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坦白

謝修文獨自坐在船艙裏,人也更放鬆了些。

瞧了一眼窗外,倒是想到那晚跪在自己身前的謝修然。

身為長兄,如今願意為了兒子而向自己認錯,甚至發誓這輩子不會離開謝家莊,一定會守在謝宅,好好地看著母親,不讓她再橫生事端。就衝著這個,他也不能再反口說不要謝榮暉這個繼子了。

謝修文不確定謝修然是否真地知錯了,但是他能肯定,這一次對謝修然的打擊太大,以致於他將老太太的一些打算也都如實告知了。

“二弟,當年你鄉試未中,這其中的確是有阿娘的手筆,說實話當年我是勸過阿娘的,我不明白她為什麽非要這樣,你可是我的親弟弟呀,我自然也是盼著你能有個好前程,日後我也能沾些好處。

可是我勸了阿娘數次,始終無果,也怪我貪心,阿娘一出手就是十兩銀子給我,我,我當時也是讓豬油蒙了心,所以才會在你的飯菜裏下了藥,害得你科考時竟是連握筆的力氣都沒有。是我害了二弟,這些我都認!

隻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還請你千萬不要遷怒到暉哥兒頭上。這孩子純孝,他這些年隻是一心好好讀書,從未有過旁的心思。是我和你大嫂心思不正,這才屢屢對二房出手。”

謝修文神思冷漠,哪怕是他知錯了又如何呢?

前後六年的大好時光,難道就能重返?

若是沒有他們從中做手腳,興許六年前自己就已經中了舉人,甚至有可能已經是一位進士了。

可是說到底,一切也都是如果。

畢竟,他也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高中。

隻是當年他們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來害自己,謝修文心裏始終是介懷的。

“大哥,若非是我此次有了察覺,母親應該還會再動手吧?”

謝修然沒敢抬頭看他,沉聲道:“是,那對夫妻就是阿娘買通了送過去的,她興許是知道你對我有了戒心,所以壓根兒就不提讓我陪你去趕考一事。可是她也沒想到,那對夫妻壓根兒就沒能見著你。”

“你也是通過此事,知道我對你們生疑了,才會想著過來主動示好?”

謝修然隻覺得麵皮臊得慌。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多少有點兒沒臉。

“我聽說你去了鎮上醫館打聽消息,也知道你去找了兩個藥童打聽幾年前的事,我就知道阿娘和我做的事情敗露了。不過我沒跟阿娘說這個。”

謝修文深吸一口氣,再看向謝修然的眼神裏,已然多了幾分的涼薄。

對這個兄長,失望是有的,或許是因為已失望太多次了,所以他壓根兒就沒有什麽好期待的了。

隻是心裏還是發堵,畢竟自己的猜測是一回事,親耳得到證實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可知道母親為何要處處針對我?”

謝修然搖頭:“我也不知道,隻是你打小兒在阿娘這裏就不招待見。阿娘沒提過,我也不知道原因。至於她想要壞你前程的事,我偶然間倒是聽高氏提過一嘴,好像是跟京裏頭的某位貴人有些關係,但是具體的我也不知情。”

謝修文眯眼:“高氏知道?”

謝修然愣了一下,搖頭道:“她也不知道具體是誰,隻知道是京城人士,還是位年輕的貴公子,哦,對了,高氏曾和我說,她無意中聽阿娘提到過一個人名,興許跟他有關。”

謝修文不語,隻是冷冷地看著他。

謝修然抬頭,正對上他的視線,又慌忙撇開,十分乖覺道:“那人叫興安,至於是哪兩個字我們也不知道,隻是無意中聽到的一個名字。”

謝修文這才點點頭,手指在桌上輕叩了幾下,想著這樣突兀的一個名字,更像是公子身邊的長隨。

謝修然又十分痛快地給他磕了幾個頭:“二弟,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我就守著咱家這一百畝地好好過日子,暉哥兒是我的長子,讀書也有些天分,算我求二弟了,隻要你不遷怒於他,你想讓我做什麽都成。”

謝修文挑眉,虛扶了一把:“起來吧。”

謝修然以為他應了,感激涕零地正要說好話,就被謝修文打斷:“我也不求你能有多大的上進心了,隻是你在家中,將雙親照顧好,尤其是母親那裏,你盯緊一些,每半月與我通一回信即可。”

謝修然不傻,知道這是讓他幫忙監視阿娘,自然應下了。

“你說的那些事情,父親可知道?”

謝修然搖頭:“父親向來看重你,他雖然是在一些小事上偏心我,但是大事上還是容不得出這等差錯的。二弟,此事你還得遮掩一二,若是被父親知道了母親這些行為,怕是真要動怒的。”

動怒的後果,估計謝阿奶就會落得一個和高氏一樣的下場了。

謝修文抿唇不語。

他很清楚,若非是自己已經查到了一些線索,又正好趕上長房二子過繼出去,謝修然也不會跳出來將一切都坦白的。

說到底,謝修然這回是真怕了。

謝修文再觀謝修然的言行,心中有數。

謝修然如今應該是知道二人身份已是天差地別,就衝著一個舉人的身份,他這輩子也注定不可能再有比自己更風光的時候了。

再加上休妻失子的沉重打擊之下,他先前的一切驕傲、得意都瞬間崩塌,不然,也不會如此作派。

“日後你就安心在家裏守著吧,我若是來年高中,那咱們謝家滿門也都是榮光,若是我不中,自然還會再苦學三年。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輕易向母親低頭。也煩請你轉告她一句,我謝修文的命,自己主宰,由不得她一個內宅婦人來指手劃腳!”

謝修然身子一顫。

這話太重了。

畢竟那是他們的母親呀!

可是想到老太太這些年對老二做的事,謝修然又覺得時至今日老二都沒想過弑母,也算是相當地仁義了。

不得不說,謝修然這種素來喜歡以己度人的性子,有時候好像也能有點兒用。

船身晃了一下,謝修文走遠的神思收回,目光淡淡地看向端茶進來的謝榮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