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案中案(54)

但隨著對王乾山的逐步深入了解,還有我的人補充的新線索,讓我基本確認王乾山更具備作案嫌疑。可以說,這裏頭有你刻意引導的結果,你想要我們關注並且調查王乾山的目的算是已經達到。”

“可是你點到即止,止步不前,在猶豫在糾結。我不認為這僅是因為你對王乾山又愛又恨,感情複雜所致。所以,到底是什麽樣的隱秘,會讓你難以啟齒?”

“不管你有什麽隱秘,你有沒有考慮過,如果我們缺乏足夠的證據,不能對王乾山實施逮捕,而你又注定難逃法網,你的兩個孩子以後是不是就會由他扶養?”

張秀文悚然一驚,抬頭看著馬弘文,淚光盈盈當中,目光由怨憎轉為慌亂,呼吸更為緊促。

馬弘文窮追不舍,趁熱打鐵:“解決不了問題,就解決製造問題的人。在我看來,王乾山現在就是這麽一號人。這麽一個動不動就用殺人來解決問題的人,你敢讓自己的孩子以後就由他扶養?”

馬弘文的話就像是一柄利刃,直戳張秀文的心窩。所謂誅心之言,莫過於此。

心性善良的父母,不一定能培養出同樣善良的子女,比如王文輝夫婦和王乾山;心性惡毒的父母,培養出來的子女也不一定就會十惡不赦。

但是,一對子女如果由王乾山那樣的人接手撫養,誰敢保證他們以後不會受到王乾山的影響?

毫無疑問,一對子女就是張秀文最大的軟肋。

張秀文張開嘴,用力吐出幾口濁氣,整個人看起來輕鬆了不少。一個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一旦決定要說出來,整個人就會如釋重負。

為了孩子,在自己注定要蹲監獄的同時,必須要把王乾山也弄進監獄。不然,王乾山成為孩子的監護人就順理成章。

“我……對王乾山一直心懷愧疚。”

“公公不準他上大學,說到底是因為我。但我知道這些的時候,婚已經結了,一切都無法改變和挽回。”

“不能上大學這件事,的確給了王乾山很大打擊。尤其是公公當時給他的理由,說是因為腿腳不便,才不準他去上大學。這讓王乾山信以為真,並且極大地傷害了他的自尊,讓他認為父親看不起他,嫌棄他是個瘸子。”

“我隱約知道,這應該隻是公公隨口找的借口,之所以不準他上大學,目的大概是想讓我麵對王乾山的時候不會感到自卑,也是為了讓他盡早和我結婚。”

“我也把自己的猜測告訴王乾山,但他聽不進去,始終認為公公嫌棄他,看不起他。”

“我和他說這些,也僅是我的個人猜測,也不可能拿出來去向公公求證。所以,我也找不出更為有力的說辭或辦法,始終沒法說服他。況且這是他們父子間的事,我過多參與,搞不好還會弄巧成拙,兩邊得罪。所以,隻能睜隻眼閉隻眼。但我的內疚卻與日俱增。”

“王乾山去過我父母老家,了解我父母的事跡。或許是因為他們的事跡讓王乾山高山仰止,他在對公公越來越不滿,並且時常和公公發生衝突的同時,卻很少對我發脾氣。”

“他對我說過最多的就是,你父母那樣的人,非凡夫俗子能及。在不能上大學這件事上,他大概也看出我的內疚,卻反過來安慰我,說這件事和我沒關係,說到底就是因為他是個瘸子,還說他家老頭兒蠻橫專製,自以為是,當他自己是皇帝,還說他遲早要‘揭竿起義’。”

“‘揭竿起義’這樣的話,我也當他就是說說而已,發泄一下他對父親的不滿,所以從來沒有過多想。”

“除了出於對我父母的尊重,我當初……願意嫁給他,一直讓他認為我沒有看不起他。這也是他從來不對我發脾氣的又一原因。”

“他越不怪我,我越內疚。所以,他說要離婚的時候,我沒有提出任何異議,這也是一個原因。”

接著,張秀文頓了片刻,似乎在醞釀勇氣。

最後,她終於鼓足勇氣,回歸正題,然後說出了讓馬弘文做夢都沒想到的真相,也正是她說出的這個“隱秘”,足以坐實王乾山殺人放火的罪行。

“王乾山以十分堅定的語氣告訴我,一定能離婚,也一定能從老頭兒那裏給我拿到一大筆錢後,我總是心神不寧,總感覺要出什麽事。”

“‘火災’發生的前一個夜裏,大概是深夜十一二點,王乾山突然打電話給我……說他……把老頭兒老太太都給弄死了。”

“我當時……頭皮發麻。雖然有預感要出事……卻從來沒想過他會把自己的父母都給殺了。”

“你說得沒錯,他的心思,的確變化莫測。”

“在電話裏頭,他說他弄死了老頭兒老太太,又……不想離婚了,還說他不想進監獄,更不想死,問我該怎麽辦。”

王乾山的**犯罪中,固然有多年以來積壓的對父母的怨恨和不滿,也有他故意要和父母作對的“叛逆心理”,甚至可以說,他偏偏要和張秀文離婚,很大程度上就是要以此來反抗父母、報複父母、刺痛父母。

他在殺害父母後,積壓多年的怨恨、不滿和叛逆得到宣泄,也就相應地又產生“不想離婚”的想法。

“我說過,他不能去上大學,我一直都很內疚。他之所以走到這一步,很大原因是由於不能去上大學所致。再加上……他說不想離婚,我一下……就心軟了……”

“公公婆婆,不死也已經死了,就算讓王乾山抵命,他們也還是活不過來。”

“我……想了很久,然後在電話裏頭告訴他……放一把火,把現場都燒掉……兒子殺父母,這種事……一般人想都不敢想,更不會有人會把這場大火……無緣無故地聯係到你頭上。”

“我也從來沒幹過這種事……隻能給出這麽一個辦法,現場具體該怎麽布置,我也不知道。王乾山卻說,至少要把兩具屍體都搬到**,這樣看起來才像是‘失火’事故。”

“可我今天才知道,事故調查報告裏的內容,和王乾山說的,把公公婆婆‘兩具屍體’都搬回**,會完全不一樣……我也不知道,公公婆婆當時壓根兒就沒死啊……”

張秀文一邊哭一邊說,一邊說一邊哭,說到這裏立即陷入嚎啕大哭。

馬弘文也沒想到,王乾山製造“失火”事故的“靈感”,居然會來源於張秀文。

但這個女人當年在沂蒙山,一眼就看上王乾山,不但心甘情願地嫁給他,還為他生下了兩個孩子。在之後的歲月裏,她帶著對王乾山的傾慕,壓抑著對他的內疚,同王乾山共同生活了6年。

她對王乾山的感情深厚複雜,在王乾山對離婚一事“幡然悔悟”時,不管是作為女性普遍“容易感性化”的“壞毛病”,還是出於對王乾山的“內疚和餘情未了”,她“一時心軟”,似乎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毫無疑問,在王乾山殺害父母的過程中,不管王文輝夫婦是死於大火之前,還是大火之中,張秀文都充當了“幫凶”和“共犯”的角色。

如此一來,雖然張秀文希望警方能夠法辦王乾山,卻又不願意將這一“隱秘”說出來,出現猶豫糾結、瞻前顧後的心態,也就在所難免。想要逃脫法律的製裁,是所有罪犯的普遍心理。

止住大哭後,張秀文仍在抽噎:“我雖然替王乾山出了這個主意……但要我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和殺害公公婆婆的殺人凶手繼續每天同床共枕……我實在做不到。”

“所以,大火發生以後,我又和王乾山說,我們的婚還是得離,並且要馬上離……要不然,我一看到你,就會睡不著……更怕自己會忍不住報警。”

“王乾山知道自己的行為讓我感到害怕,也知道……我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接受他。所以,對於我堅持要離婚,他沒有提出什麽異議。”

“況且……他當時也有點兒‘心虛’,總疑神疑鬼,害怕別人發現什麽端倪……甚至在公婆的葬禮上,親戚的幾句問候和唏噓,比如,‘你要小心自己的身體’‘好端端的,你父母怎麽說沒就沒了’,諸如此類十分平常的話語,都會讓他產生很多猜疑和驚慌……”

“剛好,趁著李倩還在……他繼續帶著李倩‘私奔’,恰恰又是最好的理由和借口。”

“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

想了想,張秀文又補充道:“6月28日早上,我從‘君兮’酒吧出來後不久,就在河邊碰到……王乾山,他應該是有意在那裏等我……”

“我一看到他,轉身就走。但他卻一瘸一拐地跟上來,跟在我後頭說,要我什麽都不用擔心……還說,我麵對的所有困難他都會幫我解決掉。我當時莫名其妙,但也還是沒理他,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