟龍腦袋,雙目爍爍,叫道:“童兒,你給那仙鶴吃的什麽,給本座也來幾粒嚐嚐。”
童兒頭疼道:“裂雲師叔,那是靈獸堂發予我們方便差使靈禽的,每月都是定額供給……而且並不合您所用。”
裂雲切了一聲,又懶懶埋入天池中去了。
童兒鬆了口氣,趕忙跑離了天池之旁,到了洞府前,理了理衣袍,邁步踏入府中。
便見老爺端坐在首座之上,兩旁所坐的便是在府中做客已久的閆器師,每月都要來府中考較修行的唐師兄,溫師姐。
見老爺正在敘話,童兒不敢打擾,輕聲到了眾人身後,開始添茶倒水,沒過多久,忽聽許莊道:“今日之後,你們兩人便不必再到府中來了。”
童兒一驚,唐方來與溫佩兩人卻似乎早有準備,齊齊往地上伏去,叩首道:“謝許師叔傳道之恩。”
這些時日,兩人常到府中稟報道術修行進度,請教疑難,許莊又不是冷酷之人,除虛形玄造化龍道術之外,對兩人修行也多有指點,雖隻是三言兩語,也足比醍醐灌頂了,兩人心中其實已將許莊當作半師一般,真正由心生出感恩。
許莊受了一禮,又道:“虛形玄造化龍道術的完善如今也告一段落了,你們日後可以自行抉擇是否繼續修行。”
半年之前,與鍾神秀短暫的交手間,便叫許莊發現了虛形玄造化龍道術的許多缺陷之處,回到門中之後許莊便立即著手改善,經過半年時間潛心研究,又有唐方來,溫佩的修行參照,如今總算也可堪一看了。
“稍後我會去信善功堂,為你們兩人結算善功。”
唐方來,溫佩齊聲應道:“弟子定會好生修行,不墮許師叔道術名頭。”
許莊這才點了點頭,沉吟片刻,又吩咐道:“童兒,你到庫中取兩葫靈丹來。”
“你們二人,雖不是我座下弟子,也有與我學道之實在,這兩葫靈丹,便贈予你們,望你們好生修行。”
唐方來,溫佩又是齊齊叩首,童子取來丹藥後,才不舍退去。
兩人退去之後,童兒才終於出聲,從懷中取出一個寶囊,恭敬道:“老爺,童兒去庶務堂所取的丹藥都在此處了。”
許莊點了點頭,對閆人鶴道:“這半年勞煩道友了,這是許某一點小小心意。”
閆人鶴客套了一番,才接過寶囊,掃了一眼,目中露出喜色,拱手道:“謝許道友,這丹藥正是小道所需,小道卻之不恭了。”
“道友收下便是。”許莊微笑道。
兩人又敘了幾句話,閆人鶴這才告辭離去。
這時許莊才問道童兒:“我令你兌取的寶材可兌得了?”
閆人鶴在許莊府中做客半年自不是幹吃的,在許莊完善道術時與許莊探討了許多。
閆人鶴是器師出生的金丹修士,能煉製上乘法器的器道高手,許莊道法精深,又有太素萬年累積的底蘊支撐,還真叫兩人研究出了個煉製神通符籙的法子。
據兩人推演,想要達到許莊所設想,所需要的寶材便不會少了去,煉製之事許莊一時不急,但材料倒可先準備起來,是以今日差使道童去庶務堂為閆人鶴兌取靈丹之時,便書了張單子,令其一並兌取了。
童兒又取出另外一囊,雙手奉上,口中答道:“回老爺,老爺所需的寶材除元源玉圭,爐中砂已經盡數兌得。”
“嗯?”許莊問道:“元源玉圭也就罷了,爐中砂怎麽也沒兌得?”
元源玉圭是一種天生的奇玉,靈氣,法力在其中流轉不會損耗分毫,是極品的法力,禁製載體,本來就頗為珍惜,又用途廣泛,一向緊俏,庶務堂中未必有此物留存也是正常的。
至於爐中砂就十分奇怪了,這爐中砂乃是一種上等辰砂,經過丹爐特意煉製而成的材料,雖然價值不低,但其是繪製,煉製符籙常用的物什,用量、產量都十分之大,庶務堂中竟然沒有此物儲備,卻在許莊意料之外了。
童兒應道:“童兒不知,庶務堂劉執事隻道堂中已無存餘。”
許莊皺了皺眉頭,揮了揮手道:“知曉了,你且先去門外候著吧。”
童兒應聲去了,許莊也未返回靜室之中,卻因為今日他是開府迎客的。
這半年以來,隻要許莊開府迎客之時,來往賓客便絡繹不絕,除了孫素真這樣常來往的好友,許莊也陸續收到了不少門中世家的善意釋放,或許因為為時尚早,倒沒有急於談判,但禮尚往來從來不少。
當然也少不了前來攀交者,許莊也不是孤僻的人物,還不至於拒人於千裏之外,凡是遞了拜帖上門拜訪的來賓皆是以禮相待,如此一來更引起許多人前來結交,其中不乏門中執事長老……
果然,許莊正琢磨道術之事,沒過多久,童兒便又快步入了堂中,低聲稟報有客人來到,聽到這意料之外的名字,許莊眉頭一挑,趕緊吩咐道:“快請師姐進來,奉上仙茶。”
道童應聲連忙去了,沒過幾息,便領著一名女子入了府中,雖在太素門中,她還是那般模樣,劍匣從不離身,神色仍是憔悴,倒似乎妝點了胭脂,顯出一種異樣的美感出來。
來者竟是步劍師。
許莊與步劍師雖是同代真傳,也是相識過的,但步劍師是清冷的性子,兩人並沒什麽太多來往,今日卻忽然來到許莊府中,令許莊不免驚訝。
許莊起身迎道:“沒想到師姐忽然光臨,有失遠迎。”
步劍師輕輕點了點頭,便順著許莊引導落座,許莊知道這位師姐的脾性,倒也不甚在意,兩人沉默了幾息,童兒奉上茶水,許莊又請步劍師飲茶,步劍師隻是點點頭,接過茶盞捧在唇邊,竟然仍沒有開口之意。
即使許莊並非十分在意禮節之人,也不免感到一絲古怪,沉吟片刻,許莊徑直問道:“師姐今日到小弟府中來,可是有事尋小弟?”
步劍師啟聲道:“我聽說師弟還未獲得真君傳演先天太素境界名額?”
許莊自無什麽不可言的,大方道:“確實如此,師姐可有頭緒了?”
步劍師輕輕搖了搖頭,竟是罕見的應道:“我沒有與世家交易牽扯的想法。”
許莊微微訝道:“莫非師姐對先天太素境界此開無意?”
步劍師道:“有。”
許莊噎了一下,沉吟片刻,直白道:“想必師姐是有法門教我了?還請師姐直說吧。”
既然步劍師對真君傳演先天太素境界此開有意,又不願與世家牽扯,自是有所想法,否則也不會找上許莊門來,許莊倒對她有何想法頗感興趣,畢竟道辰真人可是直言此事絕無逾矩可能的。
步劍師柳眉輕蹙,似是猶疑了片刻,終於問道:“我翻閱過‘三相六印九竅凝丹秘錄’了,聽說師弟煉就的九竅金丹。我這裏有《陰陽參合道》的拓本,師弟可願修行此法?”
“什麽?”許莊眼皮一跳。
若許莊所記不差,《陰陽參合道》當是三宗六派之一,合和派的真傳道法。
需知合和派可是著名的雙修大派,不必誤會,人家修行的是正兒八經的陰陽大道,當然也是可以獨自修行的玄門道法。
但雙修也是《陰陽參合道》的修行正法,不僅進境飛快,還能務實根基,合和派門下弟子,多是皆是結成道侶,共參大道,因此合和派在三宗六派之中,也是獨樹一枝的奇特。
許莊道:“陰陽參合道?師姐的意思是……?”
不知是否錯覺,許莊倏然覺得步劍師薄薄胭脂下又另飄起一抹紅雲,隻聽她道:“我可將《陰陽參合道》贈予師弟,隻要師弟修行《陰陽參同道》後……與我共參陰陽,便有可能在三十年內,一起煉成元嬰。”
“這……?”許莊萬沒想到步劍師竟然提出這麽一個提議,即使以他如今的思維之迅速,仍然怔了一怔,半晌才緩緩應道:“小弟已經心許大道……”
步劍師柳眉一蹙,打斷道:“師弟不要誤會了。”
“什麽?”
步劍師的話語罕見的多了起來,清清冷冷道:“我亦已經心許大道,如果師弟願意,你我可以《陰陽參合道》助益修行,煉成元嬰……隻是互益互惠,日後可以不必牽扯。”
又猶豫一瞬,她又補充道:“我知曉男性想法,若師弟在意,此事成後,我也可為師弟守身如玉……”
聽到此處,許莊趕忙打斷道:“是小弟誤會了,師姐不必在意。”
步劍師眉頭皺了皺,直白問道:“師弟意下如何?”
“這……”許莊陷入了沉思。
步劍師正是不想與世家結下因果,否則大可取得世家支持,甚至嫁入世家之中,所以為得《陰陽參合道》助益,與他結成道侶確實是無稽之談。
而步劍師所言他也完全可以理解,她拿出《陰陽參合道》,借自己九竅金丹之妙,共參陰陽,借此煉成元嬰,自己同樣如此,平白得到合和派載記陰陽大道的真法,還能盡快煉成元嬰,名正言順獲得先天太素境界的修行之位……
而且還互不牽扯,無論從何處去想,似乎都是一個完美解決他而今困境的方案。
何況這位師姐雖然憔悴,卻有一種西子捧心的異樣嫵媚,應下此事,對許莊而言似乎隻有益處可言……
想到此處,許莊卻悚然一驚。
許莊雖以大道為自己的一生所求,但所謂食色性也,在這般情形之下,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也是再正常不過,但正因如此,才叫許莊恍然發覺,倘若真應下此事,事後絕無可能便如兩人所想,再無牽扯,再是沒有相欠,也是因果……
一時間許莊陷入了深深難以抉擇的境地。
與世家牽扯也是因果,與步劍師牽扯也是因果,世家不說是許莊厭惡之類,也是許莊一直不願牽扯的存在,步劍師卻是煉就了上品金丹,日後也有望元神的人物,而且步劍師惟道惟一,求道之心也不在許莊之下,日後未嚐不能在道途之上守望相助……似乎從何種角度出發,後者都才是他的良選。
過了良久,許莊才艱難開口道:“此事小弟一時無法回複師姐……”
步劍師似是知曉許莊的糾結,一直靜聲等待,聽許莊回應,不知怎得,心裏忽覺一鬆,急匆匆應道:“既然如此,師弟好生考慮吧。”
便倏然起身,欠身一禮,飄飄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