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天瀑法會
地仙祖師在天瀑界的曆史之中,扮演著如神如聖一般的角色。
他傳道此界,教化眾生,可說並不僅僅是五域大宗,而是天瀑界所有修道之人的共尊的傳道祖師,他所傳道法,更是福澤無數生靈,即使是真形觀這般,實則傳自天外的道統,也對這等人物持以尊敬。
這更使得地仙祖師,成為眾生景仰的仙神,隻是在修道人中,有著一定忌諱,地仙祖師才未被神話,舉上道祖,天尊一類的尊位。
這也是之所以會有天瀑法會的原因,天瀑法會最初之時,單純是為祭祀地仙祖師而舉行的齋醮儀式,後來又加上了地仙祖師親傳的五位洞天真人,也就是五域大宗的開派祖師。
再後來,隨著天瀑界修行界興盛,紛爭不斷,天瀑法會才漸漸衍生出排定宗派座次之能。
整個天瀑法會曆時七七四十九日,日夜賜福消災,祈安祛邪,作法不止,更有五宗高人開壇講法,相傳最早之時,各宗各派的祖師便是從天瀑法會之上學得道法,才有天瀑界如今盛世。
當然,這也許隻是五域大宗一家之言,但無論如何,天瀑法會都可算是天瀑界的一場盛事,不止修道人雲集,凡俗中的虔誠之人更會提前不知多少年動身,前來祭拜,祈福,自也不乏有緣之人,得傳道法,甚或拜入五域大宗……
天瀑法會舉辦場所,正在五域正中之處,乃是一處豐原,其中法會建築自古沿用至今,當然也是經過不知幾番修葺,內壇外場合計,據地便有數百裏之廣,上有五色布遮天,隆重莊嚴。
但這不過是齋醮之所,在會場之上,卻有一座通體黃玉建成的巍峨廣場,淩於流雲上空甚遠,場中也頗有意思,由裏至外,先是五個高廣玉台,外環一十六個中型玉台,外界更有小型玉台百數不止,正似以天瀑方位排布一般,顯然也寓意了各宗各派地位高低。
這日已是天瀑法會舉辦的第八個白日,在主持完天瀑法會最為莊重的前七日齋醮之後,便到了各宗各派排定座次的正戲拉開帷幕之時。
此時廣場之中,已有不少宗派門人依照座次落座,莫看場中似乎十分靜默,暗裏傳音來去,恐怕一刻未歇。
也無怪如此,天瀑法會三百年一開,每屆皆有宗門興衰戲碼,但五域大宗從來巍然不動,直至近年來,神流宗與龍相宗的爭執幾乎都擺到了明麵之上,如何不引人注目。
沒有哪家宗門不想知道,神流宗究竟敢不敢在天瀑法會之上掀桌發難?又能否真的顛覆龍相宗萬千年之道統?五域大宗,又持何種態度?小宗小派……究竟有無上位的一絲可能?
眾正期待之時,忽有一架黃雲飛至,落在一座約有三座並合之廣的玉台之上,顯露出神流宗楚河尊者眾皆識之的雄偉身影,右側正是麵容古板的穆河尊者,在其左側,卻有一名緩帶輕裘,風度翩翩的儒雅男子,令會場之中,有所見識之人微微一怔。
高台之上,五域大宗之一的西嶷宗一眾已經落座,為首者是一名貌美道姑,正是西嶷宗當代掌教的幼明尊者,見得神流一眾,淡淡搖了搖頭,與旁側德明尊者道:“何浩君果然還是選擇了此路。”
德明尊者麵色不甚好看,言道:“簡直胡鬧,天恒此舉是在分裂五宗,動搖地仙道統,實乃遺禍無窮啊。”
幼明尊者聞言隻道:“縱觀天瀑,哪家哪派不是地仙道統,何況五大洞天,皆為地仙祖師所傳,隻是為我五宗長久把持罷了。”
德明悶聲不語,五宗祖師皆是地仙祖師親傳弟子,做為正統,豈是旁門能比?今日龍相真為神流所取代,他日西嶷若也有衰落之時呢?他實在想不通宗門為何不加製止。
兩人言論之間,已有許多宗門,盤雲架舟,各現神通,飛渡而至。不逾片刻,已落滿了大半玉台,五宗座次都已落了三宗,隻餘天恒,龍相未至,幼明尊者忽聞會場之中,響起少許議論之聲,言道:“那便是真形觀之人了?怎麽才來兩人?”
“不錯,那白袍道人你可見到了,他便是道妙尊者。”
“見著了,果然氣度不凡,隻是真形觀此番怎得才來兩人?”
“兩人還不足矣?且莫說有道妙尊者,我觀那孟浮生功行,似也更進一步了啊。”
幼明尊者將目一抬,果見兩名青年道人乘雲而至,皆是衣袍飄飄,氣度不凡,幼明尊者早已見過許莊的畫像,自不會認不出那為首一者,正是近數十年風頭最盛的道妙尊者,她卻將秀眉一皺,自語問道:“此人怎未隨龍相宗而來?”
德明不禁抬首望了一眼,龍相與真形觀邀盟之事,並不隱蔽,許多人都已將道妙算作龍相一派,可卻為何未與龍相一行?莫非是憂心真形觀本宗之危?
可天瀑法會規矩雖不算嚴苛,但到了會場之中,可就沒有改換立場的可能了,如此一來,道妙隻能為真形觀出陣,龍相宗豈非又少一分勝算?
想及此處,德明麵色不禁又難看了一分。
許莊才與孟浮生在屬於雲瀾州的玉台之上落下雲頭,便覺四麵八方視線之中,忽有一道銳利目光掃視而來,循目望去,卻見一名身量奇偉,相貌威嚴的中年道人,正定定望著自己。
“楚河麽?”許莊還以一笑,不著痕跡掃過楚河身旁的儒雅男子,比之楊壁及予自己看過的畫像,暗自點了點頭,忖道:“果然是何浩君,楊壁及所料倒無差錯。”
天恒宗兩名元嬰三重大修之中,江城子年歲比之何浩君還要稍小,卻先其一步煉就元嬰三重,可見資質更佳,獲得更多人支持也是應有之理,所以楊壁及推測,破門而出者,當是何浩君無疑。
確定了此事,許莊也不多予關注,自與孟浮生落座下來,還未坐穩,耳後忽然傳來長吟,兩頭蛟龍拉著一架青玉車輦破雲而出,在天中盤旋一圈,便有數道遁光落往五域高台之上,為首現出一名玉簪道髻的俊朗道人,正是楊壁及攜龍相一眾,接踵而至了。
龍相之人一至,引來關注更在真形觀之上,楊壁及卻是怡然自若,從容與左首一名眉宇軒昂的鶴氅道人似是說笑謙讓了兩聲,才先落座下來,龍相一眾也隨之紛紛落座。
這情形落在眾人眼中,幼明尊者便先問德明道:“楊壁及身旁是哪裏人士,麵容甚是陌生?”
德明麵露疑色,緩緩搖了搖頭,應道:“此人麵相實在陌生,我也不知來路。”
幼明也不加追問,自又打量了楊壁及與那鶴氅道人一番,忽見楊壁及回望而來,微笑點了點頭,心中更奇,暗道:楊壁及是果真如此從容,還是強撐氣度?此人會是楊壁及依仗的援手麽?
莫看幼明嘴上不言,那是因為宗門真人態度實在曖昧,實則她心中也是隱隱站在龍相一方的,自然更加關注龍相。
龍相宗數百年前,不知發了什麽瘋,忽然開始嚐試培養上品金丹弟子,結果未見取得什麽成果,反而傷了不少元氣,許是走了黴運,又逢人才低迷,這才一下青黃不接,衰落下來。
直至今日,龍相宗除一名都已壽元將近了的元嬰二重尊者之外,也隻有楊壁及煉就了罡雲,神流宗卻有楚河、何浩君兩名大修士,無論如何去看,若無強力援手,龍相似乎已經很難撐過此關。
關注龍相之人,顯然不止幼明尊者,孟浮生對龍相宗如何應付神流,自也好奇的緊,在龍相一行趕至之後,孟浮生便留意到楊壁及的新援手之上,隻是忽覺越是打量,便越感到對那鶴氅道人似有一絲熟悉。
孟浮生左思右想,也覺與那鶴氅道人分明素未謀麵,直至其人側過身去,與楊壁及交談之間,腰間赫然露出一個晃**的朱紅葫蘆,孟浮生恍然大悟,再去瞧許莊腰間,他那從未離身的朱紅葫蘆果然不見了蹤影。
許莊見得孟浮生目光,朝他微微一笑,便自怡然閉目養神,孟浮生頓時了然,閉口不言。
至楊壁及一行趕到之時,場中玉台也已落座近慢,各方皆自靜息等候,直至大日已然將要攀上中天,才有一座飛宮轟然撞破雲幕趕至,在場外懸停下來。
眾人紛紛望去,隻見殿門緩緩開啟,十餘名儀仗道人行出門來,分列兩側,才有一名袖廣袍寬,道氣盈然的中年道人,領著五名神色肅穆的修士從中飛遁而出,緩緩飛入場中,落座在最後一座高台上。
原來這壓軸登場一行,正是天恒宗門人。其為首之人,正是天恒宗當代掌教,未來的洞天真人,江城子。
莫看在場除龍相天恒以外三宗,皆還有洞天真人存世,但與當代掌教而言,卻說不上是一樁好事,至少他們在江城子這未來洞天真人麵前,反要稍矮一頭,縱使有對天恒宗行事不滿的,麵上仍要主動與江城子做揖行禮。
倒是楊壁及卻一甩拂塵,老神在在端坐在玉台之上,江城子還過三宗行禮,見此情形也不著惱,自顧落座下來,隨他之後的五名修士,才紛紛就座。
直至此時,大日將將攀至中天,時辰已至,便有一名道人飛入場中,宣道:“五域一十六州,諸府各郡,所有登記在冊門派已入場中,天瀑齋醮仙宗大會正式開始……”
孟浮生無暇去聽開場之言,細細打量著江城子身後的五名修士,麵上險些矜不住露出難色,暗道:“果然是三到五人,師叔所言確實不錯……偏生就是五人。”
似天瀑法會這種排定宗派座次,影響一宗三百年氣運,乃至道統興衰的場所,自不會限製各宗人數,難不成你真形觀有兩名元嬰二重修士,我天恒宗有元嬰近十人,我隻出兩人與你鬥法對陣?
這世上沒有這樣的道理,所以隻要願意,你哪怕將下至練氣,上至元嬰的所有門人都帶上也無不可,隻是這種行為沒有益處而已。
總而言之,似真形觀這樣的一十六州宗派,通常宗門高端力量都是傾巢而出的,你且去觀那才解封了山門的摩雲宗,丘嵩連門中金丹修士都盡數帶了上陣,哪似真形觀隻許莊與孟浮生兩人前來。
當然對於五域大宗而言,他們的實力遠非尋常宗派可比,座次更從來不曾變動,與其說是參加法會,更似主持一般,反倒不會傾巢而出,但為防意外,自也不會過於輕視,所以楊壁及與許莊推策,天恒宗隨行之人,當在三到五名元嬰修士之間。
顯然楊壁及對五域大宗的了解絲毫不差,天恒宗除江城子之外,正巧便是五人,可惜這個消息對孟浮生而言,並不算是上善。
“兩名元嬰二重,三名元嬰一重……”發難之事還不見個影子,孟浮生已在顱中疾速模擬起如何以一第五,額上險些都要滲出汗液出來,許莊倒是怡然自若,聽著那主持道士一通官話,最後假惺惺道:“自上屆法會至今,又是三百年頭,如今法會重開,諸宗同道若對仙宗座次有異言者,盡可直言。”
莫說在天瀑界,在許多修行界中,爭奪靈地、福地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天瀑法會不過是將事情擺到了明麵上來,反而一定程度抑製了各宗派間不間斷的爭鬥,但也使得一些積怨更深。
所以主持道人此言一出,也預兆著殘酷的宗門傾軋正式拉開帷幕,場中頓時有不少人蠢蠢欲動起來。
不過每屆天瀑法會要曆經的宗派爭鬥都是以十數為計的,又不是需得爭先之事,所以各宗各派,還在各自考量是否做這出頭之鳥。
然而就在這時,忽見一十六州玉台之中,也頗為顯眼的神流宗玉台之上,穆河緩緩立了起身,朝四方一揖,目光已落在了龍相宗楊壁及的麵上。
在場之眾頓時皆是精神一振,縱是本來怨火盛起,已按捺不住欲要出頭的,也一時熄了心思,紛紛朝場中望去。
神流宗,果然敢於向五域大宗發難?
穆河將目光落在了龍相宗楊壁及的麵上,見其懷抱拂塵,老神在在,也不以為以,肅容拱了拱手,朗聲言道:“我天瀑界修行宗門,向來以天瀑靈機為修行根基,也以福澤一地生靈為己任,可謂有德者居之。”
聽到此處,許莊目中露出幾分古怪,然則穆河卻麵不改色,娓娓言道:“以往龍相宗氣運鼎沸,實力強盛,自據大域天瀑而無不可,然而今時不同往日,龍相宗盛及轉衰,如此下去,恐怕不能擔起一域之責。”
“故我神流宗鬥膽向龍相宗宣爭,若貴宗不應,請將龍相大域讓出,有德者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