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嫁衣暴斃

於夜白的話鬱離放在了心上,送走了他,便轉身去了後窗。

窗下的青竹自打移栽回來就有些蔫蔫的,頂上的葉子都黃了不少,確實長勢不喜。

她不是沒想過辦法,可似乎都不管用。

歎了口氣,鬱離自言自語道:“小竹子呀,你這一救命,我可就欠你良多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清。”

當年的事她稀裏糊塗的,即便過去這麽多年,她還是不明白那女冠為什麽要殺她。

當時的她,不過是王氏宅子裏一個不起眼的女郎而已呀。

好在鬱離有個好習慣,想不清楚的事情暫時先別想,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踢踢踏踏地走到胡床前,身子一歪躺了上去、

隻是鬱離還沒安心的閉眼,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小丫頭,出事了!”

老道士嘴上喊得著急,走進門的步伐卻穩穩當當,那一身價值不菲的道袍在陽光下隻差閃出金子的光芒了。

鬱離歪頭睜開一隻眼,隨後又十分幹脆地閉上,“你那道觀沒落了?”

“呸呸呸,老道就那一處遮風擋雨的地方了,你能不能別詛咒我。”他將袍子一撩,一屁股坐到矮桌前,隔著架子問道:“聽聞城隍來找過你?什麽事?”

“怎麽?難道出事的是城隍?”

鬱離終於肯睜開眼,隻是四肢還賴在胡**不肯動彈。

“自然不是,出事的是白家那位新婦。”

老道士一陣唉聲歎氣,“昨晚明明已經將那血蠶給捉住了,這人怎麽還是暴斃而亡了呢?”

鬱離一下子跳了起來,顧不上穿鞋,快步走到矮桌前坐下,“你說什麽?白家新婦死了?”

“我說得不清楚嗎?”老道士老神在在地給自己弄了杯茶,卻被鬱離一把奪了過去,“什麽時辰的事?”

昨晚將血蠶捉住的時辰乃是子時,如果人是那時候死的,也許還是血蠶弄的,若不是,那白家新婦的死可就蹊蹺了。

老道士用手指虛虛朝著鬱離點了點,“問到點上了,人是巳時初在白家門前突然暴斃,許多人都瞧見了人死時的模樣,和前兩位白家新婦的死狀一模一樣。”

這會兒淳和坊整個北裏熱鬧極了,大理寺和洛陽縣的衙役去了不少,當然了,圍觀的百姓更多。

鬱離眯了眯眼,把茶送到了嘴邊呷了一口,所以白家新婦的死跟血蠶關係不大?

“方才聽聞這個消息,我便特意回去翻了翻典籍,能改氣運的禁術倒是不少,但往裏頭填人命的,卻並不多。”

鬱離斜眼看老道士,心道這老道的道觀在長安,怎麽到了洛陽還帶著書?還是寫了禁術的書。

老道摸了摸鼻子,嘿嘿一笑接著說正事,“白家用的應當是四方之術,不過這四方之術並非非得搭上人命,隻需有些靈性的活物便可。”

“將活物直接替換成了人,且都是年歲相當的女郎,這白家所圖甚大。”

鬱離不懂道法,可卻多少知道些人心,白家既然能狠下心這麽折騰,怕是不滿足眼前的現狀。

可難道就憑這禁術便能比秦家更好嗎?

鬱離沒有多留老道士,而是讓他去找秦白月問問白家那幾個新婦的生辰八字,而她自己則再次去了淳和坊。

這一次白家的紅綢都換成了白綾,門前依舊人頭攢動,鬱離還看見了上次來時碰見的那兩位婦人。

她沒等人家招呼,先一步上前熱絡地攀談起來。

“喲,小娘子啊,咱們又遇見了。”熱情的婦人同上次一樣熱情,拉著鬱離的手自顧自的就聊開了,“不過這回不是啥好事,小娘子不湊這熱鬧也罷。”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這白五郎究竟撞了什麽黴運,六年死了仨新婦,以後怕是無人敢嫁給他了。”

另一個婦人說著還看著白家宅子搖搖頭,似乎十分惋惜。

“可不是嘛,所以說呀,這女郎嫁人可得仔細些,萬一挑了白五郎這樣的,連自己的命都得搭進去。”

熱情的婦人說著上下打量著鬱離,越看是覺得越滿意,長的好不說,看樣子性子也不差呢。

鬱離被她那眼神看得脊背一陣發毛,“娘子說的是。”她客客氣氣地抿唇一笑,順勢把話題重新扯回到死的新婦身上,“對了,白五郎的新婦突然這麽死了,那她家裏人不鬧嗎?”

“鬧啊,誰說不鬧的,一個時辰前就已經來了,被白五郎親自迎進了門,看那架勢不會善罷甘休,不過說來也奇怪,先頭那兩家來的時候比現在還陰沉,最後還是心平氣和的走了,要說我,這次白五郎指定也有辦法安撫。”

婦人一臉的高深莫測,“你說這白家莫不是真如傳聞中說的那樣,有高人相助?”

聊了這麽久,鬱離終於聽到了一點點苗頭,立刻便滿臉好奇的問道:“高人相助?若有高人相助還能這麽死人呀。”

“小娘子你這就不知道了,當年白家阿郎曾遇到過一位高人,之後沒幾年白家就發跡了,要說我呀,指不定白五郎這三個新婦的死也同此事有關。”

夫人神神秘秘地和那熱情的婦人交換了一個眼色,後者跟著點頭,“就是,這白家突然之間就富貴起來,肯定是用了什麽邪門的辦法。”

兩個婦人隔著鬱離嘰嘰喳喳地說了不少,鬱離聽得仔細,到最後得出一個結論,白家的四方之術是白家阿郎早年遇見的高人所授,而這位高人極有可能改了原本的四方之術。

隻是一連死了三個新婦,白五郎究竟用的什麽辦法讓這些人暴怒而來,又心平氣和地走呢?

鬱離盯著白家宅子的大門出神,冷不防被熱情的婦人拽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就聽那婦人說道:“小娘子想什麽呢,這般出神?”

“沒什麽,就是覺得古古怪怪的。”鬱離指了指白宅,尋常人瞧著,就是古古怪怪的。

“還在想這個呢?”熱情婦人嗬嗬笑了兩聲,拉著鬱離的手,道:“上次就想著請小娘子到我家中坐坐,不過小娘子上次走得匆忙,倒是沒機會,擇日不如撞日,不如小娘子這會兒到我家中坐坐?”

鬱離心下一個激靈,忙委婉地句句道:“今日怕是不行,我今日是到北裏幫人取東西,稍後便要趕回去,耽擱不得。”

熱情婦人一聽頗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強求,那下次有機會可一定要到我家中坐坐呀。”

“一定一定。”鬱離說著便朝兩個婦人告辭,她怕晚一步就要被問家住何處,或者別的無法回答的問題。

離開淳和坊北裏,鬱離慢悠悠地往歸義坊走,一路上都在琢磨怎麽驗證白家用了四方之術的事。

直到在青士巷子口遇見了秦白月的馬車,又看見老道士從裏頭探出腦袋,料想他們定然是查到了些什麽,這才一起到七月居來尋她。

“阿月,你回來的正好。”

秦白月從馬車上下來,示意車夫不必將馬車往巷子裏趕。

雖然青士巷能進馬車,但進去了卻是不好出來的。

鬱離上前挽住秦白月的手,“怎麽?這麽快就有消息了?”

“我本就心有疑惑,回去便著人去查了查,正好真人前來尋我,我便決定和真人一道過來同你說清楚。”

秦白月和鬱離一道進了七月居坐到矮桌前,老道士很自覺坐到一側,拿了桌上的果子就往自己嘴裏送。

鬱離將茶給二人遞到跟前,便示意秦白月可以開始說了。

“白家阿郎當年曾受人指點,而後去了苗疆,回來的時候曾帶回一個女郎,年歲便如白五郎第一個新婦那般,隻是並不是。

且帶上剛剛暴斃這個新婦,這三個女郎的生辰八字都是陰時,年歲也都是整整二十。”

說完這話,秦白月看向老道士,她不知道什麽叫陰時,更不知道陰時生的女郎有什麽特別,不過當時真人的模樣似乎十分驚訝。

鬱離也看過去,挑眉示意老道士別光顧著吃。

老道士用昂貴的道袍袖子一抹嘴,解釋道:“陰時生且已到雙十年華的女郎,在成婚之時死於非命,那便是怨氣極重的凶靈,一個不好,這白家是要被滅門的。”

“可白五郎娶了三個這樣的新婦,白家不僅沒有被滅門,甚至蒸蒸日上。”

鬱離垂下眸子,“所以白家如果真的用了四方之術,他們用的活物便是這些橫死的女郎。”

要是真的,那白家可真就該死,而之前陰靈所說被困在北裏的女郎,怕就是這三個橫死新婦中的一個。

有了這個猜測,鬱離心裏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憤怒。

高興是因為這一次幫忙應當不是白幫,憤怒是因為白家的混賬。

“唉......”老道士歎了口氣,這恐怕是真的。

雖然他們去那一次沒從白家察覺到任何異樣,但所查皆是朝著這個方向發展,不容樂觀啊。

“既然知道症結所在,那今晚就再去一次白家。”鬱離這話是同老道士說,四方之術乃是道術,她不懂,非得老道士出馬不可。

至於秦白月,鑒於上次的凶險,她並不打算讓她再去白家。

“義不容辭。”

老道士有自己的打算,這一次倒是比平日更上心些。

“若是有需要,宅子的鑰匙就給你們帶著。”秦白月從袖子裏拿出一把鑰匙,卻被鬱離給拒絕了,“不用了,在這東都除了禁中,我何處去不得?至於他,辦法比困難多。”

秦白月點頭沒有多問,將鑰匙重新收了回去,“那你們注意安全,明日一早我等你們消息。”

東都的夜禁同長安一樣嚴謹,當第一聲鼓響的時候,鬱離和老道士已經站在了淳和坊北裏的巷子裏,對麵就是掛著白綾的白家。

鬱離閉著眼仔細感受四周的氣息,這一次她沒有如同昨夜一樣單純靠自己,而是在跟前地上點了一根香。

那香燃燒的煙如同有生命一般,在漆黑的夜裏嫋嫋而起,先是在鬱離周身繞了一圈,而後便極其緩慢的朝著白家而去。

“果然這白家有問題。”

鬱離睜開眼,今日她帶來的香乃是尋屍香,方才心中一直默念的又是白家之前死的那兩個新婦,那煙雖然去的緩慢,但還是盤桓於白家上空,可見之前死的那兩個新婦的屍身還都在白家宅子裏。

“可否告知屍身方位?”

老道士看不見那香燃出來的青煙,他隻能從鬱離的口中知道,她約莫是尋到那兩個女郎的屍身所在了。

“白家宅子東麵和南麵兩角。”

鬱離眸色微深,聽著街鼓聲已經落下,便抬腳朝著白家宅子院牆處走去。

老道士緊隨其後,兩人如同鬼魅一般就進了白家宅子。

而此時另一條巷子口的馬車上,王灼將車簾抬起一點,輕聲問立在馬車外的元姬,“他們進去了?”

元姬頷首,“進去了,七月居的鬱離娘子手中有不少好東西呀。”

王灼揚眉一笑,“若是沒有好東西,就憑她一個半妖,如何在東都活到現在。”

她當年還是有些衝動了,要知道對付一個凡人容易,而如今要對付一個半妖,還是有冥府撐腰的半妖,著實需要費些心思的。

王灼收回手,目光中帶著幾分玩味,白家這份大禮,不知道鬱離是不是接得住。

元姬則有些可惜了那隻血蠶,那東西可是大補,尤其是吸了那麽多心頭血之後,更是難得的藥材,就這麽便宜了那位鬱娘子。

馬車裏的王灼輕輕敲了敲車壁,元姬便坐到了車沿兒上,熟練的趕著馬車消失在了黑暗中。

而身在白家宅子裏的鬱離則正盯著老道士刨土,她心裏很清楚今晚這事兒很嚴肅,可看著一身金光閃閃的老道士哼哧哼哧的挖坑,怎麽就忍不住覺得這麽滑稽呢?

隻是當第一塊白骨露出來的時候,鬱離心中那股不合時宜的感覺便徹底消散了。

“有了。”老道士蹲下身仔細看了看,確定這屍骨是個女郎的,且應當就是六年前的第一位白家新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