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咒生
瓊亦的屍體沒能如晏庭深吩咐的那樣埋葬,素和瑾留下了這具人屍,叫侍從洗淨運出王宮,擱置在城內常用奴隸試蠱的密室裏,另有打算。
密室之中擺放著一張寒石台,一具白衣女屍靜靜躺在上方,屍體過於白皙,幾乎與衣裳同色,長長的白裙遮蓋了她滿身傷口,卷發未束,傾散而下,像是開在石台上的一朵枯花。
瓊亦死未瞑目,侍女給她清洗血跡時幫她合上了眼,而素和瑾留她屍體,就是為了挖下她這雙紫眸。
“當年兄長死時,沒能保下全屍,孤便用你這雙眼睛來懷念他。”
素和瑾淡淡說著,撫摸屍體冰涼的麵頰,瓊亦已經死了兩三日了,眼瞳早就渙散無神,素和瑾對死人的眼睛沒有興趣,她想剮下的,是一雙活目。
西疆神山間曾流傳過一種詛咒,召逝者亡魂,以詛咒魂身永遠相錮,可任屍體起死還生,肉體不朽。其代價是,一旦到了詛咒者靈魄存世的大限,將會肉體湮滅,魂飛魄散,再無往生輪回,因代價毒惡,又稱惡詛。
早年間,素和瑾在古跡遺卷上偶然得知了這種詛咒,她命令曾經的大祭司解讀,大祭司多次揣摩,以死者做試,此咒確是真實存在的。素和瑾也親眼見證了那位病亡的女人被種下惡詛,從氣絕到生還。
那時,晏庭深的母親晏懷音身患重病,時日無多,她得知有這種不似詛咒的延生之法,請求素和瑾為自己下咒,這樣她才能多陪兒子幾年,看他長大。
大祭司如晏懷音所願,為她種下詛咒,還魂重生,隻可惜沒過兩年就遭了詛咒反噬,在頃刻間化為了一灘白骨,連魂魄渣滓都不剩,徹底從人世間消失。
可憐晏懷音那固執的孩子,被欺瞞了多年,一直以為母親隻是被迫拘禁,期盼與她重逢。
想到此處,素和瑾冷笑:晏淵就算死了,到了黃泉九幽,也找不到他母親的。
此時,素和瑾手邊正放著一具年輕屍體,她想要給瓊亦種下詛咒還魂,留下她這雙韻紫色的眼睛,再一點點折磨她這具不會死亡的軀體。
畢竟,此女破壞了自己苦心經營多年血祭,毀了自己唾手可得的長生願望,隻是殺她,未免太便宜了。
瓊亦麵容慘白,唇色淺淡,身體經曆幾番折磨,羸弱不堪。素和瑾知道僅僅憑借瓊亦現今的軀體,是受不住如此強烈的詛咒的,於是咬破了指頭,在石台上畫著血符,雖然她隻是個凡人,但身負王氣,可借法物施術。在血符加持之下,素和瑾將血滴進瓊亦蒼白的唇中,唇染血色,頓時多了抹活人氣,借術法移血之間,瓊亦眉心上方竟然緩緩生出了一道朱紅色的血印,是素和氏生來就有的額印,顏色較素和瑾額上的還要深,還要長,宛如新生的裂口。
素和瑾愕然,凝望那道血脈相傳的額印,心道:世上居然有如此奇事?此女的印記,竟因為孤的血現形了麽?
如此,算不算孤與兄長的血脈,有了交融?
想到英年早逝的兄長,她扯著嘴角冷笑:“若你是孤的孩子就好了。那樣,孤斷然不會獻祭你,會與你,與兄長一同,獲得永生。”
“可惜,你是那中土女子所生的賤骨,就連素和氏的朱紋都需要用孤的血才能生形,真是悲哀。”
素和瑾收回了渡血而去的手,在放置屍體的台邊畫起了陣符,此陣用以招回死者的魂魄,魂魄入陣,即會被納回屍體內,以詛咒層層禁錮,與肉身相融,魂身一體,謂之複生。
布完法陣後,素和瑾口中輕念咒語,啟動招魂陣,陰風生起,四散開來,她看著石台上的人屍,獰笑想:不知待你魂歸,又能延命幾載?
又想:延命幾載,孤就會讓你痛不欲生幾載。
召回死者魂魄所需的時間不一,素和瑾憶得當年晏懷音離世一日,招魂用了整整十日,瓊亦死了莫約三日,那她應在十日之後還魂。想罷,素和瑾打算過上幾日再來看她,封上大門,離開了密室。
在素和瑾離開僅兩三個時辰,昏暗的密室之間,一縷白淨的魂魄受召而來,它入陣即被強硬地塞入屍體之中。瓊亦屍身僵直許久,魂魄歸體也不見反應,時間流逝,被刺穿震碎的心髒在詛咒作用下緩慢自愈著,整整一日過去,心髒居然奇異地複原了,脈絡也漸續上了,又開始了跳動,血液漸而在體內流轉,軀體慢慢的有了呼吸,冷僵的四肢一點點軟化,似是真正的新生。
一夜之後,台上屍體的手指緩緩動了動,眼皮輕顫,又歸於寂靜。
隨著心肺的複蘇,瓊亦氣息微弱但不再停斷,身上各處的血洞又開始滴血,漫身傳來了疼痛感,而意識卻久久不能複醒。
混亂的意識碎片在腦中紛飛,除去肉體的疼痛外,靈魄深處的痛楚更甚。
擺脫肉身束縛的靈魄應是沒有痛覺的,可瓊亦的靈魄被強行塞回了身體中,詛咒封錮,死前與死後的痛苦齊齊聚來,比她往時曆經的所有折磨還要疼痛千百倍。
她在靈魄深處尖叫著,悲鳴著。是魂魄被千劍刺穿的痛,是處處被碾碎的痛,是每一處都被切成細末,倒入僵硬模具重塑
成形的痛苦。
瓊亦麻木的手能動了,她下意識掐上了自己的脖子,要用斷氣自盡的方式解開這個詛咒,可是任憑她怎麽用力,頸上勒的起了腫痕,也沒法結束這場酷刑。
如此痛苦,她活生生受了兩整日。
直到第三日魂魄完全融於軀體,惡詛已成,痛感消失,才能睜開眼睛,用死過多次的身體吃力地爬坐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方黑漆漆的屋室,沒有窗戶也沒有擺設,隻有她腳下的石台。瓊亦坐在台上怔怔地環視四周,她想不起來這裏是個什麽地方,先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自己的身子,傷口仍未結痂,一碰就疼,她哆哆嗦嗦從寒石台上爬了下來,在密室內漫無目的地走著,雙目空洞的一遍又一遍地走著。
我是…是來做什麽的……
瓊亦扶著額頭,她想了好久自己要做什麽,忽而恍然,用沙啞的聲音自語:“盛暻…在等我…回家……”
又想道:“阿蘿…我要找阿蘿……對…我是來接阿蘿的……”
盛玄怨與竺雲蘿是她生前最後的執念,哪怕複生,最先想起的也隻是這兩件事。瓊亦在密室門邊推著,怎麽用力也推不開,拉也拉不動,她看著牆壁上的石嵌,看得失了神,好像在什麽滿是血的機關石室裏,自己曾擰開過,她憑借直覺恍恍惚惚抬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