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懷夢草現

辭別裴炎,鬱離帶著孟極繞去了南市,去歲答應了人家今年要來吃蓴菜羹,鬱離沒打算失約。

隻是到了南市攤子前,看著那位忙碌的攤主,鬱離總覺得眼前人非去歲認識的那位攤主,周身的感覺不對。

既然心中有所疑惑,鬱離自然是要上前問個清楚。

那攤主見她問起去歲的事情,笑嗬嗬地反問道:“請問小娘子可是歸義坊七月居的?”

鬱離頷首,道:“正是,攤主認得我?”

那攤主搖頭,“是你就對了,去歲我阿姐托人給我捎信,說今年得給一位客留碗蓴菜羹,小娘子方才問我,我想著應當就是去歲見過我阿姐的客人了。”

她說著歎息一聲,“去歲家中出了事情,我回了老家,這攤子就沒開過,沒想到客竟能尋到我阿姐......”

“去歲這攤子沒開過?”鬱離詫異,和孟極對視一眼,後者追加一句,“可去歲我們在攤子上吃到的蓴菜羹,且還是同你長相相似的攤主給做的。”

“啊?”攤主比鬱離還詫異,看看大的,又看看小的,兩人不像是開玩笑,“可我阿姐並不會做飯,這攤子往常都是我主廚,她即便來了,也隻是幫幫忙而已。”

鬱離就更加不可思議了,腦子裏有那麽一瞬間想到了什麽,嘴上不由求證似的問道:“那你阿姐她人呢?”

攤主搖搖頭,“去歲蘭夜突發疾病沒了,她身體一直好好的,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夜的時間,說沒就沒了。”

“沒了......”孟極看向鬱離,此時心中和她一個想法。

去歲他們遇見的那個攤主,有問題。

“說來也奇怪,昨日還有兩位小娘子過來問我小娘子來了沒,我尋思著難不成我阿姐答應了兩人,結果那小娘子是笑著說問問而已,她不喜歡蓴菜羹。”

鬱離眼睛一亮,急急問道:“不知昨日來的兩位小娘子什麽模樣?可有留下姓名?”

攤主再次搖頭,“不曾,不過看著領頭的小娘子衣著華貴,一看便是士族女子,而她身後那小娘子容貌不錯,跟在後頭低眉順眼。”

說到這裏攤主想了想說道:“對了,我好像聽先頭那位小娘子喚身後的那位元姬。”

聽到元姬這個名字,鬱離的手掌不自覺就握成了拳頭。

她又多問了兩句,攤主卻都搖頭,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那兩人的來曆。

無奈之下,鬱離和孟極隻能安安靜靜地坐在攤子上吃了一碗蓴菜羹。

鬱離邊吃邊想起一件事來,去歲那個攤主說明年再給她留蓴菜羹的時候,她心中升起的那種感覺,如今再想,可不就是人家像是知道她過了七月就再也不會來一般。

回去的路上鬱離腦子裏思緒紛雜,如果去歲那個攤主就是後來在洛水上重生的人,那她後來再到這裏來,不就是明擺著來炫耀的嗎?

鬱離越想越氣,耍了她也就罷了,還到跟前這般嘲諷,什麽仇什麽怨?

孟極仰著小腦袋看鬱離,“你說這次會不會也有那人的手筆?”

“應該不會吧,這次的生意是在冥府就接了的,那人手段再高明,也不可能出入冥府而無人知曉。”

自古入冥府者,再無回轉的可能。

哪怕你壽數未盡,一旦踏進冥府地界,那就隻能被困在其中等待肉身死亡的一天。

她聽孟婆說過,從前便有道士因此在冥府蹉跎了三十多年,後來是肉身死亡,他才得以重入輪回。

“何況我還留了個心眼兒。”

鬱離說著手掌翻轉,一根指頭長短的懷夢草躺在她掌心之上。

“你留這個幹什麽?”

孟極不解,這算什麽心眼兒?

“給裴炎懷夢草的時候我就好奇,他到底會將懷夢草送給誰?”鬱離將那枝懷夢草收了起來,繼續說道:“這上頭我用了點好東西,我倒是想看看,裴炎母子究竟想巴結誰。”

不過讓鬱離和孟極都沒想到的是,當天夜裏裴炎就已經把懷夢草送了出去。

彼時鬱離正和孟極對坐著喝茶,想著接下來是不是該去淳和坊北裏瞧瞧那個被困的娘子。

突然之間鬱離隻覺得掌心火辣辣的燙,她立刻意識到有人用了懷夢草,且就是裴炎的那株。

隻是不等她興奮終於知道是誰的時候,掌心的滾燙突然化作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接將鬱離從矮桌前直直拍飛到了牆上。

孟極根本來不及反應,隻看著鬱離從牆上摔到了胡**,又滾落到了地麵,那姣好的容貌此時扭曲成了一團,血水順著口鼻往外流了不少。

“鬱離!”

孟極大叫一聲準備衝上前,可步子才邁了幾下,硬生生僵在了原地。

鬱離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早就震得神誌渙散,才剛回過神就看見愣在原地的孟極,不由咧嘴苦笑道:“怎麽?被我這樣子嚇到了?”

她雖然沒照鏡子,但能感覺到臉上的熱度,肯定淒慘得如同女鬼。

方才那一下幾乎要將她震散架了,她都來不及想,究竟什麽樣的人能有這麽大力量?

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鬱離扶著胡床坐下,朝著孟極招招手,“別看了,給我弄點水洗洗吧。”

孟極卻蹙眉緊緊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

鬱離這時候才察覺到不對,它似乎盯著的是她的額頭。

下意識抬手去摸了摸,沒摸到什麽不一樣的東西,隻是上頭似乎冰涼涼的,挺舒服。

“到底怎麽了?你在看什麽?”

沒摸到犄角之類的東西,鬱離頗有些失望地問孟極。

孟極卻二話不說拿了鏡子給她,神情複雜地說道:“要不,你還是自己看看吧。”

鬱離滿心狐疑,但還是接了鏡子照了起來。

鏡中的自己還是那副容貌,隻是鼻子和嘴角掛著血痕,除了狼狽,看上去竟還有幾分好笑。

不過很快鬱離就笑不出來了,她方才沒摸出東西的額頭上真的有東西,隻是似乎是從皮膚之下浮現出來的,並沒有凸出來。

“這是什麽?”

她拿著鏡子左右看了看,那東西看上去像是什麽東西的羽毛,但隻有指甲蓋兒大小,淡淡的青羽之色,可轉動之時又有五彩光華流轉。

孟極吞了吞口水,良久才緩緩說道:“洪荒有記載,女床之山,有鳥名曰鸞鳥,鳳凰屬也,曾與西王母禦下。”

頓了頓,在鬱離不解的目光中,孟極繼續說下去,“你額上的印記如果沒猜錯的話,應當就屬於鸞鳥一族,且是最為純正的血脈。

據我所知,八千多年前鸞鳥一族曾孕育出一隻生來便不同的小鸞鳥,連西王母都曾親自去看望過她。”

孟極看了看鬱離額上的印記,再次吞了吞口水道:“該不會就是你吧......”

鬱離腦子一時間有點懵,“可我是個人,怎麽會是鸞鳥?”

“我哪兒知道啊。”

它阿娘帶它離開洪荒的時候,它連鸞鳥長什麽樣都不知道,要不是後來在凡間昆侖上見到過一幅畫像,上頭畫著的就是鸞鳥載西王母,它今天八成也認不出這印記來。

胡**的鬱離越想腦子越像漿糊,可又覺得似乎她早該知道自己不同。

鬱離皺著眉摸了摸額頭,“難道因為那段記憶?”

她正嘀咕著,孟極又說道:“我早該察覺出來不對了,當初你身死,青竹不過是連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即便傾盡所有,也不見得就能救下你。

可事實上它不僅救了你,還讓你成了半妖,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議。”

孟極一直以為這是鬱離運氣好,不僅保住了性命,還能到凡間行走,去收集壽數實現重活一次的心願。

如今看來,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青竹救下的根本不是作為凡人的王若離,它救的該是藏在王若離身軀中的鸞鳥鬱離。

所以當初那個去殺她的人,難道也是衝著這個去的?

畢竟這世上關於鸞鳥的傳說有很多,更傳說鸞鳥渾身上下皆是寶物。

“可我為什麽什麽都記不起來。”鬱離腦子裏那段記憶就隻有關於那一老一小的對話,旁的都還不清楚。

當然了,除此之外還有時不時蹦出來關於一些奇異之物的記載。

可事實上這些絕對不是她身為凡人時知道的東西,所以當孟極說到最後的時候,她自己也是有懷疑的。

“也許是遇到了什麽意外吧。”

孟極也不清楚,它和阿娘當初離開洪荒就遇到了極大的阻力,若非如此,阿娘也不會被騙、被殺。

可是它曾在長安的妖集裏見過另外一隻鸞鳥,那位鸞鳥的輩分極高,聽聞連浮月樓主都喚她一聲姑姑。

那位姑姑性子十分隨意,關於她的事情孟極隻零散聽妖集裏的小妖說起過,聽說那位姑姑的心上人乃是鳳凰一族的戰神,可也有傳聞說她從前和凡人在一起過。

但究竟怎麽個在一起法,孟極就不知道。

想到這裏,孟極突然生出另一個想法來,“阿離,說不定長安妖集裏有知道你身份的神族,你要不......”

它話都沒說完,鬱離的手腕已經抬了起來,“怎麽去?”

鬼王鏈是保護她的法器,可也是拘束她的枷鎖,隻是在城中行走都用她二十多年時間收集壽數,要想去長安,還不知道要多少個二十年呢。

孟極也無奈了,那位姑姑極少出妖集,它就算去說,人家會信嗎?

反倒是鬱離揮了揮手,“算了,這件事以後再看看求證,眼下最重要的是方才究竟怎麽回事?裴炎把那株懷夢草送去了哪裏?”

“你不是說上麵用了好東西,你試著找找唄。”

孟極對鬱離手頭有什麽好東西一清二楚,無非是雙生蝶粉,互有感應罷了。

“說的也是。”

鬱離說著將那枝懷夢草拿出來,上頭已經被方才的力量震碎了一大半,如今隻剩下可憐的一丁點搖搖欲墜。

她趕緊施法,不多時便感應到了方位,不由蹙眉疑惑道:“不會吧,裴炎真的送去了禁中?”

如今帝後都在東都,難不成裴炎是送給了帝後其中一位。

那應當是聖人了。

若真是,那方才的力量也就說得過去了。

畢竟帝氣尋常人冒犯不得。

“禁中?難怪這麽大力量。”

孟極幹脆盤腿坐到地上,看著鬱離若有所思道:“會不會跟那老東西有關?”

“那是自然,若非她授意,裴炎怎麽會想到再訛我們一株懷夢草。”

鬱離每每想起這個就鬱悶,因此她還得搭上一株鬼草。

“她到底想做什麽?”孟極不理解,段氏都死了,她的手再長,又能管得了裴炎幾時?

“也許是裴炎的仕途。”

鬱離記得上官婉兒那時是稱呼裴炎為裴相,也就是說他後來成為了宰輔,本朝宰輔之才可算不少,以裴炎的資質且得熬上些許年頭。

可她見上官婉兒年歲沒長太多,裴炎拜相也定然不用太久。

鬱離忍不住猜想,難道會是因為這株懷夢草,這才使得裴炎縮短了拜相的時間?

“你想到了什麽?”孟極見鬱離沉思,直覺她一定猜到了什麽。

鬱離深吸一口氣,“我在想,裴炎後來拜相,是不是也是因為這株懷夢草。”

頓了頓,鬱離摸了摸臉上幹涸的血跡,道:“算了,左右這樁生意成了,那位老夫人的壽數也該收回了。”

她說著掌心一翻,竹簡出現在半空,果見生意已經成了,壽數緩緩到了她手中。

鬱離不知道的是,正是因為這一株懷夢草,天下格局將在不久的將來悄然改變。

而回到家中的裴炎則有些忐忑不安,他阿娘交代的事他已經辦完了,那株懷夢草他親手交給了天後。

可為什麽是天後,而非聖人,裴炎一直想不明白。

阿娘既然說他命格貴、當應天命,又何須去巴結把持朝政的天後呢?

裴炎不知道的是,段氏所說的命格貴、當應天命根本不是說他,而是此時已經嶄露頭角的天後本人。

隻是她已經入了輪回,即便真知道自己的兒子想岔了,也是無能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