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鏡靈心思

角落裏,鬱離摸著下巴問孟極,“你覺沒覺得方才那女郎看著有些眼熟?”

“沒覺得,臉我肯定是沒見過,但是身上的氣息似曾相識。”

“我就是這個意思。”

她從第一眼看見那女郎,就覺得肯定在哪裏見過,尤其方才人是憑空消失在院中,這樣氣息熟悉又身懷異能的女郎,鬱離認識的沒幾個。

和孟極對一眼,兩人眼中都想到了同一個人,元姬。

隻是那容貌為何不一樣了?

“我去追,你盯著這個林光遠。”

孟極說話間,已經如一道閃電般衝了出去,眨眼消失在了夜幕下。

鬱離嘟嘟嘴,“我本來也沒打算自己去......”

跟著林光遠去了正廳,女婢已經將宴席都準備妥當,她過去的時候正遇上從外摟著一個美姬往裏走的郎君。

那人五大三粗,臉上還橫著一道一指長的疤痕,笑起來不覺得恐怖,反倒覺得那是個憨厚之人。

“崔兄莫要見怪,方才有公務處理,怠慢了。”

林光遠很客氣地迎上去,和那崔郎君一道往正廳裏走。

“哪裏的話,為兄可不覺得怠慢。”崔郎君說著,一隻手在那美姬的柔軟腰肢上掐了一把,那觸手感,讓他心神為之**漾。

美姬嬌笑著嗔了句,眉眼間的風情幾乎發揮到了極致。

林光遠頓時明了,哈哈大笑道:“倒是在下想得不夠周全。”

兩人說說笑笑地進了正廳,鬱離倚在門外,仔細看了崔郎君半晌,才想起來這家夥是誰。

去歲隴右道調回一位身經百戰的副將,聖人親自嘉獎其驍勇,晉升為明威將軍,聽聞那位將軍便是出自崔氏,隻是並非崔氏本家。

鬱離還在坊間聽說過,這位明威將軍因聖人的嘉獎飄得很,連當朝宰輔的宴席都不肯露麵,倒是肯來林光遠的私宴。

裏頭的人落座,舞姬便開始起舞,鬱離瞧著,明威將軍那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兒看了,一會兒看看懷中的美姬,一會兒粘在舞姬身上。

然後大約明白林光遠能把人請來的原因,不止因為他與崔氏有姻親,還因為知曉明威將軍的喜好。

“崔兄這次定是要跟隨聖人回長安的,不知可在長安置辦了宅子?”

林光遠喝下第五杯酒,看似隨意地問了句。

崔郎君搖頭,崔氏的根基不在長安,能在長安置辦好宅子的,大多都是在長安有官職,須得長時間逗留長安。

他早年就被派遣去了隴右道,苦哈哈地過了這許多年,要不是因戰事立了功,別說回長安,連回原籍都有些苦難,除非他撂挑子不幹。

崔郎君的手在美姬的腰間摩挲著,微一思索就明白林光遠這是什麽意思,嬉皮笑臉地問道:“聽聞林兄在長安家資不菲,怎的,還要送某一處宅子?”

“那有什麽不可以的,咱們說到底也是姻親,別說在下願意送,便是我的妻子,也肯定搶著送呢。”

林光遠爽朗一笑,“不僅送崔兄宅子,崔兄要是願意,家中女婢便也由我家妻子看著挑選?”

崔郎君聽罷眼睛都亮了,當即毫不客氣地點頭,“既然如此,那某就不客氣了,光遠要是有用得著某的地方,也千萬別跟某客氣。”

林光遠所求什麽他不知道,不過看在崔氏的麵子上,他覺得林光遠不會太過分。

畢竟崔氏要是有了麻煩,他林光遠也討不到好。

何況今日這宴席外間早有傳言,再加上長安的宅子,他們倆怕是都被外人看作一堆,若是出了事,想撇清關係可不容易。

崔郎君今日肯來,心裏也有自己的小算盤,他出身崔氏,卻跟本家無法相比,要是能通過林光遠在本家站住腳,以後的官途豈不是更加順利。

“自然自然。”林光遠舉杯,兩人心照不宣地喝了杯中酒。

鬱離撇著嘴,這些當官的心思如同繡娘手中的線,看似分明,卻又不知道在某處纏繞到了一起,想理清當真不容易。

裏頭又是幾杯下肚,林光遠再次開了口,“其實在下還真有事想請崔兄幫忙,不過絕不為難崔兄。”

“哦?說來聽聽。”

崔郎君怕的就是林光遠一直不說自己的目的,那他豈不是要惦記此事很久,如今當麵說出來,他反而鬆了口氣。

林光遠點頭,拿起酒杯喝了一口,這才遲疑著說道:“不知崔兄可還記得一個姓蔣的宣節校尉,麟德初曾被調任安西都護府,乾封初調至隴右道,聽聞就在崔兄手下做事。”

崔郎君沉吟片刻,仔細想了想,確實有這麽個人,好吃懶做的,每每有戰事都是能躲就躲,這些年進步沒有,退步倒是不少。

所以這次他被調回,壓根沒想過要將此人帶回來。

“光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人?”這就是個再小不過的嘍囉,當炮灰都覺得不好用的那種。

林光遠苦笑一聲,“此人當年曾得罪過在下,當時人微言輕的,在下也不能拿他如何,現下得知崔兄回來,這才有機會報當年之仇。”

“原來如此。”

得了這個回答,崔郎君便知道林光遠不打算說實情,但仔細想想,就那位蔣郎君的德性,能做什麽大事。

想到此,崔郎君便點頭繼續說道:“光遠你放心,此事某知道該怎麽做。”

他以為教訓教訓也就差不多了,畢竟還有宣節校尉這個虛職在身。

結果林光遠卻意味深長地說道:“可能需要崔兄費點心思,這人,在下不想再見到。”

崔郎君手中的酒杯微微一滯,眼神一閃,林光遠這是要殺人啊。

但轉念又一想,隴右道這些年也不全然太平,弄點意外死個人也不是大事,比起和本家攀上交情,死個校尉算什麽。

“明白,盡管放心。”他舉杯朝著林光遠笑道,後者同樣舉杯,談笑間已經決定了一個人的生死。

鬱離聽到這裏忍不住心裏犯嘀咕,看崔郎君的神情,這個宣節校尉不怎麽樣,林光遠為什麽特意因為這個人宴請崔郎君?

林宅的酒宴一直到將近子時才結束,往後鬱離越聽越鬱悶,還差點在門外睡著了。

直到整個林宅徹底安靜下來,她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宅子。

回到七月居卻沒見到孟極,這小東西怕是較上勁兒了,一連兩次照麵都沒能抓住人家,這回怕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後才慢吞吞地往胡**一癱,腦子裏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竟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夢裏鬱離甚至夢到了孟婆,她站在床前嘲笑她連人都算不上了,還吃吃喝喝、蒙頭大睡,難道隻能用這樣的方法來證明自己曾經是個人嗎?

鬱離那叫一個氣憤,剛想跳起來理論,夢中突然變了場景。

她望著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先是一愣,而後瞪大了眼睛,因為在這白茫茫之後有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她。

那眼睛如同淡淡的藍寶石,讓鬱離有一種強烈的熟悉感。

“阿離,你終於出現了。”

這聲音鬱離聽到過,孟極的阿娘說幫她那一次,她聽到的就是這個聲音。

“你到底是誰?”鬱離看著那雙漂亮的眼睛,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親人般,可她在這之前就是個人,怎麽會有這種樣子的親人?

“阿離,我們找了你許久,直到上次才感應到你的氣息,你在哪裏?快回來。”

鬱離下意識往前走了一步,“找我?我就在這裏,還能回哪兒去?”

“洪荒昆侖,這裏才是你的家,莫要同你姑姑一般,滯留凡間。”

“問你是誰不說,這問題倒是回答得利索。”鬱離小聲嘀咕,仰頭大聲道:“我是不是鸞鳥?如果是,我怎麽成了凡人?”

那聲音似乎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阿離,當年你同你姑姑偷偷離開洪荒,之後便消失了,氣息全無,我也不知道你怎麽會變成一個凡人。”

鬱離歎了口氣,得,問了跟沒問一樣,不過倒是確定了她額頭出現鸞鳥印記不是意外,她還真是鸞鳥一族的。

“我知道了,現在我還不能回去,我在凡間有事情沒有辦完。”

“阿離,在凡間鸞鳥是祥瑞,但也有心術不正之人盯著我們,你獨自一人在凡間我不放心,我會同你姑姑說一聲,讓她護著你。”

“好呀,我在東都走不出去,如果姑姑能到東都來,我求之不得。”

鬱離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孟極之前的反應告訴她,鸞鳥在凡間的地位很高,甚至連冥府的人都不會輕易去招惹它們。

她如今雖然看上去是有冥府撐腰,但實際上那是困住她的地方,如果有這個什麽姑姑幫襯,她一定過得更加自由自在,至少下次冥王再想克扣她到手的壽數時,可能需要三思三思。

這時候的鬱離還沒想過,也許這個姑姑可以幫她救活青竹,她隻是覺得有棵大樹好乘涼便罷。

“我知道了,辦完凡間的事趕快回來,阿婆在洪荒等你。”

“好。”

鬱離難得乖巧,應得格外利索。

“阿離?阿離!鬱離!!”

孟極一爪子拍在鬱離的腦袋上,看著她睜眼了才鬆了口氣,“你魘住了?叫你半天都沒反應。”

鬱離揉了揉自己的腦袋,躺在胡**沒有動,“不是魘住了,是又遇見了那個人。”

“誰?”孟極原本打算說一說狸奴妖的事,一聽鬱離剛才另有情況,十分幹脆的決定先聽她的熱鬧。

“我記憶裏的一個......阿婆。”

鬱離聽到那雙眼睛的主人自稱是她的阿婆,那她們應該是一族的,所以那位阿婆也是鸞鳥吧。

孟極頭一歪,臉上的疑惑幾乎要戳到鬱離腦門上。

“總之就是鸞鳥一族的一位阿婆,她似乎很了解我,還說我也是鸞鳥,還說要找我的姑姑來照顧我,直到我回去洪荒。”

對於洪荒鬱離聽孟極說起過幾次,但孟極離開洪荒的時候太小,它說的那些隻是很邊角的東西,甚至都不能讓鬱離在腦子裏形成一個對洪荒的構圖。

但有一點,整個洪荒最有實力的存在,必然有個昆侖,而鸞鳥一族就是昆侖主人西王母坐下的神鳥。

孟極眼睛瞪得極大,“你還真是鸞鳥,你......你真的是鸞鳥?”

它原地轉了好幾圈,激動的就像跟中了狀元一樣,“那......那我們真的都是神族,我們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到時候你要是能回去,我們是不是......我們是不是可以一起回去?”

它想去看看阿娘生活了許多許多年的地方,也仔細看看它當年出生的地方。

鬱離看著孟極,心裏突然有些可憐這小東西,凡間昆侖上那個妖道,該死。

可是孟極的阿爹到底在哪裏?怎麽會丟下它們娘倆消失了呢?

“如果我真的是鸞鳥,那阿婆肯定不會讓我在凡間一直逗留,到時候我們就一起回去,我還想去看看你說的石者山長什麽樣,你也可以去昆侖看看。”

鬱離對昆侖的印象都停留在書本上,而那些對昆侖的描述還都是凡間的,洪荒的昆侖一定比凡間的更為奇妙吧。

“好,一言為定。”

孟極激動之餘,終於想起自己回來想對鬱離說的事。

“對了對了,狸奴妖,就我追上它了,那東西果真跟那幫人有關係,它在銅駝坊見了林光遠書房裏那個女郎。”

狸奴妖很狡猾,在城中繞了好幾圈,最後才去了銅駝坊,進了銅駝坊之後又七拐八繞的進了一處小狹的宅子門後,在裏頭見了那個女郎。

銅駝坊和歸義坊隔得不遠,那狸奴妖卻轉了大半日才過去,可見其謹慎小心。

可惜孟極勢在必得,所以這一次它極為耐心,也極為小心。

“那胡七被指引去地心就很好解釋了。”鬱離捏了捏眉心,坐直了身體,“可我不明白,她們圖什麽?”

說知道她是鸞鳥所以才下殺手,顯然不對,連她自己都是現在才確定自己是隻鳥,那些人是怎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