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舞劍於天河之間,雲霞之畔

天已暮。

如寸寸流金。

齊無惑看著天地之間一片燦金色,隻覺得心神安寧,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日落,但是很奇妙的是,這裏明明夕陽落下的時候,燦爛恢弘,但是卻看不到太陽,那少女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羅襪之上並無水痕殘留,麵對著那一條寬闊恢弘的長河,深深呼出一口氣來。

“每次這個時候,總覺得風光絕世,天上天下,再沒有比這更美妙的風景了。”

她笑著轉過身來,夕陽之下,五官清麗絕世,仿佛並非凡俗。

而後伸出手來:“來,你學會踩水法了嗎?”

“我帶你看個東西。”

齊無惑被她拉起來,起身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何,這河流之水竟然從腳上滑落,並不粘連,並不留存,而那少女一下踏在了【九坎】之水上,黑發垂落,身披夕陽,腳踏著的水麵,仿佛倒是踏著夕陽雲霞一般。

齊無惑知道踩水法門,是尋常修道人就能用出來的法門。

但是這水流似乎並不尋常,他試了試,並不能運轉如意,一步踏出,還是踩入水裏麵。

至少得是先天一炁才有可能站在這水麵上吧。

隻好遺憾道:“我的修為太低了,還做不到。”

“修為低?”

“這不算是什麽啊,很少有和我差不多大的人來這裏呢,你一定要去看看!”

少女一把抓住藍衫少年的手掌,然後用力一拉,齊無惑被拉著往前走,就要墜入水裏麵的時候,卻忽而似乎有一股元氣流轉,讓他穩穩站在了這一條九坎的支脈上,並沒有摔下,倒是有一種玄妙的感覺。

“爹爹和牛伯伯待會兒一定會來叫我們去吃飯。”

“所以要抓緊咯。”

“我帶著你,會快些!”

她思考了下,拉著藍衫少年的手掌,朝著外麵跑去,周圍自有一股風和雲霞流轉,齊無惑被拉著往前,順著這九坎的水流往前,速度極快,最終一口氣跑到了入河的地方,隱隱看到了水流激**,似乎是因為【九坎】的水入河,水流激**,水氣升騰起來,暈染夕陽的光,仿佛天邊的晚霞一般地燦爛明淨。

“齊無惑,注意——跳咯!”

自稱是雲琴的少女大喊一聲,拉著齊無惑一下跳起來。

從九坎入河之處跳下來。

明明隻是一條不那麽寬闊的河流支脈,但是那少女卻表現出一種很大的氣魄出來。

而後穩穩站在了那大河之上,齊無惑往前幾步,方才站穩,抬起頭來。

先前一片波濤險惡的河麵,此刻竟然變得無比地平和,明淨整潔地仿佛是鏡子一般,彌漫著水氣,倒映著金色澄澈的流光,那少女展開雙臂深深吸了口氣,轉過身來,用一種非常得意的語氣道:“你看,厲害吧!”

“這個可是我最喜歡的風景!”

齊無惑慢慢點頭。

環顧周圍,極遼闊壯美,金光瀲灩。

在這一刹那,天和腳下的河流似乎並沒有區分。

能感覺到月升日落之感,卻不見大日。

上空大日,腳下長河,一步一步,背後漣漪起落。

不知為何,心中的開闊之感遠比起第一次見到這大河的時候更甚三分,看不到太陽,但是周圍所感覺到那種堂皇正大的意蘊,大日輪轉,仿佛無處不在,連元神都似乎活潑了些,雲琴笑著指了指他背後的劍匣:“不過說起來,你這背著什麽啊?”

“劍匣,裏麵還可以放些雜物。”

“劍匣?你會舞劍嗎?”

少女眸子亮起來。

齊無惑想了想,道:“會。”

他看出眼前的少女在這島嶼之上生活了很長時間,似乎也很少有客人,難得遇到自己這樣年紀差不多的,所以才表現得如此開心雀躍,齊無惑笑了笑,從劍匣之中招出了那一柄隨著自己流浪逃難過的劍。

長劍橫於身前,屈指叩擊,劍鳴錚錚,齊無惑道:

“我試試看,但是可能不是那麽好。”

……

等到了老黃牛邁著步伐不緊不慢過來的時候,遠遠便看到了,在一片燦金明淨的水麵之上,身著藍衫的少年人舞劍,旁邊少女看得津津有味,老牛一眼便看到那劍方才舞動起來,劍法流轉,尚且還有三分之二,故而止步。

隻是看到這河上的水汽隨著那少年神行而轉動,自心中慨然歎息曰:

“劍法還行。”

“隻是不知今日眾人所見,雲霞會是什麽模樣了。”

貿然入這河流,本是犯了禁忌的,可他沒有去喚住那少年。

來此地的人多也。

卻沒有誰會向他行禮,喚一聲牛大哥。

故而心中愉快,也願意等一等。

而他之所以親自前來,則是因為其他原因,遠遠看著那在長河之上舞劍的藍衫少年,心中也有些許的詫異——那位素來是願意給天下之人一場機緣,所以記名者不在少數,隻是會帶著前往其餘地方的【記名】卻是甚少甚少。

可他修為,如此低微。

為何能得那位如此另眼相看呢?

等到了“天色”漸晚,舞劍已成,齊無惑收劍。

少女則是揮手大喊道:“牛伯,你來接我們啦?”

“過來一下嘛,我不想要走回去了。”

“這條河上走著,好累的!”

那黃牛終於忍不住開口說話,沉渾質樸:“你啊你,就知道偷懶。”

“再撒嬌也不行的。”

“你自己出去,還帶著客人,我不和你父親說,已是幫你啦,還要我扛著你回來。”

“不可不可!”

“牛伯!”

那老黃牛裝作無視之,可最後還是忍不住那少女目光,慨然歎息道:

“最後一次了,可知道?”

“牛伯伯最好啦!”

黃牛邁步入長河,旋即化作了一名看去似乎五六十歲的大漢,一手一個,把兩個孩子提起來,於這大河之上,邁步而來,狂奔如彪,氣焰頗宏大,上了河岸,將兩個孩子放下來,這才道:“這河上,常有大風波,也幸虧你們沒有離開太遠。”

“小兄弟,此地風光如何?”

齊無惑道:“很好啊,我從沒有見過這樣好的風景。”

黃牛大漢大笑幾聲,而後道:“好啦,該吃飯了,該吃飯了。”

“今日可是那位來,才準備好的東西,往日可沒有。”

他似乎和山神一樣,比起人形,更喜歡自己的原本模樣,又化作了大黃牛。

少年在左邊,背著劍匣,藍衫磊落,少女則是站在右側,雙手背負身後,心情愉快。

一路回了那宅子,宅邸看上去和尋常人家沒有什麽不同,像是個積善有盈餘的地方,洗漱之後,那黃牛還是化作了大漢,引著齊無惑和少女走了進來,進去之後,倒是有幾個幫著家裏的男男女女,推開門的時候,齊無惑抬頭看到那老道人坐在最上首處,背後是一副對聯。

桌子上卻還沒有擺吃食。

就連那漢子也隻是站在旁邊,似乎還有幾分感慨,幾分不敢相信。

這屋子裏麵,唯獨老人坐著,正含笑看著齊無惑。

我在上首。

而你入門。

那少女從少年身後冒出頭來,疑惑道:“不是要吃飯嗎?”

黃牛所化的大漢笑著拉著她走開一側,於是就隻剩下了藍衫少年站在門口,而老者端坐於上首,手捧著一杯茶,笑著道:“無惑來了啊。”

齊無惑拱手,背後背著劍匣,身量筆直。

“是。”

老人看著他,撫須感慨許久,道:“我道門一脈,講求的是緣法啊。”

“老師選擇弟子。”

“弟子也要選擇老師。”

“一來一回,其實並非強求。”

老人無奈一笑:

“可是啊,老夫都已說了數次,【記你名也】,【記你名也】,你卻不開竅的麽?”

“行走天下這麽多年了,從來沒有想到過,這件事還要老夫親自開口。”

“該說你是性格剛直清正,還是嘴硬得很。”

“嗬……罷了罷了,我來便是。”

老人似頗感慨,而後才將手中的茶放下。

抬手正衣冠,撫袖口。

外麵的長河風波平靜,已經化作了黑色,波光粼粼,仿佛萬千群星,有風拂過,漣漪散開,而此地眾人安靜,唯那老人開口。

斂容,正色,溫和問道:

“如何,無惑。”

“可願拜吾為師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