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調戲

他靜靜打量著她,從眉到眼,自鼻至唇,細細端詳。

畫角的眼很美,黑如點漆,顧盼動人。隻是,那雙靈動的雙目猶如浩浩煙波,似乎承載了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她若不笑,人看上去孤標清絕。嫣然一笑時,卻自有一種令人心折的風致,寒中生媚,清中有豔。

他的目光肆無忌憚,畫角被他看得有些心虛,不自覺向後縮了縮,生怕身上有破綻被他瞧出。

“奴家實是從未見過貴人這般俊美的容貌,太過驚豔了,以至於忘了手中還有杯盞,您大人有大量,還請恕奴家失禮之罪。”畫角被捏著下巴,說話有些費勁,但還是將能想到的好話都說了出來。

但是,馬屁好像拍錯了。

他的臉色不知為何竟然暗了下來,那雙斂盡了世間美好的雙眸,眼波原本如春水細流,這會兒卻暗影重重。

喜怒無常!

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郎,心思竟如此複雜,時而沉靜深穩,時而溫潤如玉,時而刀鋒暗藏,時而又戾氣凜人,當真是令人難以捉摸。

一旁的周升小心翼翼說道:“我瞧她確是無心之過。”

他眯眼瞧著她,一雙星眸在屋頂琉璃燈映照下,閃過一絲陰翳。

他的手微涼,織錦鑲邊的廣袖在畫角麵前垂落,帶著隱隱的冷香,冰涼的觸感和淡香匯合在一起,不知為何讓她心頭有些慌亂。

她想起桃林中她也曾這般待他,不得不感歎風水輪流轉。

日後,壞事還是莫要做。

他垂眼瞧著她,眉梢微微挑了挑,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捏著畫角下巴的手微微一鬆。就在畫角以為他要放手時,他卻一手捏著她的下巴,另一手在她下頜處撓了撓。

一種癢麻的感覺驀然襲來,畫角忍不住咯咯笑了兩聲。

他依然沒有放開她,伸手自桌案上取了一根羽毛,再次在她下頜處撓了撓。

畫角不想笑的,但實在太癢了,著實忍不住,這次笑得更歡。她一麵笑,一麵在心中將白衣少年的八輩祖宗都問候了一遍。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笑。

畫角觸及他的目光,頓時有一種被調戲褻玩的感覺。

太屈辱了!

屈辱至極!

他卻牽唇一笑,鬆手放開了她,拂了拂衣袖,波瀾不興地坐在椅子上。

畫角鬆了口氣,將包滿了琉璃盞碎片的巾帕放好,朝著他欠身笑了笑。心中卻在想,也不知褻玩妖妓依據當朝疏律,是要如何懲治,會不會比她非禮他罰得重。

最好是流放三千裏,再不要在她眼前出現。

原本,因著桃林之事,她對他還有一絲歉疚之情,這會兒卻都煙消雲散了。

“朏朏,天性膽小,然卻鬼靈精怪,極擅討人歡心。”他抬眸瞥了她一眼,伸指在桌麵上敲了敲,慢悠悠說道,“撓其頜下兩指處,會發出舒服的呼嚕聲,很快入眠。”

畫角瞬間有些傻眼。

她怎麽忘了,當初他對遇淵的習性也是如數家珍。如此看來,他倒是個懂妖之人。

雖說,她早在扮朏朏前,曾將其習性好生研讀,力求扮得像一些。但這個摸了下頜會打呼嚕睡覺,她還真不曉得。

畫角心思疾轉,微微一笑說道:“奴家方才是有些睡意,不過,因著要服侍兩位,哪裏敢自個兒歇下。奴家是強忍著睡意逗您一樂,若是貴人允許,奴家這會兒倒是甚想睡一覺。”

少年清冽的眼波飄了過來,望著她的臉說道:“既如此,你過來。”

他拍了拍身旁的杌凳。

因著方才之事,畫角生怕自己再露馬腳,忙俯首帖耳過去,小心翼翼坐在了他身旁杌凳上,朝著他甜甜一笑:“貴人是允奴家歇著了嗎?”

畫角說著,打了個哈欠,便要伏在桌案上裝睡,實是不想再敷衍他了。

少年把玩著手中酒盞,忽然伸手拍了拍自己膝頭。

畫角一愣,抬眼看他一眼,又垂眼看著他的膝頭,頓時有些明白他讓她做什麽了。

她是朏朏,最喜歡賴在主人懷裏撒嬌了。

但凡她要是能扮豹妖,打死她也絕不會扮朏朏。

她皺了皺眉頭,權衡了一下當前形式,覺得自己還不宜暴露身份。隻好不情不願地俯身,將臉貼在了他的膝頭上,報複性地在她膝頭蹭了蹭,將臉上的粉蹭了他一身。

周升端起酒盞飲了口,笑道:“這隻朏朏妖還真是我見猶憐,甚是招人喜歡。”

少年淡淡瞥了周升一眼。

周升慌忙緘口不語。

少年望著畫角發髻上的珠翠蹙了眉頭,抬手便將她發髻上簪的扇狀步搖摘了下來,又將她固發的簪子撤下,將她梳得好好的靈蛇髻也給拆了。

畫角有些可惜。

繞梁閣那兩名婢女給她挽的發髻還挺好看的,她自己都不會挽,這才多大會兒就給拆了。

一頭烏發瞬間披垂而下,好似山間流瀑傾瀉。

畫角對自己的頭發一向很滿意,她的發又黑又密,方才沐浴後,繞梁閣的婢女還給她用了發油,這會兒一披散開,淡淡的清香撲鼻,很是好聞。

她隱約感覺到他伸指撫了撫她的頭,又五指分開梳理著她的長發。

很舒服,不過,也很危險。

被一個陌生人摸頭,是一件要命的事。

畫角表麵裝作享受的同時,也做好了隨時暴起迎擊的準備。

他在她頭上撫了幾下,慢悠悠說道:“朏朏其實最不喜被人摸頭,倘若你撫摸它的頭,它必會暴起傷人。”

畫角聞言,愣了一瞬,很快坐直了身子,望向他,傲然一笑道:“不知貴人自何處聽來的這些朏朏的事,您說的並不太對呢。”

她學精了,既然這會兒她扮的是朏朏,那麽最熟悉朏朏的自然是她。

那麽她說什麽都是對的。

“不知您是養過朏朏,還是見過朏朏呢。我雖不喜被人摸頭,但隻要對方沒有惡意,我自然不會傷人。今夜,我一見貴客您就很喜歡,不懼你摸頭。”

他挑眉哦了聲,抬手接過周升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望著她烏黑油亮的頭發,說道:“這頭發如此濃密,想必伱化作原身,身上絨毛也很濃密吧。不如,現個原身瞧瞧,如何?”

畫角咬了咬牙,心說:兄弟,你確定你是來繞梁閣消遣的,而不是來這裏打假的?

畫角隨手撈起長及腰間的烏發,故作鎮定道:“我若化作原身,便不能為貴客端茶倒水了。”

少年微微一笑:“我之所以召妖,就是來瞧她在人和妖之間變換,覺得很有趣味,倘若為陪酒,我何須重金來枕星樓,府裏婢女便能陪酒。”

這倒說的也是,畫角一時竟無法反駁。

但要她化作原身自然不能,她又不是真的朏朏。不過,珠子裏的妖氣暫時能將耳朵變幻出來。

如此想著,畫角驅動身上那顆紅珠裏麵的妖氣,想著把耳朵露出來讓他瞧瞧。片刻後,珠子開始發熱,散發的妖氣在四肢百骸中遊走。

頭頂上驀然一熱,兩隻尖尖的耳朵便冒了出來。

畫角鬆了口氣,說道:“其實,不瞞兩位,我修成人形日子尚短,還不太會靈活變幻。偶爾會出岔子,這次便先將耳朵長出來,下次說不定就可以幻出原身。還望……”

畫角未曾說完,忽聽得褻褲撕裂的聲音傳來,一條毛絨絨的白色大尾巴自身後伸了出來。

畫角驚呆了。

她原想讓自己長個耳朵,豈料連尾巴都出來了。

蓬鬆的白毛大尾巴自襦裙裙底倔強地伸出,將畫角的裙擺掀了起來,還左右晃了晃。

這憑空生出來的玩意兒,本來就不是自己的,畫角根本不會掌控。

一通兒胡亂搖擺,裙底便掠過一陣涼颼颼的風。

涼快是涼快,可是,她是人,不是妖。

豹妖能**身子在屋中走動卻不以為然,她卻不行。

雖說這些年她覺得自己臉皮夠厚,但涉及到諸如撩裙露臀,還是眾目睽睽之下,哪個姑娘家受得了,便是鐵臉皮這會兒也該燒紅了。

畫角頓時有一種被人看光了的羞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