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染血的小黃魚
今天,李衛東算是長見識了。
或者說,吳老六結結實實的給他上了一課。
尤其是聽到吳老六對他的評價,他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是榮幸,還是屈辱。
“你難道就不怕自己猜錯了?萬一你閨女沒事,你這一跑,豈不是連後半輩子都給搭進去了?”李衛東又問道。
“所以說,您太心善了,您昨天最後不該對我同情的。
畢竟我馬上就要出去了,有婆娘,有閨女,那幾根小黃魚您又沒動。
您應該恭喜我才對。
偏偏,您讓我好好過日子,又說兩不相欠的話。
這不明擺著嗎?
所以,那一刻我就有了決定。”
盡管這解釋勉強說得通,但李衛東還是認為那個時候的吳老六已經魔怔了。
或許,從他開始做噩夢的時候,他就已經‘瘋了’。
尤其是徐琴跟徐鳳琴的區別,又在他心底落下了懷疑的種子。
事情才不可抑製的滑向了深淵。
“值嗎?”
“值!”
吳老六狠狠的點了點頭。
“其實我也怕自己猜錯了,可我就是忍不住,當時想著,就回來看一眼,隻要我婆娘跟我閨女好好的,我就回去。
大不了再多待個兩年。
但是,當我看到她時,我就知道,回不去了。”
吳老六說著,抬起染血的手,小心翼翼的撫摸著徐琴那已經冰冷的臉龐,仿佛生怕把她給吵醒了。
“您不知道,她以前長得好看,不然我也不可能一眼就相中她。
自打嫁給我後,她就安生的跟我過日子,還說等過兩年再給我生個兒子。
當初我打壞了人,進去的時候,她哭著說會一直等我。
可她一個死了爹,死了娘,又沒城裏戶口的女人,怎麽拉扯一個孩子?
您或許會覺得我很自私,明明藏了小黃魚,卻不告訴她。
不是我舍不得,是不敢說啊。
那兩年,這邊亂的很,她一個女人,拿著小黃魚去換錢,買糧食,恐怕連閨女的麵都見不著了。
所以,我讓她帶著閨女改嫁,能有口吃的,活下去就行。
原本想著等我出來了,再用小黃魚把她們娘倆‘贖’回來。
沒成想,她看人的眼光還是不咋地。”
吳老六沒哭,但最後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其實這個傻婆娘也知道我快要出來了,所以就偷偷藏了把殺豬的刀子。
我知道她恨,恨不能把那個畜生碎屍萬段,恨不能早點去陪閨女。
但她傻,說什麽也得再見我一麵,跟我說聲對不起。
可明明是我對不起她們娘倆,憑什麽她要跟我說對不起?
小老爺,您說,這個世上還有這麽傻的婆娘嗎?”
麵對吳老六的問題,李衛東沒有答案。
用吳老六的話說,以前的徐琴應該是個漂亮女人。
但此刻的她,頭發灰白,眼窩深陷,瘦的皮包骨頭,哪還有半點漂亮的模樣?
可想而知,她為了堅持到吳老六回來,承受著怎樣的痛苦跟煎熬。
典型的活著,比死更難。
旁邊,汪振義把槍收了起來,默默給自己點了跟煙。
幾名獄警也默默垂下槍口,不發一言。
“我是看著她死的,哪怕到死,她也不願意髒了我的手。
但我沒攔著她,因為她說想閨女了。
我知道她是累了,想好好的睡一覺,讓我抱著她睡。
所以我不後悔自己跑出來,隻後悔沒早點跑出來,這樣,她就不用熬著了。
就是我這一跑,把小老爺您給坑了。
我也知道您一定會來。
這幾根小黃魚,我給扒出來了,就想當麵給您。
再跟您說聲謝謝。”
吳老六說著,顫顫巍巍的掏出四根血跡斑斑的小黃魚。
“髒了,您別嫌棄。”
“好,從此咱們就真的兩不相欠了。”
李衛東看著吳老六那期盼,小心翼翼的神情,就接到手裏,隻覺沉甸甸的。
至於是不是兩不相欠,恐怕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時,吳老六才看向汪振義。
“汪大老爺,人是我殺的,我認了。”
“好,還算個爺們,沒讓我瞧不起你,帶走吧。”
汪振義冷漠的揮揮手,立即就有人上前,將小心翼翼把徐琴放下的吳老六擒住。
等他們離開,李衛東才問道:“汪叔,這裏怎麽辦?”
“通知街道辦跟派出所,剩下的事情不用我們管。”汪振義淡淡的說道。
“那這個呢?算不算證物?”
李衛東舉起手裏的小黃魚,上麵染著的血跡,有些刺眼。
“你回頭不是還打算幫吳老六跟他婆娘料理後事嗎?自個收著就行。”
汪振義的話讓李衛東一愣。
“吳老六最後幹嘛拉著你說一堆廢話?
不就是知道你這個小老爺,看不得可憐人?
你也不好好想想,農場裏的犯人,又有幾個是真正的良善之輩?
以後在農場,把你那套給老子收起來。
真想發善心,回家發去。”
說完,汪振義不再搭理李衛東。
他的麻煩,才開始呢。
這狗日的吳老六,想死早說啊。
老子肯定成全你。
李衛東雖然挨罵了,卻也沒在意。
他知道汪振義嘴硬心軟,真要惱了的話,壓根不會讓吳老六說那麽多話。
“好人有好報?”
李衛東看著手裏的小黃魚,自嘲的笑了笑,然後收進了農場倉庫裏。
隻是隱隱的,他感覺遊戲農場似乎有些異動,但這會卻也沒有心思去查看。
正如汪振義所說的,等通知了派出所跟街道辦,基本就沒他什麽事情了。
而且在這件事情中,汪振義也把他給摘了出來。
自始至終,都是吳老六自個從農場偷著跑出來的。
人,也是他殺死的。
這就是所有的真相。
等待吳老六的,必然是死路一條。
或者說,他既然選擇留下等他們,就沒打算再活著。
他要去找他的閨女,去陪他的婆娘。
下午,李衛東沒回農場,他被趕回家了。
用汪振義的話來說,他需要好好反省一下。
李衛東欣然接受了他這份好意。
雖然心裏有些不好受,但他還沒矯情到需要別人來安慰他的地步。
推著自行車,剛跨進前院,他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