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姻緣

趙為一直以來都是個話很多的人,可是送竺雲蘿回到棽水鎮的那一日,一路上幾乎沒說什麽話。

他隻是時不時用手背揭麵,深深吸氣,盡量平複呼吸。

竺雲蘿咬緊了下唇,不敢再多看他一眼,隻要看向他,他定會把心中的話全都說出來,她又會哭上一場,多狼狽啊。

趙為在竺雲蘿的籬笆小院外站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時間,最後別過頭走了。

竺雲蘿隔著窗戶看他走遠,還是止不住地大哭了起來,哭到眼前發白發恍,呼吸困難,胸口一抽抽地止不住疼,枕頭濕了一大片,就連夢中仍舊在喊他的名字。

她夢到趙為回來了,問她為什麽要哭,然後笑著給她抹眼淚,打趣道,別哭別哭,再哭就變成紅眼睛小兔了,我可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你開心呢。

竺雲蘿從夢中清醒後,又陷入傷痛,索性躺在**用夢來欺騙自己,一連幾日頭也不梳,灶也不熱,活生生餓脫了相。直到鄰裏給她捎來包裹,讀到瓊亦的親筆信,她問她近來如何,有沒有吃好睡好,說很想念她,竺雲蘿的眼淚不爭氣地灑在了信紙上,她支撐著身子煮了粥食,才開始慢慢從失情之中走出來。

她將屋裏和趙為有關的一切都扔了出去,想將它們一把火燒了、埋了,挖了個大坑後又舍不得,回屋找了個箱子將它們一股腦塞進去,鎖起來,壓在空屋裏。

小半個月後,日子總算漸漸回了常態,竺雲蘿像之前一樣去醫館幫工,在山上采藥,回家做些針線活。隻是,每月三旬的頭一日,她總會去到早已沒有芠樹的院子裏多看幾眼,做燜肉的手也會發顫,她會想起趙為從她手中接過藥材,會想起他爽朗的笑聲,想起他那雙總帶著笑的眼睛和一說起話就停不下的嘴。

這日,她在院子外曬著太陽發呆,看見了盛子靖。

見到盛子靖後,竺雲蘿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輕輕自語:“為什麽不是趙為。”

盛子靖淡淡道:“趙為今日成婚。”

竺雲蘿這才意識到眼前之人真是盛子靖,不是她的幻覺,而他那句話也如利劍一樣刺進心裏,她不想說話,又聽盛子靖問:“你怎麽不是新娘?”

竺雲蘿別過了頭:“盛二公子來我這,就隻為了問這事嗎?”

“對。”

第一次從竺雲蘿的臉上見到類似憤怒的神情,盛子靖微挑眉頭:“你不會真對趙為動心了吧?”

竺雲蘿“唰”一下站起身子,轉身就走。

盛子靖正追了兩步,才發現她肩頭聳動,竟是在哭。

他停在了原地,不知要如何安慰她,卻問:“你哭什麽?”

“你快走吧,盛子靖。”竺雲蘿咽下泣聲,道。

“為什麽?”

“煩。”

“煩我?”

“對。”

盛子靖冷笑一聲:“我又不是專程來找你的,少自作多情。”

竺雲蘿滿心悲傷與煩悶,一句話都不想與他說,進屋之後重重關上了門,盛子靖看著“砰”一聲後鎖死的屋門,怒氣不知從哪兒燒到了心裏:煩?她竟說我煩?

往時,不都是她糾纏我的嗎?

竺雲蘿背靠著木門,掩麵緩緩滑了下去,癱坐在地。

若不是盛子靖突然跑來告訴她,趙為今日成婚了,新娘不是她,她真以為自己走出來了。

所以,盛子靖來這裏一趟,就隻是為了將這些告訴我,看我笑話麽?

有夠惡劣的。

*

竺雲蘿以為自己對盛子靖發了脾氣,把他罵走,從此之後就不會再有聯係了。誰知隔日就有位盛氏弟子在院外候著,用很是客氣的口吻詢問她,能否像往常一樣每月來守台送三次藥,藥材不變,至於報酬他會按市麵上的三倍價格來付的。

竺雲蘿不解:“是盛子靖派你來的?”

“是二少主派我來的,他說舊疾複發,還請姑娘繼續送藥。”

“耳疾沒有痊愈嗎?”她喃喃道:“我把藥方給他,讓他自己去買吧。”

那弟子表情為難,“這,這大概不太行……”

竺雲蘿見他上衫的符紋與趙為平時佩戴的護袖一致,問:“你認識趙為嗎?他還能回到城中的守台值班嗎?”

“趙師兄啊,聽說他已經成家立業了,還大病了一場,現今自願被調到洛爻邊境去,月底就要走了吧。”

“……這樣啊。”

“那每月送藥,姑娘可別忘了,不然我會挨訓的。”

竺雲蘿聽他說會挨訓,下意識答應:“行。”

誰知這弟子快速接話道:“嗯,那就這樣說定了!也請姑娘向二少主美言我幾句,譬如幹事利落,禮儀得當,在此謝過。”

“呃?”竺雲蘿伸手準備叫住他,他已經快步走遠了。

盛子靖這是要做什麽?

竺雲蘿十分疑惑,心道:他不是說過普通藥材沒有作用嗎?所以這是特地來消遣我?

搞不懂這個人的想法,莫名其妙的。

她想:藥材我就從鋪子裏買吧,反正去送藥也不會見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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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她如約來守台送藥,出乎她意料的是,接藥的人不是守台弟子,而是盛子靖本人。

竺雲蘿愣然站著:“你怎麽在這?”

“就這些?”盛子靖不作解釋,向她伸手,示意要拿她手裏的藥包,竺雲蘿將藥遞過去後,他開口:“你可以走了。”

竺雲蘿感到府院內的弟子正在看自己,微微垂下了頭,轉身離去。

盛子靖看著她消失在街頭,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或許,還在想趙為吧。

當初,趙為就是在這裏,十日十日地接過她遞給自己的藥,才讓她心動的嗎?

搞不懂。

*

竺雲蘿隻當這回碰見盛子靖是偶然,可是下一次送藥,他還是在那兒接藥,再下一次,他依舊在那裏,也就知道這不是偶然了。

二人十日一碰麵,幾乎沒有眼神與言語的接觸,隻是她把藥包遞過去,盛子靖把藥包接過來,僅此而已。

時間過得很快,一兩月如彈指揮間。

竺雲蘿無意間聽言,趙為娶的那位萬家姑娘,已經有了身孕。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先是沒什麽反應的,回家之後想著趙為說過的承諾,沒由來的笑了。她第一次喝了許多酒,大醉酩酊完全忘記了送藥一事,醉夢裏被人抱去了**,那人冷冷地罵著她,她覺得委屈,拉著他的手又哭又笑。

醒來後當真在**,竺雲蘿搖了搖刺痛的頭,覺得夢到盛子靖也真是奇怪。

雖說誤了一天,藥還是得送的,畢竟收了人家的銀子。

這日竺雲蘿把藥送去守台,覺得盛子靖的臉色格外難看,比他平時還要沉悶。送藥時,她經常能看見一位富家小姐找盛子靖學劍,今日也不例外,那人名喚寧雪,人如其名般雪白秀美,許是未來的二夫人吧,竺雲蘿默默想。

回家的路上意外遭了黴運,竺雲蘿被一塊石頭絆著崴了腳,她一瘸一拐走回家後,用涼水冷敷,又用膏藥貼著,第二日早上還是腫起了大包,疼得走不了路。

她坐在**縫著繡品,想著園子裏的菜還沒澆水,昨日喝醉後的衣服也沒洗,飯也沒燒,忽而心道,若是有個能幹的人與她一塊過日子就好了。

也不至於在自己生病受傷時,這麽無助。

這個想法一旦從心中生出,就再按熄不了。

腳傷好些後,竺雲蘿托了鎮子裏的媒婆幫她說姻緣,媒婆聽她報了自己的年紀後,驚異問她是和離過嗎?可有孩子?在知道她還是個黃花閨女後,更是吃驚,說姑娘啊,你可真是耽誤了,還說會替她好好物色,尋一門好親事的。

*

送藥的日子又到了,竺雲蘿杵著拐杖去給盛子靖送藥材,他接過藥材後不動聲色地問她腳怎麽了。

她回,崴了,不礙事。

看著竺雲蘿一瘸一拐往回走,盛子靖深吸一口氣,上前扶她,說要送她回去。

“不勞二公子費心。”竺雲蘿推開他的手,與那雙深邃的眼瞳相視,如臨大敵般別開了臉,她曾經就是被他一眼迷了心的,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拉扯之間,有女聲上前:“是醫女姐姐又來送藥了呀?二公子,姐姐不願你跟著,你又何必強人所難呢?”

盛子靖瞥一眼寧雪:“我不願你來,你不還是來了?”

“二公子!話不能這麽說……”

盛子靖見她生厭,不顧行人目光摟住竺雲蘿:“我帶你回去。”

竺雲蘿掙紮不開,卻見他召出了佩劍,半抱著自己踏了上去,而後失重感從頭到腳臨了個遍,驚叫道:“啊!盛子靖!”

街景在腳下縮小,風迎麵而來,飄飄浮浮,竺雲蘿心中恐慌不敢再動,隻能死死拽著他的袖子閉上雙眼,沒多久後淩空感消失了,盛子靖帶她回到了家門口,將她放在了地上。

竺雲蘿臉色蒼白,哆嗦道:“你、你……”

“送到了,你腿腳不便就回去坐著吧。”盛子靖漠然說著,見她半晌不動,挑了挑眉,又牽她往屋裏走,法陣根本不攔他,盛子靖將她在**按下,道:“歇著。”

竺雲蘿終於回過了神:“……為什麽要送我回來?”

盛子靖僵了僵:“因為……”他不知要怎麽回答,純粹是見她受傷走路難受,又被寧雪挑事說了嘴,一時衝動。這時,外邊傳來了吆喝聲:“姑娘,竺姑娘——”

竺雲蘿聽出是那媒婆的聲音,喚她進來,媒婆進屋後見了盛子靖,雙眼一亮,自問還沒見過如此俊朗的男人,吞吐問:“竺姑娘,這位是?”

“呃,這位,是,是我妹夫的哥哥,也能算是我親戚吧?”竺雲蘿訕笑著解釋,又給媒婆拉凳子:“您請坐,來,這是熱茶。”

盛子靖冷冷掃了媒婆一眼,凳子不多,索性隨意坐在竺雲蘿的**。

“竺姑娘,我替你問了一圈,你看,你雖不缺銀兩,賢惠利落,模樣也過得去,但歲數在這兒。人城裏的公子哥兒,都想要才及笄的姑娘結親。”媒婆雙手疊在腿上,按著帕子:“隔壁村倒有個不錯的漢子,去年死了媳婦,年齡和你相當,人也壯實老實,家裏有田有地,還養了牛,條件還成。我就想著,你若是覺得可以,我就去和他說說,湊你倆見見麵,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