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盤龍大鉞顯凶威 機關算盡差一著

楊壁及與楚河交上手閃電般的一個回合,似乎便被楚河黃煙大索製住了去勢。

然而楚河麵上卻未現出欣喜,黃煙大索也未順勢而上,捆纏勒殺,反是輕輕一放,果見楊壁及的身軀輕飄飄往空中一墜,竟是化作一張裁剪精細,手足俱全的紙人,被那風煙卷去。

楚河眉梢微不可見一抬,何浩君與他說過這紙人替身之術,每一隻紙人,都要一名元嬰修士耗費百年道行祭煉,這可是實打實的功行和壽元堆積出來的,也不知楊壁及身上攜著多少,竟如此輕易便使了出來。

楊壁及為保龍相大宗之位,連門中宿老都可犧牲,定不會吝嗇消耗底蘊,又有法寶護身,確有與他爭勝的可能,楚河提起警覺,忖道:需將他的手段摸個清楚,不得冒進了。

心思急轉隻在刹那之間,紙人飛落的下一瞬,楊壁及便從不知何處一縱而出,往手中拂塵一摘,摘落一把拂絲,朝楚河方向一灑,拂絲落去,竟在空中紛紛一擺,倏然長至十丈來長,化作十數頭身軀纖細,似蛟似虯的靈獸,張牙舞爪,便往楚河咬去。

楚河麵不改色,將大袖一拂,黃煙滾滾卷起,化作道道靈蛇一般的小號繩索,將那些個小蛟小虯一捆一絞,便落下道道潔白拂絲,竟是隨手便破去了楊壁及的道術。

楊壁及將眉一皺,他這道術雖是隨手而發,存著試探之意,楚河能夠輕鬆接下,也不在意料之外,但以此方式卻叫他提起了警惕之心。

道術施展不拘泥於始創之法,變化隨心,這也是道術境界的一個象征,楚河這一門黃煙絞神索,雖未必說得上觸及了九重境界,但也定是極其精深了。

而這門道術在神流宗的幾門招牌神通裏麵,還排不上前三之數,或許楚河未必全數習煉,但也足以證明他比自身預料之中,還要難纏許多。

楊壁及心思及此處,楚河黃煙絞神索已將靈蛟靈虯絞殺殆盡,他毫不猶豫,將整把拂塵一拋,掐了個訣,拂塵頓時炸散,化出千百蛟虯,又往楚河襲去。

雖是施完了法,楊壁及心知隻能纏攪楚河道術幾刻,沒有來得及喘息,便又要施術,然而楚河豈會由他施展攻勢,單手在袖中一抓,掌心之中竟是多了一把碎石,起手一拋,便似沙暴一般呼嘯而來。

楊壁及目光一凝,知曉這是與金刃轉滅罡風齊名的罡石隕滅神風,兩門道術可說同出一源,隻是一門采金氣,一門采土氣,殺伐能力也是銳鈍分明。

此術一出,楊壁及心中卻是升起一絲可惜,龍相宗對神流發難早有準備,那鐵濁之霧他也是煉製了一套的,可惜鐵濁之霧能穢轉滅金刃,卻奈何不了隕滅罡石,派不上用場了。

不過事已至此,楊壁及也未懊惱多久,眼見罡石神風已然襲至身前,隻得將訣一掐,顱頂龍首金冠便照出一道神華,往前一漲,神風攜起漫天罡石,往上一撞,竟沒有在神華之上掀起一點風波。

這龍首金冠正是龍相宗曆代掌教之人的信物,同時也是一件護身法寶,抵禦一道神風,自然不在話下。

然而那罡石隕滅神風未建奇功,卻不見退去,反而似是浪頭衝壩,摧壓之勢不斷,一重接著一重,一浪高過一浪,龍首金冠雖能抵擋,不過隻是幾息,便將楊壁及的法力耗去了一成。

“厲害,楚河的道術實在比預料之中厲害得多了。”楊壁及目光一閃,忖道:“越是如此對手,越是不能顧忌留手,需得使出點厲害手段試探一番了。”

幾息之間,楊壁及便定了計策,取出一張符籙撚在手中,念念有訣一息,猛地往外一拋,那符籙飛在空中,便有一汪秋水也似的刀光斬破符紙,符紙為那神風吹滅,刀光卻在空中一閃而過,便穿過重重罡石雨幕,斬至了楚河麵前。

這刀光來的實在突然,竟未受罡石所阻,須臾已至眼前,好在楚河早有防備,雄軀微微一動,顱頂便有黃煙滾滾,一朵罡雲升出天門。

說時遲,那時快,雲頭一分,一枚青銅盾牌飛出,迎風便漲,便擋到了那刀光之前。

楚河從容放出了護身法器,然而下一刹那,麵色便是微微一變,隻見那刀光赫然穿過青銅盾牌,往楚河顱上一斬,倒也不見血光飛濺,隻是楚河身軀一僵,目中似是少了一分神采。

原來這符中刀光,根本非是尋常斬殺,而是一門名喚‘喪神斬魄刀’的斬殺神魂之術,自然不會被罡石,盾牌所阻了。

不過元嬰三重大修士,神氣皆已修至巔峰,雖中喪神斬魄刀,恐怕也不至受了重創,所以符籙一出,楊壁及不敢拖遝等待喪神斬魄刀建功,便又掐了個訣,將身一晃,收了龍首金冠神華的同時,身形已是不見了蹤影,隻餘一隻紙人飄落下來,粉碎在罡石神風之中。

下一刹那,楊壁及已穿過神風,在楚河上方現出身來,見得楚河被喪神斬魄刀斬中,來不及欣喜,眼中頓時閃過決斷之色。

生死鬥法中的一應試探,絕不是瞻前顧後,而是尋得機會,立即便是雷霆一擊,此時機會已至,楊壁及沒有絲毫猶豫,頓時大喝一聲,口中傳出卻非人聲,而是一聲龍吟長嘯,隨即一道煊赫靈光衝天而起,越升越盛,光華一閃,一柄盤龍大鉞從中現出身來。

這一場鬥法,行進至此時,會場之眾皆是認真觀戰,不敢錯漏片刻,此鉞一出,更是紛紛屏息凝神,龍相玉台之上,也皆精神一振。

這盤龍鉞正是龍相宗開派祖師親傳下來的殺伐寶器,有劈天裂地之威,當然法力消耗也甚是恐怖,即使是楊壁及也惟有一擊之能,所以此鉞一出,龍相一眾頓時提起心膽。

倒是玉台之上,唯一的外宗修士,那鶴氅道人目中閃過一絲異色,暗讚一聲:“好厲害的法寶。”大手卻下意識放到了腰間的朱紅葫蘆之上。

此人正是許莊為與龍相宗之約,特意分出的駐世法身,為防萬一,還特意攜上了太乙虹光劍在身。

不知不覺之間,此劍為許莊所得都已有數十年時日了,太乙虹光劍始終未與許莊表露過一絲親近之意。

許莊本以為隻得以水磨工夫,按部就班煉化了其中寶禁再言,不料就在此時,竟從太乙虹光劍中感受到了一絲興奮雀躍之情。

許莊將掌搭在太乙虹光劍存身的朱紅葫蘆之上,太乙虹光劍卻又收斂起來,許莊倒未著惱,隻是若有所思。

且不去談各方反應,盤龍大鉞一出,楊壁及頓時大喝一聲,渾身法力如開閘泄洪一般,頃刻便被盡數抽去,鉞上寒光流過鋒刃,旋即往下一斬!

楚河還未從喪神斬魄刀中緩過神來,盤龍鉞的斧光已以劈天之勢,斬至顱頂,那麵青銅盾牌未擋住喪神斬魄刀,此時卻是靈動往上一迎。

哢擦!

隻是一觸之間,青銅盾牌寶光瞬間潰散,發出劈啪哢擦的破碎之聲,竟被一斬斬得四分五裂,更再莫提護身,斧光往下落去。

但也正是青銅盾牌抵禦的這短短一瞬,楚河已然驚醒過來,不及去管顱中傳來的嗡鳴刺痛,猛地大喝一聲,罡雲之上便有一道光華生出,撐天升起,然而與盤龍鉞斧光一觸,竟是登時破碎,楚河不及再使道術,罡雲兀自生出滾滾黃煙,往上一迎,又欲以法力強行駕住斧光。

然而這畢竟是楊壁及耗盡法力以鎮教法寶法寶祭出的一擊,豈是那麽好接下的,斧光在那黃煙之中仍沒有停留片刻,便從楚河身上一劃而過。

盤龍鉞不愧是龍相真人傳下的殺伐法寶,連破楚河法器,道術,還猶有餘力斬殺,然而見此情形,楊壁及卻未露出欣喜之色。

隻見斧光掠過,法衣瞬間斬裂,一道險些將楚河斬做兩半的豁口赫然從中顯現出來,然則終究未能將其一分兩半。

楚河抬目望來,目眥欲裂,倒一時無暇動彈,隻是傷口之上,已然飛出絲絲縷縷的黃光,拽連交織,便似要將那豁口縫起一般,隻是為盤龍鉞的殺伐煞氣所壓製著,遲遲不得竟功。

顯然盤龍鉞這一擊,還是沒能要了楚河性命,楊壁及心中一沉,感受自身空空如也的法力,知曉已經失了取勝之機,卻也沒有太過懊惱,反是厲色一閃,趁著楚河傷勢仍被煞氣所壓製著,大手一翻,便取了一把珠丸似的丹藥來,塞入口中直咽入腹。

尋常丹藥,縱是專為回複法力而製,總也需要少許時間煉化,然而這一把珠丸入腹,楊壁及氣機一轉,麵色上竟瞬間便升起一絲異樣的紅暈。

楊壁及不顧本源損耗的內感,隻覺法力已然不計代價地催生出來,心念一動,盤龍鉞的斧刃再往上一揚,又悍然斬落下來。

楚河目珠一顫,身形動了一動,本已壓製下了幾分的傷勢頓時生出崩裂之勢,眼見斧光臨頭,楚河隻得慘然一笑,旋即一道黃煙破猛然體而出,攜起磅礴氣勢朝楊壁及悍然襲來。

這襲擊來得忽然,楊壁及又已耗盡法力,卻不見驚慌,反是長聲大笑,任那那滾滾黃煙擊至身上,同時盤龍鉞也已無情落下,將楚河徹底一分為二,徹底斷絕生機。

這一瞬間,場中諸修齊齊動容,隻見黃煙散去,一具頭頂罡雲的道人身影顯露出來,不是楚河,又是誰人?

隻是相比之前,楚河雄偉的身軀似乎縮水了些許,但也差之毫厘,而在他身前,一張紙人也正飄飄落下,緊接著麵色蒼白的楊壁及從百丈之外閃現出來,不待楚河出手,聲線已然傳來,言道:“楚河尊者好神通,此陣是本座輸了。”

楚河幾是不假思索,頓時將指一抬,罡雲之上頓時升起神風呼嘯,楊壁及勉力在空中站住身來,反而露出從容笑意。

原來楊壁及以盤龍鉞一斬,沒能要了楚河性命,便已知曉失了取勝之機,再強行出手,不過是為逼楚河元嬰脫身而出,斬了他的軀殼。

楊壁及此乃陽謀,也確實已經達到目的,如今眾人眼中的楚河,其實不過是具嬰身而已,隻是元嬰大成修士,神氣已修至圓滿,才會現出這似乎與本尊一般無二的模樣來,其實這已是接近元神的形態,不過本質之上,還是天差地別。

元神者,聚則成形,散則成炁,相由心生,更可脫離肉身,出入青冥,逍遙天地。

而元嬰縱使再是圓滿,形似本尊,終究還是脫離不了肉身存在,如今楚河身軀被楊壁及所斬,已然斷了進路,叫他如何不怒?

所以即使楊壁及已出言認負,楚河還是恨欲發狂,將指一抬,罡雲之上已是升起神風呼嘯,就在罡石隕滅神風將要激發之時,一道虹光忽然飛縱而起,現出一名緩帶輕裘的儒雅公子,風度翩翩攔在了楚河身前,搖著折扇道:“夠了,你想讓神流宗淪為眾矢之的麽。”

楚河心中一沉,這才想起這是在天瀑法會眾目睽睽之下,楊壁及已出言認負,他殺之或許暢快,卻也改變不了自己肉身已斷絕生機的現實,更恐落他人幹涉神流龍相之爭的口實。

楚河將臂垂下,罡雲之上的神風也漸熄了下來,楊壁及見此情形,立知他不會再強行出手,麵上倒似反而露出可惜一般的神色,隨意拱了拱手,搖晃著遁光往玉台之上落去。

楚河冷眼旁觀楊壁及回到龍相玉台之上,這才緩緩道了句:“謝道兄提醒。”

何浩君搖了搖折扇,露出溫和笑容,勸道:“楚師弟,你我已是同門,喚我師兄便是了。”

楚河已是折了肉身,於何浩君洞天之位再無威脅,甚至若不選擇轉世重修,覓一肉身奪舍之後,還可為之左膀右臂,何浩君自然溫言以對了。

此中關節,楚河自然知曉,麵色沉了片刻,卻緩緩拱了拱手,應道:“是……何師兄。”

何浩君露出滿意之色,言道:“此陣辛苦師弟了,你且下去調息,下一陣便由為兄親自出手吧。”

楚河往下望去,隻見楊壁及回到了玉台之上,不待調息,便與身旁鶴氅道人說了幾句什麽,鶴氅道人微笑以應,這從容麵色在他眼中卻是刺目至極,思量片刻,竟道:“師兄,小弟還有半數法力,不妨再鬥一陣吧。”

“哦?”何浩君微微一怔,倒未想到楚河心態轉變如此之快?沉吟一息,應道:“師弟不必逞強,區區元嬰二重修士,為兄手到擒來便是。”

楚河沉聲應道:“師兄,龍相顯是有備而來,小弟再鬥一場,縱不能勝陣,也可將龍相手段逼出一二。”

楚河自是能屈能伸,但卻不是為了何浩君,而是為了神流宗道統之計。

他為神流宗躋身五域大宗,機關算盡,如今更是折了肉身,走到這一步,哪怕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敗陣,也是他不能接受的。

見楚河堅定,何浩君緩緩點了點頭,隻道:“既如此,便勞煩師弟再鬥一陣吧。”

楚河不再應聲,見何浩君折返落回到了玉台之上,目光落向龍相玉台,提氣喝道:“龍相小兒,還有誰來應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