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怪物

常辛心裏疑惑,張口想要詢問,身後卻陡然傳來一道悠長的吟唱聲,“新娘子出門嘍~”他轉過身去,就見一身盛裝的玉沙正在桂嬸的攙扶下緩緩走出門來。

她的身形已經淡到隱約,唯有雙眸格外明亮,尤其是在見到常春的一瞬間。但很快,她的神色又黯淡下來,“阿春,好久不見。”

常春默默望著她,神色晦暗不明,良久後卻什麽都沒多說,隻是長歎了口氣,“今日是你我大喜的日子,可我來得匆忙,都沒準備身像樣的衣裳。”

“不要緊的。”玉沙連忙道:“我都給你備好了,現在更換來得及的。”

常春歎息著輕聲笑道:“好,那我先去換衣服吧。桂嬸,”他望向攙扶著玉沙的人,“安安就交給你了。”

桂嬸樂嗬嗬應道:“放心吧,肯定給你照看得好好的,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少。”

他苦澀的垂眼笑了笑,明明是應答桂嬸的話,他的目光卻一直落在玉沙身上,帶著難言的複雜情緒,“我相信你的。”

玉沙也笑,眉眼間卻盡是悲傷。

婚禮本該是喜慶熱鬧的,周圍村民的笑鬧聲也不絕於耳,可不知道為什麽,常辛隻感到一陣淒然。

不自覺地,他問蘭隱,“這場婚禮結束,一切就都會結束了嗎?”蘭隱不置可否,卻是忽然說起了其他的,“不知道玄耳他們怎麽樣了。”

常辛果然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他倆應該不會出事吧?”蘭隱正眺望著天際,聞言隨口笑道:“若是出事了,那正好,借著這場婚宴,連他倆的席麵也一起辦了,還省錢省事,豈不兩全?”

常辛:“……”

說得真好,下次別說了。

常春換好喜服出來的時候,月正當空,屋前的空地上已經擺好了席麵,村民們還未落座,他們都擠在正堂屋外等著觀禮。

正堂內安放著兩把空椅子,權作新人高堂;下首同樣是兩把空椅子,那是常月和獵戶的座位。

常春與玉沙各執紅綢一端,在大夥的歡笑祝賀聲中一起往屋內走去。

常辛和蘭隱擠在人群中,目光一路追隨著神色各異的兩名新人。

“阿春看起來好像沒那麽高興。”常辛喃喃道。

“玉沙看起來也很悲傷。”蘭隱歎息道。

“到底是為什麽?”常辛覺得有些難過,“玉沙為什麽要這樣做?明明不用死那麽多人的。”

聞言蘭隱不由驚訝地望向他,“你都猜到了?”

常辛苦笑道:“我又不傻,看到他們這個樣子,再想想我之前見到的那些景象,也能猜到個七八分了。”

蘭隱歎道:“或許是因為,她跟你們不同吧,她是雪靈,在她的觀念裏沒有生死,沒有皮囊和靈魂的分別,或許她覺得,能夠擺脫那副脆弱的皮囊也是好事,又或許,她隻是單純的覺得,這樣大家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可那隻是她的想法!”常春說著忍不住激動起來,“阿春是人,村裏的大家都是人啊!她憑什麽替這麽多人做決定?”

由於憤怒,他的聲音不自覺高了許多,可周圍的村民卻恍若未聞,依舊笑盈盈的恭賀注視著堂上那對新人。

蘭隱又歎了口氣,“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不如看開些,往好了想,人生不過百年,世上諸多苦厄,他們早早離開,也算是解脫了。”

常辛怒瞪著她,“他們都被困在這裏,哪裏解脫了?”蘭隱顧左右而言他,“啊,拜堂了拜堂了,別說話,安靜觀禮。”

常辛繼續怒目而視,待唱禮聲響起時,望著蘭隱平靜得有些冷漠的神色,心裏忽又幾分委屈。

她好像一直不理解所謂的短短百年對於人類而言有多麽重要且寶貴,雖然還不知道她到底是誰,但她應該能活很久,久到人類的一生在她眼裏也不過彈指一瞬。

可他不同,他是人,生而為人,一輩子或許還不過百年,他會感同身受,會悲憤,會難過,會無能為力,但這些都隻是徒勞的掙紮,在她眼裏,甚至雪靈眼裏,人類不過蜉蝣罷了。

“不甘?”蘭隱的聲音突然響起,他一驚之下抬頭,正對上蘭隱探究的目光。

他也不否認,實言苦澀道:“可我什麽都做不了。”沉思片刻後,蘭隱忽然笑道:“這樣,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常辛愣了下,“什麽交易?”蘭隱正要答話,天邊卻突然響起陣陣怒吼。

眾人大驚,連忙往外看去,天邊卻突然黑暗下來。

借著院中燈火,可以看到一團團黑影遮天蔽日在天空盤旋,伴隨著驚雷般的低吼聲,模樣怪異可怖的巨獸降落在院中,雙翅掀起狂風,巨爪踏碎桌席,一排排牛車須臾碎裂,刹那間天地變色,明月無光。

村民們嚇壞了,慌亂地四散奔逃,可才剛跑出屋子,就被狂風和巨掌碾成了碎片,一時血色蔓延,婚禮現場轉眼變成了人間地獄。

餘下的人見到這種情形,不敢再出屋子,全都擠在角落裏抱成一團瑟瑟發抖。

常辛被推撞到靠近房門的地方,好不容易才扶住門框站穩身體,他心有餘悸的抬頭望了一眼,這一望之下竟發現了一件令人震驚的事情。

他急忙轉頭去尋找蘭隱的身影,卻發現她就站在自己旁邊不遠處,對上他的目光,她甚至還微微一笑,“你也看到了?”

常辛連連點頭,心下驚訝不已,“這些東西怎麽長成這副模樣?”

外麵的怪物們有著遮天蔽日的黑色翅膀,猙獰可怖的鋒利巨爪,肌肉虯結的龐大身形,和一顆凶神惡煞的人類頭顱。

為首巨獸那張依稀熟悉的麵孔,赫然就是消失的張二!

“因為,有人覺得它們長這樣。”蘭隱說著,目光穿過人群落到了玉沙身上。

玉沙低垂著頭,渾身都在顫抖。也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她猛地轉身,卻不是望向屋外,而是望向桂嬸懷中的嬰兒。

她的身體愈發透明,神色卻忽然變得無比憤恨,就連聲音都帶上了深深的怨怒之氣。

“為什麽?為什麽要毀了我的婚禮?我想著盼著那麽久,好不容易就要實現的婚禮,你為什麽要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