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她有點邪性

鄭敏這一頭烏發好不容易養起來,終於能梳高髻了。倘若這會兒再被剃了,說親前是養不起來的,屆時,她唯有出家做尼姑一條路了。

王氏曉得她心中所慮,微微蹙眉,到底是主母,不好說些什麽,隻低聲道:“在屋裏戴什麽帷帽,莫慌。”

鄭敏看了眼指點著婢女收瓷器的祖母,撇了撇嘴。

連祖母都慌了,她能不慌嗎?

她垂首嘀咕道:“好端端的,她怎麽又回來了。”

鄭家大郎鄭山的妾室柳氏原是鄭山養的外室。

老夫人治家很嚴,且王氏也是世家大族出身,鄭山原不敢納妾。隻是,這兩年鄭山眼瞅著庶女鄭惠快及笄了,這才求了老夫人,將柳氏和鄭惠接入了府中。

柳氏並不曾見過畫角,見一向沉穩的老夫人都亂了方寸,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東府的小娘子,便是二郎主的閨女吧,怎地大家這般怕她?她莫非還會搶劫?”

王氏瞥了她一眼,並未言語。

老夫人命婢女將多寶格上的物件拾掇完,在圈椅上坐定,定了定神,對柳氏說道:“你和惠兒進府晚,不曉得那丫頭是有些……”老夫人想了想,似乎在琢磨用哪個詞形容畫角更貼切。

鄭敏插話道:“邪性。”

老夫人冷了臉,瞪了鄭敏一眼:“這話是你能說出口的嗎?”

鄭敏忙垂了頭,不敢再言語。

柳氏微微眯眼:“邪……邪性?這是怎麽說?”

王氏向來話少,不屑理睬她。

秋嬤嬤笑著說道:“就是她啊,脾氣不大好,挺會打架的。”

餘下的話秋嬤嬤沒說出口,打起來能擰掉你的頭。

老夫人靠在圈椅上,品了口茶說道:“總之,伱們都莫要招惹她。平日裏最好不要與她照麵,能避則避。”

柳氏隱約明白了,也就是一個桀驁不馴的丫頭,打起來能把屋內的瓷器都摔碎。

她也沒當回事,起身朝老夫人施了一禮,說道:“既如此,那我就不見她了,這便告退了。”

柳氏捏著帕子,掀簾出去了。

*

畫角和雪袖在護衛首領鄭德的引領下,向後院而去。

鄭德以前常領著府中護衛圍攻捉拿畫角,要說畫角能練就這一身武功多少也有他的功勞。

也許是打出交情來了,他打心眼裏並不怎麽討厭畫角。小丫頭再壞能壞到哪兒去,再怎麽說,那也是二郎主的孩子。

他隻是作為護衛,奉命行事而已。

當年老夫人將二郎主鄭原逐出府邸時,他們多少也有些不平,二郎主多好的人啊。

“鄭德,這兩年,你這武藝可有長進?噯,你身上掛著的玉佩真好看。”畫角笑眯眯說道。

鄭德一見畫角唇角的壞笑,心中就一哆嗦,慌忙捂緊了腰間的玉佩。

畫角起初是打不過他們的,後來她武藝見長,他們就開始落下風了。不過,她和他們打鬥時倒也不傷他們,專門向他們身上的物件下手。

玉佩、香囊、發冠,不拘什麽物件,她也不要,隻是一刀給你削壞了。

有時也不見她怎麽出招,就和老夫人的瓶、大娘子的秀發一樣,莫名其妙就碎了沒了。

早曉得她今日要來,他萬萬不會戴這個玉佩。

“二娘子,您可饒了某吧。”畫角比鄭敏小幾個月,在鄭家姑娘中行二。

畫角瞧見鄭德的動作,笑了笑道:“那時我年紀小,多有得罪,你莫怕。”

鄭德鬆了口氣,卻聽畫角又道:“我如今啊,可瞧不上玉佩這種物件了。”

畫角說著,輕飄飄瞥了鄭德一眼。

鄭德隻覺得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那如今瞧得上什麽,莫非是他的命?

畫角卻不再言語。

幾人穿過月亮門,入了後院。

西府的宅院,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宅。雖說年代久了,但貴在占地闊大,屋舍這兩年似是翻蓋過,一眼望過去華美雅致。

時令已是四月底,府裏木扶疏,正是開之時,滿園清香馥鬱。

畫角驀然頓住腳步,望著一處玲瓏精致的小院問道:“鄭德,這院子是誰住的,我以前怎地沒見過?”

鄭德順著畫角的目光看過去,忙應道:“二娘子,這院子是府裏這兩年新蓋的,大郞主的妾室柳氏和三娘子住在那裏。”

畫角有些吃驚,沒想到大伯瞧上去謙恭實在,居然也納妾。

“新人何時進門的?這麽快就有了三妹妹?”

鄭德臉色有些尷尬,主家的事他原不該說,但畫角問起,他也不敢不應,隻說道:“新人進門才一年多,但早跟了大郞主十多年了,來時便帶著一個小娘子,如今也快及笄了。”

畫角有些明白了。

應當是大伯早就養在外麵的外室。

隻是,她不明白的是,祖母這就讓她們進了門?

當年,她那麽狠心將阿爹趕出府,到阿爹故去都沒鬆口原諒他。連她如今在這西府中還名不正言不順,一個外室的庶女,居然這麽輕易就認回來了。

畫角心中有些不忿,一時沉默不語,很快到了老夫人所居的院落。

月洞門前,有一個年輕郎君早已事先候在了門前。

他身量不算特別高,但人卻秀挺,身著青灰色襴袍,襯得一張臉白淨秀逸。

畫角認出這是大伯的嫡子,鄭敏的兄長鄭賢。

她熱情地招呼道:“大哥哥,你這是來迎我的嗎,可是幾年不見想我了。”

畫角自小到大,在西府裏不管對方認不認她,她都是笑靨如、親親熱熱。就算是和鄭敏幹架,幹完還會阿姐長阿姐短。

阿娘生前曾經萬分愧疚,說是因自己原因讓阿爹和至親斷了關係。阿娘一直想讓阿爹回到西府,可到底沒能如願。

不過,西府的人中,畫角對鄭賢的印象還算不錯。

當年,祖母冤枉她,命人打她板子時,鄭賢曾經為她說過話。

為此,滿府的人畫角都惹過,唯獨沒向這個哥哥下過手。

畫角是個小心眼的人,她記仇得很,但更記別人的好。

然而,這個哥哥雖說為她說過話,但似乎也不怎麽待見她,和她極少說話。

這會兒事先堵在這裏,想必是有什麽話要說。

今日是記仇的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