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慈母借壽

聽不到鬱離的回應,程蓉往前一步,急切道:“鬱小娘子放心,我並非消遣你,而是我......”

程蓉抿了抿唇,眼睛有水霧升起,“而是我命不久矣了。”

“命不久矣?”鬱離詫異的看著程蓉,她是看上去有些憔悴,可遠遠不到死氣纏身的地步,相反的,鬱離甚至能感覺到她身上有一股生氣。

“我不騙你,我真的活不久了,若非如此走投無路,我也不會求到你這裏。”

程蓉這話一點不假,她不信什麽鬼神,就算方才見識到鬱離和另一位娘子來去無蹤,她還是覺得並非鬼神作祟。

可眼下這情況,由不得她不信,若是不信,她還如何能保全腹中的孩子。

“你能先告訴我,你是如何知道我的規矩?”

鬱離不記得曾跟程蓉說起過七月居做生意的規矩,那來世三年壽數的交換,她是從哪裏知道的?

“程家有位阿婆,早年便在裴府服侍,她的女兒儀鳳初便跟隨裴炎裴郎君照顧起居,有一次親耳聽到裴郎君夢中呢喃,說的便是七月居的神奇之處。”

“原來是他啊。”

鬱離撇嘴,對裴炎和他阿娘那真是一點好印象都沒有。

“所以,請鬱小娘子幫幫我吧。”

鬱離沉吟一聲,看著程蓉苦苦哀求,多少動了點惻隱之心,“你先告訴我,你需要我幫你什麽?”

程蓉見她鬆口,神情為之一鬆,抬手輕輕覆在腹部,道:“我已經有了兩月的身孕,可我卻活不到孩子出生,我這條命不算什麽,但孩子無辜,我也想為我夫君留下這一條血脈。”

她滿臉柔光,似乎真的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

鬱離突然就想起了她的阿娘,女子為母,似乎都這麽不計較得失,傾其所有奉獻。

“我確實有法子幫你,可還需要有人願意將自己的壽命借給你,讓你能順利活到生產之時。”

沉默片刻,鬱離認真的看著程蓉。

“我......”程蓉微微蹙眉,她可以為了自己的孩子不計生死,但要讓別人也如此,她如何能辦得到?

“我願意。”

程蓉到嘴邊的話沒有說出來,回廊上何四快步走了出來,他激動地看著程蓉,眼睛裏有初為人父的興奮,也有即將失去妻子的悲傷。

何四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原來蓉娘這些時日總是說自己累,每每到午後總要睡上一時半刻,不是因為她真的累了,而是身體已經到了極限,且又有了身孕。

如今為了孩子,蓉娘都肯做出犧牲,他身為孩子的生父,別說是八個月的壽命,就是和蓉娘分享自己的壽命,何四也是願意的。

“夫君......”程蓉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她靠在何四懷中輕聲抽噎。

自打進了何家的門,她無時無刻不想著孕育子嗣,可何四告訴她,他當年因故身子受了損傷,想要子嗣不是不可以,隻是比較艱難。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子嗣,她卻活不到那個時候。

阿娘一直誤會她,何四心中也愧疚,所以阿娘過世那一夜他們徹夜長談,何四才告訴她當年阿爺的死是怎麽回事。

隻是何氏對他這個兒子尚算盡心盡力,何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久而久之鬱結在心,大病一場之後就留下了隱疾。

鬱離點點頭,難得對何四另眼相看,“既然你情我願,那這生意我接了。”

她拍了拍懷中孟極的腦袋,“你去把貨架上的香拿來八根,快去快回。”

孟極叫喚了一聲,輕巧地跳到地上,一轉眼不見了蹤影。

何四這才遲疑著問道:“不知道可否多給幾根,我願意把自己的壽命多借給我妻子。”

“別太貪心,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環,若非看在她腹中孩子的份上,連這八個月我也做不了主讓你借給她。”

鬱離搖頭,讓何四不必再說。

“夫君,能將孩子順利生下來,我已經很知足了,其他的不求。”

程蓉安撫這何四,抬眼看見孟極噙著一隻盒子從院牆上跳下來,姿態悠閑地走到鬱離腳邊,將盒子放在地上。

鬱離將盒子拿起來,確定了下裏頭確實是八支香,這才順手遞給程蓉。

“此香名為借壽,每月二十九入夜就寢之時點燃一支放在床頭,可保你八個月壽命,直到你腹中孩子順利降生。”

剩下的話不用鬱離說夫妻二人也知道,孩子出生之後,程蓉的生命就走到盡頭了。

程蓉接過盒子,朝著鬱離便跪了下去,“多謝鬱小娘子成全。”

鬱離趕緊扶住她,“你有孕在身,萬不可如此。”

她說著手掌翻動,契約即刻浮現,“在此處按上你的手印,我們的契約便算結下了。”

程蓉依言將手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又看著鬱離將血滴在旁邊的紅點上,不多時,那紅點竟緩緩綻放成一朵花。

與此同時,鬱離眼前有無數景象閃過,這是唯一一次她應下人家之後才看到記憶。

好在程蓉的記憶同她之前看到的差不太多,隻是多了更多讓人氣憤的細節,尤其是程蓉嫁人前後。

程家對她避之不及,恨不得倒貼了將她送出去,也正是因為這些舉動,才使得何氏覺得程蓉廉價。

甚至一開始何氏有心阻撓,奈何何四堅持要娶,何氏沒辦法才應允點頭,但對程蓉從一開始就沒有好臉色,私下裏不止一次攛掇何四納妾。

何氏還當著許多人的麵嘲諷程蓉是不下蛋的母雞,卻不知道問題根本不在程蓉。

在她記憶的尾端,鬱離看見程蓉偷偷去了醫館,醫師神情複雜地告訴她,她的病已經無力回天,可她卻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且看脈象,孩子十分健康。

當日回到何家,程蓉躲在屋中哭了一場,卻不敢哭得太久,生怕自己的情緒影響了孩子,已經兩個月了,卻從不鬧她,她的孩子是心疼她的,她也很心疼她這未出生的孩子。

鬱離看到這裏忍不住歎了口氣,再叮囑了程蓉一句,帶著孟極轉身離開了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