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生辰
盛玄怨這個時間才趕過來,瓊亦就已經猜到,自己遭襲擊重傷的事被瞞壓了下來。
她並沒有因此惱火,反而要多謝此人,謝他給了自己從昏迷中醒來的時間,沒有讓盛玄怨看到自己遍體鱗傷的樣子,不然,他不知會有多心疼。
雖然現在的傷仍舊不輕,可比起那夜氣若遊絲的慘狀,要好上太多。
“是真的。”瓊亦牽起嘴角,“我記起來了,盛暻,之前的所有,我都記得。”
盛玄怨俯身,緊緊抱住她,咽著聲點頭:“嗯。”
他知道她身上有傷,貼得雖緊,但不敢用力。瓊亦忽而想起什麽,沒和他溫情太久,勾手讓他再湊近一些,盛玄怨乖乖湊了上來,扒開他的肩護甲後,她在他肩頭重重咬了一口,然後擰一把他的腰側軟肉,哼氣推開:“行了,還你的!”
盛玄怨倒吸一口涼氣,這一下咬得夠重,直接留了個深紫的牙印,他知道瓊亦是在為那夜自己欺負她而撒氣,明明被咬得很疼,但就是止不住作笑,摸了摸肩上凹陷下去的齒印,他笑道:“好……”
瓊亦覺得他被咬傻了,怎麽有人挨疼了還會露出幾分享受的表情?有些咂舌,見他一側手臂上綁著紗布,問:“你受傷了?”
盛玄怨隻說:“常有的事,無礙,比你的傷輕多了。”
“聽傷營的修士說,西戎此次來偷襲的足有三百偽修,全是你一人擋下的。”他在床側坐下:“你怎麽這麽傻,瓊亦,萬一你出了什麽意外,我回來看到的,就是一具屍體了……”
“我已經差點失去你一次了,我不想你再出什麽事……”
“可盛暻,在那種時候,我就算戰死也不可能逃走的啊。”瓊亦淺淺笑了,笑容中滿是苦澀,安慰他道:“放心好了,我命硬著呢。再說,福禍相依,你看我這不是已經恢複神智了嗎?”
盛玄怨被她揉了揉臉,然後被她用拇指強行把嘴角提起來:“不許垮著臉哦。”
收手後,她問:“前線戰況如何?”
“局勢大好,全勝指日可待。”他牽著她的手:“你放心養傷,隻待收兵的那一日,凱旋而歸。”
瓊亦撲哧一笑:“好。”又問:“昆翟王是不是傳了什麽令?你在前線可有聽到什麽風聲?”
見盛玄怨不解搖頭,她暗下思索,又道:“我遭暗殺那夜,偽修們服用了另外提升修為的丹藥,效用很好,但恐怕是絕命之法,此事有耳聞嗎?”
“我知道,因而前幾戰打得頗為僵持。”盛玄怨回道:“他們付出的代價也很大,西戎營地的偽修已經不剩多少了,取勝不過是時間問題。”
“瓊亦,你隻需要待在村子裏,把身子養好。”他輕笑:“我們很快就能回家了。”
*
盛玄怨再赴前線,瓊亦在小村中養傷。
村民們每日會送各種草藥來,三天兩頭端來雞湯給她補身子,瓊亦有真氣溫養,加之丹藥輔佐,草藥敷身,好得很快,沒幾日大大小小的傷口都結了痂,內傷也調理得差不多,能下床走動了。
哪怕西戎偽修數少,但前線打得還是十分焦灼,加之三伏天的大漠,氣溫格外炎熱,小村裏的醫師幾乎都被調去幫忙。瓊亦本想與他們同去,可醫師聽了盛玄怨的囑咐,不肯帶她,又有村民殷切挽留,她也就留了下來。
因瓊亦那夜以命相救,小村裏的百姓每日都會來拜她,起初是帶禮而來的探望,後來真有幾分祭拜的意味,瓊亦看著他們在自己床前拜來拜去,從沒受過這麽大的禮,惶恐說不用不用,可他們還是堅持叫她仙子仙姑,還說,村長已經請人塑了一尊她的像,要放在村口的土地廟裏每年拜上一拜,才能還她的恩情。
瓊亦徹底傻眼了。
後來,她閑時散步,當真在村口看到了已經塑了一半的雕像,和她有幾分像,手端長劍,眼神平淡祥和。瓊亦默默腹誹:這是怕不是我看透世間紅塵才能有的眼神吧?根本不像個劍修,慈眉善目的,倒像尊觀音。
*
很快便立秋了,瓊亦意識到一件事——盛玄怨生辰將近,歲至及冠。
五族少子的及冠禮,該是十分隆重的儀式。瓊亦記得,當年大師兄陸予皓及冠時,族中為他舉辦了一場大宴,禮節繁瑣,以示成人。
而不久後的中元,是盛玄怨的生辰,卻正好處在前線勝券在握之時。她想,戰事忙碌,恐怕沒機會為他備一場及冠儀式了。
瓊亦不想自己什麽都不為他做,在自己神誌全失的那些日裏,是盛玄怨寸步不離,貼身照料她,無論多少次回憶起,她都會為他而心顫。
瓊亦想,至少,我可以為他備一頂發冠。
於是,她在村中四處打聽,有無人會製作發冠,熱心腸的大姨們領她看自己縫製的布冠,親手示範,瓊亦看了形製,默默記下做法,心想:過去時,師父和師兄他們戴的發冠,多是金銀玉石,我總不能縫個布冠給盛暻戴吧,和他那張貴氣的臉多不相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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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奈手邊沒有材料,瓊亦隻能先在心中將構想的發冠樣式畫出來,找了幾位繡技好的娘子,教她縫製。
瓊亦的女工很差勁,劍雖然拿得穩,可繡花針卻拿得顫顫的,入布之前先入手,指頭上連連冒紅花,纏著布條繼續縫。
不久後,繡花沒有學出個結果,村口的雕像倒是塑好了。
望著栩栩如生的塑像,瓊亦想,若是得了材料,我定要請這位工匠來為我塑冠形。
世上的事偏生就是巧,在村民為瓊亦的石像安置台麵時,他們去山中挖鑿石塊,卻意外尋到了塊瑪瑙石。村民一致認為,這是救世的仙子帶來的福澤,便將這塊象牙白的瑪瑙石贈與瓊亦手中。
瓊亦收到時滿麵震驚,她還在為製作發冠的用料而操心,轉手就得了塊上佳原料,似是上天贈於自己,也是贈給盛玄怨的生辰之禮。
聯想到他與異於常人的命格,瓊亦覺得還挺有可能。
瓊亦托雕刻石像的巧匠用這塊原料琢成發冠,冠紋以鬆、石為主,還另琢了一支發簪,她親手用撚成的銀絲,給簪上織縫顏色深邃的瑪瑙珠,在一切都完成後,也鄰近盛玄怨的生辰了。
她的傷已經痊愈,向村民們道謝致別,村民連聲說不用客氣,送她向西漠關口遠去。
途經遏關時,瓊亦又聽聞到勝仗的消息,她將懷中的生辰禮托了兩托,禦劍尋營而去。在好心修士的指引和帶領下,幾日後,正值中元,她到了前線,進了盛氏一門的弟子營處。
營中人手不少,有人見到她來,愕然問:“陸姑娘?!”
他們近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連連揉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問:“你,你怎麽到這兒來的?誰送你來的?這…這可不好,這裏無人照顧你,很危險,早些回去吧。”
他們說起這番話的語調像是在哄小孩,瓊亦無奈失笑:“我神智已經恢複了,是自己來的。”又忍不住道:“你們這消息收的也太慢了吧?”
修士訥訥道:“啊?對哦!之前的偷襲,我見到您太激動,一時忘記了,還請陸姑娘見諒。”
瓊亦隨意擺手:“聽言這些日勝得順利,不知謝宗主何時將西戎勸降?”
“昆翟已有投誠之心了,想必不久後便能大勝而歸。”
“甚好。”她向營裏走:“你們師兄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不過晚些時候,定是會回營的。”
瓊亦頷首:“我來的消息,暫先不要聲張。”她懷揣著禮物,還想給盛玄怨一個驚喜呢。
修士點頭:“是。陸姑娘請。”
瓊亦走進盛玄怨單住的帳篷中,內裏的布置與當初在了台的如出一轍,隻是沒有了她歇息的那張床。她向案台走去,自己送他的平安符,還一如往時那般壓在案台角落,似被撫摸久了,紙麵已經泛起皺紋,變得很薄了。
瓊亦在案台邊坐下,翻看文書,了解現今的戰事,以及自己失神時發生的重要之事。神智恢複後,再讀字跡多了種煥新的久友感。
她想:今日就是盛暻的生辰,他肯定會回營帳來的。
夜裏,燭台燃盡一支又一支,可是直到天明,盛玄怨都沒有回來,不光夜裏沒有回來,第二日清晨更加不知去向。瓊亦從桌台上撐手醒時,心中失落,將發冠又擦拭了一遍,暗道:他的生辰,已經過去了。
二十歲的生辰,我卻連他一麵也沒有見到。
瓊亦在營中詢問盛玄怨昨日到底去了何處,得到的答複是:昨夜中元,鬼氣躁動,因殺伐而亡的屍體們會借異時鬼化,盛小少主昨夜一整晚,都孤身在邊疆戈壁上清祓鬼氣。
瓊亦怔住了,她這才知道,盛玄怨去年中元因為疏忽,未覺察到這一點,導致那時的鬼氣泛濫成了小災,今年的生辰,哪怕是成人的生辰,也守在沙地裏徹夜與鬼物相鬥,直到天明,鬼氣散盡,才肯收手回來。
一回來,又因事務要商討,被謝琮叫去了。
“這樣啊。”瓊亦垂下了頭。
那弟子馬上道:“陸姑娘,我去告訴少主您來了,他要知道您來找他,肯定會立刻回來的。”
瓊亦連忙拉住他:“不用!別擾著他,我多等一會就好了。”
待瓊亦將營內的大小事處理完後,一日又過去了,已是天黑,盛玄怨還是沒有回來。
昨夜守了個通宵,她又連看好久的文書,腦力不支,有些發乏困倦,心道:“不能再守了,再守下去我就得困死,早些睡吧。”
想罷,爬上了身側的床塌,卷起被子沉沉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