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複仇

青楓鎮,學府。

楊小思坐在窗邊,望著群鳥啾鳴的綠蔭叢怔神,陸漓見她神色黯然,好心問:“小思,怎麽了?沒精打采的。”

楊小思被他推得晃了晃身,雙手撐著腦袋,似在自言自語:“唉,好久好久沒見到五師姐了,我在想她。”

提到瓊亦,陸漓歎了一大口氣,自從清明過後,瓊亦與他們說自己要外出淺淺玩一趟,順帶著約個婚,結果就此一去不回。

其實之前,這位五師姐也經常在學府中消失不見,比如去年的花燈會,她就無緣無故地消失了十來日,今年剛來青楓聽學時也請假消失了一個多月,聽人說是去了蘇家府做客,而在近幾月,更是不知去了哪裏,從外頭回來的不是她的人,而是關於她大把大把的八卦消息。

學府內的所有弟子都知道了“盡芳菲”慶春華宴上的兩族約親,陸溪言劍術絕倫的名聲,傳得越加響亮,她成了別人口中高攀不起的人物,是盛氏未過門的少夫人。

陸漓聽到這些話時,心底說不出個滋味,他覺得師姐好像離他們越來越遠,於是他說:“小思,我也很想師姐。”

楊小思怏怏地道:“陸漓,我們課室有幾個品行不好的,就堵我生氣,喜歡天天在我耳旁嚼舌根。說我師姐得了個好親事就不知飄哪去了,又說她出身卑賤,配不上,還說她到現在都不回來是在貪圖享樂。”楊小思坐直了身子,“我把這波人全打發了,和她們交不來朋友。”

陸漓拍手稱好,道:“就是嘛。你就算無聊得緊,也不用和她們相處,至少咱倆還有個伴。”

話到此處,楊小思拐彎抹角地暗示道:“好羨慕師姐,能和盛公子互通心意。”

陸漓不明白和盛玄怨互通心意有什麽好羨慕的,一時誤以為楊小思也看中了盛玄怨,不過以自己對她的了解,應該不太像。

陸漓大腦宕機中,楊小思望了他一眼,歎氣:“算了算了。”

陸漓還是不太明白她這是什麽意思。

楊小思顧自道:“聽說江湖上又鬧出許多事,死了很多人,各族都調了人手過去。西線還處於僵局,我阿爹也受師父調派,要被調去新設的禦瞭了。”

陸漓犯難:“那聽學會就此暫辦嗎?”

“不會吧。”楊小思失笑:“真打起來,咱們又不用衝在最前邊。”

沉默許久之後,她才說:“笨瓜陸漓,我要和我阿爹一起去禦瞭的。往後,你在氹央,都見不到我了。”

陸漓怔住了。

*

蘇燁轉醒,身體一日日康複,盛玄怨與瓊亦終於放了心,他們讓重傷的晏庭深和蘇燁在醫處好好療傷,自己則隨著盛嶽兩族的人手去追殺程少崢。

秦寒川站在列隊之前,一身深赤單色衣袍,雖是男裝,卻在絕色間更添一抹英姿颯爽,見瓊亦二人趕來,笑著招手:“可算來了。”

她清清嗓子,道:“你二人既是來了,我便卸下這領頭的位子讓你們擔著。探子來報,奇陰宗似乎聚於六山之伏中尋找著什麽。此事就交由你們年輕一輩練練手,長些見識。務必誅殺邪人,一個不留。”

嶽桓十分尊敬這位實力高深莫測的前輩,拱手道:“是。”

瓊亦穿著一身素色衣裳,淡白上衫,鬢灰青的長褲,腰掛弦歌,棕栗色長發隨意編成長辮,是平常極了的勁裝,幹淨利索,並非華麗,可站在人群間格外亮眼。秦寒川將她拉到隊列之前,向兩族子弟朗聲道:“這位,是陸氏弟子,陸溪言,外出任務,自當論資排輩,她綜合實力強於在場之人,因而途中號令,當以為重,不可不聽。”

眾人應道:“是。”

在秦寒川知道到夜行吳躍,急速調兵都是瓊亦的主意後,對她那與外表完全相反向果斷淩厲多了份認可,若說盛玄怨擅長冷靜應局,瓊亦便見微知著,大局觀重,雖然心腸軟,可性子是一點也不軟的。

瓊亦向秦寒川微微展笑,秦寒川回笑,目送他們離去。

*

有晏庭深那日的口述,瓊亦和盛玄怨很輕易就能猜到程少崢和手下在六山之伏中尋找的是什麽。

蒼昱封劍自閉,想讓它蘇醒,再認仇敵為主,難度可謂登天。奇陰宗一行人多半是在令丘中尋找帶有靈氣的蒼鐵礦石,以此重鑄蒼昱,使它複蘇。

蒼鐵是世間奇礦,六山之伏也是傳說之地,不過傳說總歸是有跡可循的,在熟悉長泰山形之人的帶領下,由盛玄怨、瓊亦與嶽桓帶領的三十來號劍修,耗費幾日找到了令丘。

行途中並不活絡,嶽桓是個話少的人,途中僅僅與瓊亦搭了一次話,是替自家小妹向春宴上的冒犯之舉道歉,瓊亦並不想回憶起這場尷尬至極的春宴,潦草地繞開話題,就沒再與他說別的話了。兩族派來的修士中,女修寥寥幾人,大多時候,瓊亦都與她們待在一起,交流些修煉心得,或是路上的奇聞,還能收到互送的劍穗。

令丘。

在瘴氣濃鬱的山中,他們首戰對上的,並非魔宗邪人,而是大片化形的樹妖,樹妖數量雖多,可不是眾人對手,最終受降,也在簡易溝通下知曉了他們一行人來此的目的。

“嗯……它們說,主動攻擊我們,是因為近幾日有人在山中大肆作惡。”嶽氏一位略通木行術的女修,握住樹妖主動伸在麵前的枝條,樹葉無風自動,宛如訴音,“它們以為我們是那幫人的同黨,才動手傷人的,現在願意放路,任我們繼續走。”

嶽桓揮手:“既如此,那我們繼……”

瓊亦打斷了他的話,道:“不,請繼續與它攀談。”嶽桓皺眉,瓊亦向他致歉:“嶽公子,抱歉,還請聽我一言。”

“陸姑娘,你說。”

“‘樹妖’集天地靈氣作誕,本質為‘精怪’,算不上妖物,更不為邪。”瓊亦聲音清亮:“山中有人作惡,想必是奇陰邪人不假。它們本意驅逐邪人,與我們目的類似,既然可以交談,那便趁機多打聽些線索,山野精怪,應有我們想不到的法子。”

嶽桓啞然:“我沒想這麽多。”

那位嶽氏女修向瓊亦投來詢問的目光,她點頭,道:“舒槐姐,把我們的來曆告訴它吧,並說‘我們可為你驅逐那些惡人,不知能否提供對方行蹤’。”

舒槐按瓊亦的話意傳了過去,片刻後喜道:“樹精們一致說,願意盡集群之力為我們尋人,隻求將他們逐出令丘,一個不留。”

瓊亦輕笑:“那是自然。”

話音落下後,眼前的樹群開始顫動,一棵接連著一棵,樹葉隨風舞動,腳下泥土起伏,似有何物在土下翻湧,眾人明白,這是樹精的根係在向遠處蔓延。令丘之中,皆為它眼,如此速度,要找出程少崢一行人簡直輕而易舉。

舒槐走回到人群中,向瓊亦笑道:“陸姑娘好變通,在族中求法修煉時,長老總說妖物如何離奇,如何詭怪,我還是第一回與妖精攜手抗敵呢。”

瓊亦隻覺得是小事,經不起她如此誇獎,訕訕笑了,轉頭去看站在幾步開外的盛玄怨,他一字不言,目光十分平和地望著她,方才自己與嶽桓說話時他也是如此安靜,不必開口便不開口,瓊亦知道,他也是這麽想的。

樹枝的搖晃聲停住了,一片碧如翡翠的葉子緩緩飄了下來,落在舒槐身前,她抬手握住,感應道:“它們說,‘找到了’。”

得了樹妖的指引,眾人近乎沒耗費多大力氣,就找到了程少崢所領的奇陰宗一行人,這幫人已在挖開了好幾處山穴深坑,樹木摧落,遍地狼藉,見帶著武器尋來的眾修,麵露驚色,紛紛拿起武器:“你們是幹什麽的……”

“你們是什麽人?!”

圍上來的一眾修士氣勢洶洶,衣著分明,程少崢十分輕易就認出這是哪兩族的人手,將目光凝在了為首的瓊亦和盛玄怨身上,他雖然沒有見過這兩張臉,可他們手中的佩劍,弦歌和承影,他是親自交過手的,記得十分清楚:“是你們。”

魔宗手下圍了上來,程少崢提起長鞭,笑謔道:“看來,那‘蘇燁’真是蘇氏之人。你們這個時間趕過來,想必已經替他收好屍了吧?”

瓊亦見他這副嬉笑的姿態,心底生恨,盛玄怨深知多說無益,能出手就不開口,承影飛出鞘中,兩撥人兵戎相向,場麵一時混亂不堪。

盛玄怨衝在最前邊,哪怕程少崢有眾多手下貼身相護,他也絲毫不懼,直是要取他項上人頭。瓊亦也欲為蘇燁尋仇,與盛玄怨的配合極具默契,一人掩護,另一人極速突進。

秦寒川領著他們苦修的那些日子,可不是白練的。盛玄怨並無喝聲助陣,但劍鋒濃烈的墨青焰型久而不散,在氣勢上竟是完全碾壓,歸墨賦技融入他每一式的劍技中,程少崢修為頗高,又有邪法加身,卻完全敵不過這二人滴水不漏的配合,九玄鞭劈打而過,為了保命隻得邊戰邊退。

他觀察手下眾人,實力最高的餘遠正以一敵十,被嶽桓牽製得緊,布滿胡須的怒麵上流露棘手之色,想要來支援屬實分身乏術,其餘小兵本就開采礦石數日,體力不支,哪怕手下有護主之心,想來幫自己迎敵,也都被這個穿著素白短衫的姑娘用奇怪術法阻下截殺了。

瓊亦身影前躍,劍光如雪,被帶著鬼哮聲的厲鞭猛地震開,又借風凝術的反推之力上前,劍意凝於弦歌刃上一點,白光刺目,與盛玄怨鬆墨色的劍氣交織,程少崢鞭上烏氣騰騰,卻無法擋下這兩招,朝天怒吼道:“雲雅!你還要看戲到什麽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