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回 清晰的記憶~恐怖的遺忘

這些東西來得太突然了,那種感覺就好像記憶突然從你腦子裏跳了出來,掉在了某個離你很近,但你怎麽也看不到的地方。

“你怎麽啦?”胖子問我的時候,我還在奇怪,為什麽胖子的聲音也會在那時候出現。隔了好幾秒我才反應過來,胖子就在我前麵。

“嘖,你是不是睡著了?”胖子大概以為我又在想那些沒頭沒尾的事情,所以就不耐煩的上來拉了我一把。我沒有跟他說自己聽到了什麽,而且我幾乎肯定,除了我自己,沒有人會聽到剛才的對話。

確切的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我依稀記得,那是我頭一遭去偷酒喝時的場景。二愣子特別害怕我爹,那一回我們好像成功了,可最後,一身酒氣還是給幺姑發現了。結果,兩個人讓幺姑脫了褲子,躺在板凳上醉醺醺的給打了個屁股開花。

一邊走一邊回憶著這些事情,突然,我看到花生他們都停了下來,三個人莫名其妙的看著我。

“怎,怎麽啦?”我不解的問道。

胖子衝著我轉了轉腦袋,“誒,小姐,我說你沒毛病吧,你特娘剛才一直傻笑什麽?”

“是啊,袁先生,你剛笑的那樣,都搞得我渾身起雞皮疙瘩了。”孫老板也說道。

“我笑了嗎?”我心說沒有啊。

“好了,大家集中精神趕路吧,前麵就應該到了。”花生說完,注目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轉過頭繼續趕路。

接著往下走的時候,胖子就老不放心的回頭看我,結果自己一腳踩空,給掉進了一輛汽車的後座上。上來之後。氣得他直呲牙。

笑了一陣之後,壕溝另一頭的石壁就出現在了手電光的盡頭。

“總算是有驚無險,花生,等會兒你該不會是打算直接爬上去,然後再拉我們吧?”胖子說這話的時候,我心裏還在琢磨剛才的事情。其實我可以說出來,但現在大家心裏都很緊張,而且也沒發生什麽怪事,這種似有似無的東西就不怎麽好講了。

花生沒有回答胖子,他走到石壁底下。用手去摸牆上的石塊。胖子和孫老板則觀察著四周,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些什麽。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我現在腦子裏就全是那些以前的事情。

......“三叔,把你那兩本兒黃~書借我看哈嘛。”

“滾,你老漢兒曉得了。不打死我啊。”

“你啷個怎個不夠意思唉,你上回跟河對麵周家媳婦待田侃侃上趴在一起的事情老子都沒有給別個說。”

“好了好了。你你你。你自己去拿,在我枕頭底下。”

......

又是一段記憶浮現,這些聲音一直在我腦子盤旋,可同時我也覺得,好像自己是真的聽見了。越發的,記憶裏的這些聲音就讓我有些混亂了。可是。我絲毫也沒有想過要阻止自己不要去回憶。

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也太過美好的回憶了,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樣清晰的記起過這些事情。回憶起來的越多,我就越是沉醉其中。

我現在能看到。花生掏出兩把短刀,在胖子的注視和孫老板的驚呼聲中,花生緊握刀柄,將短刀深深的插入了那光滑而堅硬的石壁。同時,花生用腳蹬在石壁上,揮手又將另一柄短刀插入石壁,身子一動,人就往上挪了半米。

這種攀登的方式,這世界上恐怕也隻有花生能做到。但即使是花生,想要到上麵也得花費相當長的時間。孫老板激動得都要鼓脹了,扯著胖子的衣服就問花生是何方神聖。胖子的話就多了,很快就把花生跟張三豐扯上了關係。

眼睛看著這些東西,我卻一點反應也沒有,腦子裏依舊是那些如潮水般湧來的美好記憶。青山秀水,一切都是那麽的明朗動人,沒有疑惑,沒有恐懼。阿爹衝我笑得是那麽的開朗;幺姑拿著竹條,凶神惡煞,漫山遍野的去找我;二愣子跟我好得簡直都快變成一個人。二叔、三叔,一家人天天晚上都圍在一張桌子吃飯......當這極致一般的美好跟眼前的古城、廢墟、殘骸、屍骨同時出現在我腦中的時候,我毫無疑問的選擇了前者。

似有似無的,我感覺到自己的嘴角翹了起來,好像聽到身後麵有人在喊我......“傑。袁子、兒子、狗東西......”

是阿爹他們,是最疼我,最關心我的那些人。他們在叫我......

慢慢的,我就轉過身去,忽然就看到了我們家的老宅子。爺爺坐在壩子裏抽煙,阿爹、二叔和幾個村裏人在忙活著什麽,幺姑正站在門口招呼大家進屋吃飯,我......“傑,切飯囉。嘿嘿,今天我就在你屋頭吃了哈。”

轉過頭,我就看到個子小小,又黑又瘦的二愣子衝我一臉傻笑。奇怪的是,我現在竟然跟他差不多高,下意識的,我笑了起來,伸手就挽住了二愣子的肩膀。“是噻,等哈記得給你媽端兩碗過去。”我衝二愣子嗬嗬的笑著,然後兩個人挽著肩膀就朝老宅子跑了過去。爺爺把煙掐滅,笑嗬嗬的站了起來。

“嗚!”

一陣沉長而通透的巨響傳來,忽然之間,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一轉眼,我驚恐的發現,自己已經往回走了很遠一段距離,胖子他們的手電光都有些模糊了。冷汗隨即就從腦門上開始往下淌,我連忙往前走去。

耳邊那巨大的聲音正是之前我們聽到的號角聲。這一回,聲音分明就是從上頭的幻雪禁城中傳出來的。胖子和孫老板之前肯定是全神貫注的看著花生,但現在,大家都仰頭看向四周,爬上去沒多遠的花生也停了下來。

我氣喘籲籲的跑回胖子和孫老板旁邊,也不知道為什麽,兩個人同時打了個擺子。回頭死死的盯著我。

我本來還在想怎麽跟他們解釋,可突然看到兩人古怪的目光,我一下就愣住了。

“怎麽了?”我問道。

胖子好像非常疑惑,不停的扣著自己的後腦勺。接著,他看向孫老板:“孫老板,你想到什麽了?”

孫老板跟胖子是一樣的表情,“呃,我,我忘了,但是感覺古古怪怪的。”

耳邊的號角聲讓人內心慌亂。胖子愈發的煩躁了起來,接著,他就說出了一句讓我大吃一驚的話來。

“嘶,我,我特娘的怎麽感覺剛才......剛才都不記得有你這麽個人了。”

“啊?”我給胖子說得一愣。

“誒!對對對。就就是這種感覺。”孫老板恍然一般的驚呼起來,“我剛才也好像把袁先生給完全的忘了。”

我剛才自己本身就有點兒亂。跑回來還有點不好意思的感覺。可一聽兩人這話,我頓時就火了。“媽的你們兩個沒良心的東西,老子回頭撒泡尿你們就把我給忘了,那後麵再有什麽,你們這些狗日的還不直接把老子給丟了啊。”

話音剛落,身旁“嘩啦”一陣響。花生從石壁上跳了下來。

“安靜點,前麵有東西。”落地之後,花生隨即看向了壕溝的另一個方向。

他這話讓我們頓時都緊張了起來,而我們卻沒有聽到任何響動。沉寂了一段時間之後。震耳的號角聲中,忽然夾雜起隆隆的響動,逐漸的,我們就感覺到腳底下的殘骸開始顫抖起來。

“往後退,動作快。”花生的語氣沒有絲毫變化,但他說完之後,我們誰都不敢有任何的懷疑,立刻轉過身,往另一側跑了過去。

然而,腳下的震動陡然加劇,我們連腳都站不穩,更別提加快速度了。你可以想象一下,在垃圾場上麵前行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更要命的是,腳底下這些殘骸因為震動還在往四周滑落,我們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這些殘骸的下麵朝我們挺近。

前麵的胖子越走越慢,我跟孫老板更是寸步難行,大家必須相互參扶著才能勉強穩住身子。可現在我們沒辦法停下來,因為所有的殘骸都在動,不知道快一塊會滾到旁邊去。我觀察著那些殘骸翻滾的痕跡,忽然就意識到,引起這股震動的東西可能已經在我們腳底下了。

“走不了了!”胖子忽然大喊起來,“小哥,前麵就到頭了。”

我轉頭一看,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到了壕溝橫向的一頭末端。眼前隻剩下高聳的石壁了。

“盡量往高處走。”花生說道,然後橫刀站在了我們的身前。於是,我們隻能在原地尋找更高的殘骸往上爬。這不是說什麽陷下去不陷下去的問題,而是這些殘骸翻滾的時候,我們很容易就被那些大的碎片砸中或者壓倒底下。其實壕溝裏這些東西的翻騰並不是山呼海嘯的那種劇烈,要那樣的話,十個花生也保不住我們。可我們相對於這些殘骸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它稍微一動我們就會失去立足之地。

我們正從一塊好像輪船甲板一樣的東西爬向一旁的汽車,就這麽幾米遠的距離,三五具看不出模樣的屍體已經從我身邊擦肩而過了。幾個人相互協助之下,終於上去了一點,可剛走上一輛汽車的車頂,我忽然就看到另一側翻起來一個顆臉盆大小的腦袋。

那東西好像就從廢墟裏站起來一樣,嚇得我們幾個人差點又掉回去。仔細觀察才發現,那好像也是個死去的東西,隻是隨著殘骸的卷動翻上來了而已。可是,那個長得好像人一樣的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它渾身都是半米多長的棕色毛發,手掌更是大得驚人,看它五官好像跟猩猩一樣,但明顯又更接近人類。

“我的天,難道這就是西昆侖山裏的雪怪?”孫老板喊道。

我不敢去妄加猜測這種東西的由來,不過這屍體保存得也太完好了,除了沒動靜,簡直就跟活的一樣。我不禁心想,表麵上這些殘骸底下到底還埋著些什麽東西啊?

這時,號角聲突然停了下來。我們腳底下的震動也消失了。周圍突然變得平穩,我竟然還有點不適應。

雖然如此,我們仍舊不敢放下心來,過了好長一段時間,胖子才說道:“剛才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也許我們腳底下藏著什麽東西,那號角聲一響,它就會活過來。”我說道。

“你們先,先別說了......快,看看那邊。”孫老板結結巴巴的說道。

我們轉過頭,順著他的手電往前這麽一望。頓時,我全身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隻覺得腦子裏嗡嗡直響,嚇得幾乎就跪在了地上。

我們眼前的殘骸已經完全變了模樣,那些汽車、船隻、飛機的殘骸已經被一些古怪的巨型生物所取代。我掃了一眼。隻覺得那些我從來就沒有見過的東西之中,最小的一個都比成年的大象要魁梧兩三倍。還有好些東西隻露出了自己一半的身軀。但是。它們身體的一部分卻已經觸到了壕溝的上端。

什麽3d特效,什麽超級大片兒,跟我們眼前所看到的任何一樣屍骸比起來,那些東西所帶來的震撼都不及其千分之一。如果說我之前的猜測正確,這裏埋葬的東西的確屬於不同的年代,那麽。我們眼前這些生物是哪個時代呢?

陡然之間,我們都開始害怕了。如果說這些生物存在的年代已經超越了人類,那麽,我們頭頂上的幻雪禁城應該是何時出現的呢?

我忽然想起之前花生說過。他對幻雪禁城沒有概念。現在看來,也許這個地方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概念。的的確確,這裏是一座禁忌之城。

我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再發出半點聲音,甚至都害怕自己的一次心跳會驚動這些古老生物的長眠。

忽然,花生伸手一指,“不能在繼續走了,我們從那裏回去。”

“不走了?可是我們已經到這邊上了,再回去......”說著,我就看向了花生指給我們的那條返程之路。不由得就倒抽了一口涼氣。

花生指給我們的是一隻好像犀牛一樣的巨獸,它身體現在好像斜插在廢墟當中一樣,上半身斜靠在我們下來那一麵的石壁上,眼睛前麵的犄角已然暴露在壕溝之外。

“花先生,我,我是挺想往回走,可是,咱真的敢從那怪物的身上爬,啊爬回去嗎?”孫老板驚恐不已的說道。

花生歎了口氣,“我想得太簡單了,上去是沒有問題,但是,我恐怕幻雪禁城不會給我們那麽多時間,趕快離開這裏吧。”說著,花生跨步就往前走了過去。

我心裏其實也明白,這並不是花生之前決定的失誤,實在是這裏的東西太讓人想不到了。依靠花生,花費一兩個小時,我們四個人爬上幻雪禁城是沒有問題的。可現在,那種號角聲就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安全隱患。我們不知道它多久會響一次,但如果它每響一次,壕溝裏的殘骸就會像剛才那樣,那我們誰也受不了,如今之計,也隻有趕回去另作打算了。

胖子沒有什麽怨言,他也清楚,下地就是這麽回事,有時候就幾十平米的地方都得來回轉三圈兒,更不用說我們眼下的處境了。現在,保命是我們首當其衝的問題。

從遠處看,那隻巨獸叫人無比膽寒,可爬上它的時候,我們心裏的壓力卻少了很多。因為我們現在能看到的地方,對於這隻巨獸的身軀來說,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就好像爬上了一座小山,巨獸的皮膚更是如同山岩一般堅硬。

雖然是往上走,但比在廢墟裏好得多。剛開始的時候,胖子還說了個冷笑話逗大家夥開心,可也許是疲憊的緣故,爬了一會兒,大家就都沒心情再說話了。我掉在隊伍的最後頭,一邊走一邊掛念阿爹和秦風的安危,還有二愣子。嗨,也不知道他跟著大姑娘和譚偉,現在到什麽地方了。

忽然,我腦子裏一沉,就又聽見有人在背後叫我。

“袁子......傑......”

更之前發生的一樣,那些依舊是我熟悉的聲音。停下來聽了一會兒,我感覺大腦又要開始回憶那些東西了。這一回我似乎有些準備,覺得這太怪了,於是一咬牙,我就逼著自己繼續往上爬。

可是我剛走了幾步,腳下一趔趄,就摔在了地上。我心說糟糕,因為我感覺自己的腳脖子好像扭了一下,頓時就感到一陣發麻發脹。

“胖子。”我衝著前麵的三個人大喊了一聲。

我聲音很大,回聲在壕溝裏**了好幾下,可奇怪的是,前麵的三個人卻好像沒聽見一樣,繼續緩慢的前行。

“喂,你們等等!”我心裏突然就感到一絲詭異,又提高嗓門兒大喊:“花生!胖子!你們等等我!”

我聲嘶力竭,然而,讓我感到恐懼的是,胖子、花生和孫老板他們依舊在往前走。他們不單單是聽不到我的聲音,甚至就好像忘了我還在後頭一樣。孫老板說了什麽之後,胖子還回過頭哈哈大笑起來,而即使這樣,他也沒有往我這兒看上一眼。

我後背上噌噌的冒冷汗,忽然就想起來胖子和孫老板之前說過,有一段時間,他們好像忘了有我這麽一個人一樣。

恐懼在我心中出現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可是這一次,我卻徹徹底底的感覺到一種無助和無力。

被人遺忘,原來是如此可怕的一種感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