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晚鳴
瓊亦似是想起什麽,趕忙從床榻上跳下,對著銅鏡看自己頸上痕跡,出乎她意料的是,紅痕並不明顯,淺得幾乎看不出,她問:“你昨夜給我塗藥了嗎?”
“……嗯。”
“沒趁我睡著動手動腳吧?”
盛玄怨耳垂生紅,有些心虛,但想到自己確實沒做什麽逾矩之事,該是問心無愧的,搖了搖頭。
“時候不早,已經卯時了。”瓊亦探窗觀景,“趁沒人發現我們睡了一宿,快洗漱用早食吧。”
盛玄怨覺得,縱使被下人婆子發現,以盛氏門規的森嚴程度,他們也不敢亂嚼舌根的。
又聽瓊亦道:“盛暻,收拾快一點,我們還得晨練修行呢。淬體煉氣,精練劍術,每一日都不能少。”
盛玄怨這才有些恍然,心想:每日修煉,她倒是比我積極的多。
於是他起身,拿起台上的木梳與發帶,對鏡將肩頭黑發高高束作馬尾,向她問:“要與我去平日的修煉武場嗎?”
瓊亦正提著裙角推門出去,回眸一笑,道:“好啊。”
*
瓊亦回至自己房中淨身潔麵,換了裝束,是一襲暗青色的貼身短袍,腰帶呈深棗紅,與暗青撞色,金邊花紋平添貴氣,弦歌劍懸掛腰間,頭發一如既往梳作雙髻,垂著辮子,手腕上的束袖依她個人喜好,綁滿了青色絲帶,行走擺臂之間,絲帶飄**。
待她梳妝完,盛玄怨早已在門口候著,玄色長衫,鎏金發帶,打扮的十分平常,奈何身姿模樣一騎絕塵,不過是在梁柱旁半倚,宛如畫卷。
初晨時,白酆山上雲霧未散,二人用過早膳,去客房看蘇燁與晏庭深酒醒如何。晏庭深起身不久,正在院前晨讀,蘇燁還在屋中酣睡,想來是酒勁尚在,為不打擾他,三人一同去武場練劍,待日頭漸高,雲霧散去,蘇燁才隨著尾巴姍姍來遲:“好哇!你們三居然不叫醒我,自己偷練!”
他還道:“要不是有尾巴幫我領路,我怕是一整日都找不到這個武場來!”
尾巴在寬敞的練武院中撒歡奔跑,顯然對靜軒閣各處都溜達得很熟了。
盛玄怨轉劍止步,回道:“見你未醒,許是酒勁未退,想任你多睡會。”
“就是。”瓊亦笑道:“我們多體貼你,你還反來責怪我們,好心寒。”
蘇燁望一眼盛玄怨,覺得他說得很通情達理,又望一眼瓊亦,覺得自己嘴皮子鬥不過她,便看向了晏庭深。晏庭深收劍,攤開雙手,無奈笑道:“我與玄怨想法一致。”
最後,直勾勾與蘇燁對視的,隻有尾巴。
蘇燁站在武場一端的空處活動筋骨,運轉真氣,掠風從劍鞘飛出,他揚笑道:“我重傷初愈,正好有機會給你二人看看新習的賦技。”
他向三人抬手問:“你們誰來與我過上兩招?”
瓊亦興致盎然,正準備毛遂自薦,不想蘇燁直接點名指上了盛玄怨:“就你了,你來。”
盛玄怨並不推辭,持劍走來,瓊亦與晏庭深退到武場一邊,為他們騰出空處,尾巴被瓊亦喚道腳邊,她一邊撫摸尾巴一邊觀戰。隻見盛玄怨開場即啟用賦技,承影劍皆覆滿了的濃墨色的凜冽氣息,動身迅速,不禁咋舌:盛暻真是的,對上有傷的人也一點不手下留情。
蘇燁見他如慣常般,開場就壓人氣勢,撤步舞過劍花,烈紅劍光與鬆青色相撞,消泯過後,盛玄怨乘勝追擊,蘇燁不想他進步如此迅速,心道:他這賦技,往常不是隻能維持六七息的嗎?這都過了七八招了,為何還能用?
劍劍被盛玄怨緊逼,蘇燁眉頭皺得愈加厲害,轉腕而過的劍花化作利刃,在接近承影劍鋒時,忽而外化真氣,高喝道:“劍鳴!”
挽出的劍花驟然爆破,盛玄怨吃了一驚,撤手防備,觀戰的瓊亦也沒能看清這招是如何使出的,盛玄怨因不熟悉蘇燁新習得的招數,猝不及防,吃了個暗虧,暫避鋒芒又立即輕功凜斬,十招之後,蘇燁認敗:“就練到這吧。”
盛玄怨輕功落地,回憶起方才的鳴爆,幾分驚訝,那爆炸極具穿透性,並非是簡單的振劍能擋下的,且範圍極廣,他更沒有發覺那道劍花與別的劍花有什麽區別,問:“蘇燁,這一招怎麽使的?”
蘇燁擦拭額頭虛汗,胸口的舊傷在大力運劍時泛起陣陣撕裂的痛感,真氣從筋脈淌過,舒緩療傷,回道:“這招我喚它‘晚來鳴’,簡單說,便是所揮出的劍氣可隨我操縱爆開,它與尋常劍氣基本無二,所以很難防犯。”
晏庭深是最先知曉這一賦技的,道:“很是實用的殺傷性招數,可近戰可遠攻,且能攻其不備。”
瓊亦感慨一聲,歎道:“此招頗好,蘇燁,待你身體完全康複後,定會有更大威力的。”
就在三人還在場中談論賦技時,稚童急急忙忙的叫喚聲從隔壁樓中傳來,還伴隨著一點哭腔:“大黃,大黃,你在哪兒?……”
“阿娘,大黃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阿娘,大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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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談論得聚精會神,最先聽到動響的是尾巴,它本來在瓊亦腳邊趴著,聽到人聲後立馬一個激靈地站了起來,左右環視,汪汪叫著要往武場外跑。
這時,四人才注意到隱隱約約的人聲,瓊亦聽出,這個聲音是那位名叫“霏兒”的小女孩,是秦寒川的女兒。還沒來得及暗下腹誹尾巴被改名為大黃,它便跑沒了影,躍出武場去找盛霏兒了。
盛霏兒許是見到了尾巴,喜笑顏開:“大黃,你在這兒啊!球,我給你帶了新球球……”
“是你小叔回來了吧?”
秦寒川的聲音從武場外傳入,四人往院口走,恰與這母女二人相視,秦寒川略略驚奇,她本以為是盛玄怨帶著瓊亦一人回家中看看,熟悉地方,沒成想竟足有四人站在武場中,瓊亦上前來迎她:“嫂嫂。”
“小瓊亦,立功回來了呀!”秦寒川笑吟吟地拉長了語調回應:“聽說追殺北境邪人時,蒼昱是由你奪回來的,不枉我領你修行那麽久。”
盛玄怨也隨在瓊亦身後喚了聲嫂嫂,蘇燁與他們一同稱呼,笑道:“盛家嫂嫂還是一如既往般國色天姿,我是蘇氏的蘇燁,不知您可還記得?”
“我自是記得的,是玄怨的好友,嘴最甜最會說話的那小子。”秦寒川瞟一眼晏庭深:“這位小友倒十分陌生。”
“秦前輩。”晏庭深拱手作揖,盛玄怨介紹道:“這位是我結拜的兄弟,晏庭深,也是與我們一同北行遊曆之人。”
秦寒川微微頷首,環視一圈,問:“你此行回來,可有向阿爹阿娘說過?”
盛玄怨道:“並未。我隻知母親離府還未歸來,父親…許是在主堂操持事務吧。有長兄輔佐,我不必給他添亂。”
秦寒川懶懶地半抱雙臂,看著盛霏兒與尾巴嬉笑打鬧,平淡道:“阿爹他這幾日有些疲憊,族中事務全交在你大哥身上了,見你如今閑暇,要不去搭個把手,幫你大哥處理些文書?”
此話一出,盛玄怨麵露難色,從識字念書起,他從未處理過家事政事,家族裏也是將他往修煉、武技上培養的,雖說自學了些處事之道,可現在去幫盛軒堯處理文書,恐怕還要經他指點教導,說不準更添累贅。
蘇燁見盛玄怨臉色發僵,十分感同身受,暗道:好慘。
瓊亦也默默想著:好慘。
秦寒川早就猜到盛玄怨會是這個反應,順勢遞出台階,笑道:“既然這樣,午後你去見一見父親他老人家,盡盡孝。鈺知齋,你該知道怎麽去的,我那兒有上等的龍井茶,你帶去些給父親。”
盛玄怨隻得頷首:“是,嫂嫂。”
“瓊亦,你也該去的。”
突然被叫道名字,瓊亦一怔,忙道:“是。”
秦寒川囑咐完這些,便叫著霏兒與尾巴離開,尾巴明顯舍不得盛玄怨,跑來他跟前繞了幾圈,又抵不過想玩蹴鞠,最後高興地跑開了。
盛玄怨的麵色變幻不定,蘇燁有些同情地望著他,道:“去唄,與你阿爹多坐一會兒,至少比看文書強。”
“不是不願意。”盛玄怨低聲思索道:“我總覺得嫂嫂是故意的……”
瓊亦見秦寒川來勢突然,去勢也突然,仿佛來此隻是為了告知此事一般,小聲道:“我也覺得。”
“總之沒咱倆什麽事。”蘇燁看一眼晏庭深,晏庭深點頭。
*
午後。
瓊亦與盛玄怨到秦寒川居住的府中取茶,晏庭深在客房裏看從北山文堂要來的書。蘇燁閑散一人,問過盛玄怨能否四處閑逛,在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便在靜軒閣內溜達起來。
軒閣內寂靜,幾處亭台修建的別具特色,與蘇家府內的秀氣涼亭風格迥然不同,蘇燁賞景觀望,卻見不遠處的庭院內站有一人,一時還以為自己看差了,可那裏確確實實立著一人,背影高大,身著寬鬆便衣,顏色淺淡,發帶冠冕束起,打扮得很是日常,氣度並非常人能及。
蘇燁還在觀察時,那人察覺到動響,先一步回身,喚道:“小暻?”
與蘇燁猜測的一致,果真是盛氏宗主盛尚霈,連忙行禮:“蘇氏蘇燁,見過盛宗主。”
盛尚霈見來者並非是盛玄怨,眉頭悄無聲息皺起,幾分疑惑於蘇氏中人為何會在此處,心道:寒川莫非是在誆我不成?
他記得蘇燁是誰的兒子,向前走近兩步,似想將那張麵容看得更清晰些,目光攝在這熟悉卻又完全變了模樣的臉上,眉宇之間的英氣,雙眸之間的明朗,何止幾分似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