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分鍾決鬥
在永光曆2000的春天，蒼穹之災結束後不久，一部分青少年發現自己擁有了特別的力量，可以隨心所欲地引發超自然現象。
小到折彎勺子，製造小球，大到隨心所欲釋放閃電，變身為青麵獠牙的怪物……孩子們擁有的力量各不相同，其中具有強大破壞力的個體不在少數，極少數個體甚至能靠自己就毀滅一座城市。
孩子們得到了超常力量，卻往往沒有足以支配這力量的健全心智，因而本世紀初的上半年堪稱災難，超能力暴走在世界各處發生，造成了極大的生命與財富損失。各國政府在超能力者出現後的極短時間內就完成了協商，並向全球公布了結果：為了多數民眾的人身安全著想，所有的超能力者都需要被強製送往一座由世界各國統一管理的都市進行收容。
這座城市建造於巨龍的屍骸之上，飄浮於20千米以上的高空之中。這就是聞名全球的超能力收容機構，被主流輿論斥責為“非人道暴行”的監獄之城，蒼穹之都。
而這些擁有超自然能力的青少年，就被公眾稱之為……
超能力者。
……
現在是永光曆2010年的春季，截至今年一月，蒼穹之都的超能力者總數已經超越了570萬人。這同時也是本市連任“全球最爛城市”的第九年，超能力鬥毆時有發生，組織對抗無處不在；大學裏穿著白大褂的研究者們年複一年地忙碌於研究超能力者們的力量並將其實用化，因而造出了無數奇奇怪怪的生化實驗體，三天兩頭就有綠色的大東西突破收容四處亂跑。
相比於那些動不動就能把大樓砸壞的生化怪物們，從天而降的雞冠頭先生倒也稱不上多麽危險。
公孫策很早就來蒼穹之都了，因而他很淡定，也很平靜：不就是個發狂的生化實驗體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掏出手機，準備像每個老市民一樣報個警就撒腿走人……
“……你的情況看上去還挺特殊啊。”
不過，公孫策重新將手機塞回了兜裏。
公孫策在剛剛沒有動用全力，但也算狠狠用念動力打了兩下。公孫策的經驗告訴他那兩下出力足以讓一頭生化·公牛昏死過去，而綠色雞冠頭先生用事實說明了自己的體能比公牛還要好了那麽一點。他跌跌撞撞地爬起身來，止不住地吐著血，可眼神卻比先前清明了許多。
綠色雞冠頭一腳踢飛了那根曾經穿過他腳踝的黑箭，向公孫策咧出一個醜陋的笑容。
“謝謝……小子。”綠色雞冠頭口齒不清地說著，“該死的獵人，她可把我害慘了……抱歉，抱歉，我剛剛說不出話來，沒法自我介紹……我是卡普洛，卡普洛·博利爾。再次向你致謝。”
“不客氣，我是公孫策。”公孫策仔細打量著這位氣質大變的陌生人，“恕我直言，我沒想到您還挺講禮貌。”
“即使做不了紳士，一個王國男人也不能忘了禮儀。”卡普洛擦了把嘴角的血，“現在……公孫先生，如你所見，我是個失敗者。”
我看得出來你在遇到我之前打輸了一場，不過我不大理解你在為什麽打架。
“我在冒險……為了召喚萬能的神明而冒險！”卡普洛的眼中亮著狂信徒般的光，“隻不過凡俗之輩無法理解我的作為……他們稱我為瘋狂者，他們會逮捕我，他們會判我死刑。我失敗了，偶遇的超能力者，你願意聆聽我最後的請求嗎？”
公孫策推了下眼鏡：“請說。”
這行為在一般人的常識中會是很瘋狂的吧。不但與先前發起攻擊的怪物交流，甚至還考慮起聽什麽“請求”了。
不過，公孫策本來就是個異常者。比起立場或是安危，這個超能力者更在乎他人的“態度”。在大多數情況下，公孫策樂於聽從他人禮節周到的請求，哪怕交流對象是多數人眼中的惡徒。而倘若對方的態度強硬，行事粗魯，即使那是位站在正義一方的專家，公孫策也不會給他一點好臉色。從這個角度而言，公孫策可謂是個徹頭徹尾的自我主義者。
“你很強大，我懇請你不要離開。”卡普洛的話相當出人意料，“這也許是我生命中的最後一場戰鬥。勝利後再被獵人逮住，或是失敗後被你殺死，這都可以……這都能讓我死得像個戰士……但我不想像個野獸一樣渾渾噩噩的死去。請，先生，請與我一戰。”
卡普洛像是患有精神分裂，他方才還表現得像個野獸，如今卻活像個在21世紀讀騎士小說入腦了的癲狂者。
但公孫策對此卻沒什麽惡感，相反他很欣賞這做派，因為他去過莫頓王國，見過真正的騎士。
“精神可嘉。”公孫策打了個手勢，“請吧。”
卡普洛感激地瞧了他一眼，隨後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他低聲念誦著一段短句，像是某種儀式前的宣告：“跨越一切障壁，吞噬鮮美之血……”
卡普洛麵部的肌肉詭異地蠕動著，移動的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他猛得睜開眼睛，那滿是尖牙利齒的口部霎時間如蛇般長得巨大，可怖的口腔深處竄出一點致命的紅光！
“荒相·通神，穿空蛇！”
公孫策敏銳地捕捉到了那紅光的正體。自卡普洛口中飛速射出的，竟然是一條通體赤紅的活蛇！那蛇像是失去了皮膚般透著血色，速度快得在視野中拉出了殘影，它像箭矢般射向前方，直指公孫策的頭部！
然而穿空蛇卻撲空了，曾是它目標的地方此刻空無一物。卡普洛的視線一斜，頓時發現了不對：公孫策居然以單足點地，將全身向右方傾斜了60°。他以常人絕不可能做到的姿勢停滯在了半空中，就像是摔倒到一半時靜止了一樣！
“念動力……？”
“當然，念動力。”公孫策維持著這動作說道，“能攻擊他人也就能輔助自己，不難想象吧？”
卡普洛收回穿空蛇，古怪地說：“你不怎麽驚訝啊？”
“我以前也見過擅長這種‘技術’的專家……”公孫策加重了技術一詞的讀音，“不過你這副模樣倒確實很少見啊！你究竟是怎麽把自己練成這模樣的？”
卡普洛四肢伏地，像動物般撲了過來。這位深受重傷的外國人似乎全然不顧慮自己的傷勢了，隻想著將對手全力擊殺，穿空蛇再度從他的口中射出，這次卡普洛瞄準了公孫策的胸膛。
公孫策立刻將身軀回正，在空中造出三道念力牆壁以作為阻攔。他眯起眼睛，發現情況有些不對：那紅蛇直直穿過了阻攔，念動力傳來的回饋像是空氣！
公孫策迅速變招，他一麵後撤，一麵用念力卷起地上的碎石投擲。可這次奇異的現象再次出現了，紅蛇前撲的勢頭依舊，石子穿過了蛇軀，卻沒造成任何傷害。
“我的穿空蛇可不會被這些小把戲阻攔！”
卡普洛狂吼著撲來，公孫策又再嚐試了數次，投擲出一旁花壇裏的泥土或樹葉以作阻攔。他發覺這蛇當真有著奇詭的特性，無論是物理攻擊還是念動力打擊都會被蛇身無視，仿佛他在和一條隻有自己能看到的幻覺戰鬥。
公孫策做出決斷，他將拳頭抬起，直接用念力打向了敵人的本體。
卡普洛以靈敏的身手變換著方位，在石磚路與花壇間做Z字移動，但還是被看不見的重拳擊中了。被打飛到空中的卡普洛得意地笑了起來——穿空蛇再度從卡普洛的巨口中竄出，帶著比之前快上一倍的速度飛向了公孫策！
他在藏拙。卡普洛在初次交手後就發覺了這位超能力者的難纏，他特意放緩攻速，不惜再次承受擊打，就是使公孫策放鬆警惕，他才好全力以赴，一擊必殺。
此刻，公孫策尚未改變方位；此刻，卡普洛已經信心十足，他摸透了超能力者的移動速度，確信這一招就能將敵人擊倒！
而公孫策也確實沒有移動。他隻聚精會神地瞧著那直撲門麵的蛇，預測著其前進的軌跡。
1米……0.7米……0.4米……不到兩秒的時間內，穿空蛇已將要觸及他的鼻尖，而公孫策就在這時揮動了拳頭，以肉體打向了這條無法被觸及的蛇！
僅看公孫策握拳的方式，就能知道他並非是擅長格鬥術的專家。可公孫策也從來都不需要格鬥技術，他的超能力足以令自己的拳速超過尋常的子彈……足以讓自己的速度快過全力以赴的穿空蛇！
咚！公孫策的右拳猶如重錘般砸中了穿空蛇的七寸。超能力者毫不猶豫地將打擊繼續貫徹，他扭轉拳頭，將赤蛇砸落地麵，在石磚上砸出一個深坑。
赤蛇在地上**了片刻，隨即消失了。不遠處傳來一聲痛呼，卡普洛在同一時間癱倒在地，如同自身被打中了要害一般不停抽搐。
“怎麽……”卡普洛震驚地望著他，“為什麽……？！”
公孫策甩了甩胳膊，慢條斯理地說道：“一條無法被物質或能量碰觸到的蛇在防禦麵上確實很難纏……不過這也意味著你也無法用它來對石子或樹葉造成攻擊，因為穿空蛇會直接‘穿’過攻擊對象。這樣一來就出現了個有趣的問題，你究竟要怎麽用一隻無法受到幹涉，也無法幹涉外界的蛇來攻擊我？”
“這玩意不像是幻覺係的能力，顯然它至少要能碰到我才能進行攻擊。那麽解決方法就一目了然了，我隻要用它能碰觸到的肉體來進行攻擊即可。”
必要的說明結束了。現場沒有第三個聽眾，公孫策說這些隻是出於對一個對手的尊重。
“能碰觸到彼此的隻有自身，還真是個公平的能力啊。還有什麽疑問嗎，卡普洛·博利爾？”
卡普洛的表情十分複雜，混雜著沮喪、失落與滿足。
“沒有了，一場公平的決鬥……你，真強啊……”
卡普洛兩眼一閉，徹底昏迷在地。
公孫策從兜中拿出一塊銀色的懷表，打開一看，現在的時間是四點四十分。距離與卡普洛相遇隻經過了3分鍾。
“翹課後三分鍾超能力對決……聽上去像最近的輕小說標題一樣。卡普洛先生雖然是個瘋子，但意外還挺有禮貌的啊。”
公孫策收起懷表，開始思考問題。在各國共治，暗流湧動的蒼穹之都中，遇見一兩位“專家”不算稀奇事情。不過，卡普洛的長相與精神狀態太過可疑了，這不像是個正常情況。
卡普洛是個王國人……他被許多人追殺，他想要“召喚萬能的神明”……蛛絲馬跡在公孫策的腦中匯聚在一起，使他有了個荒誕卻令人不安的想象。
會是巨龍嗎？公孫策詢問自己，會是龍災嗎？
這聯想荒唐至極，更沒有證據，一般人根本不會向這個方向去思考。可公孫策控製不住自己的思緒，他剛從噩夢中醒來，他的回憶揮之不去……如果真是龍……如果假想成真……
一幕幕回憶在公孫策腦中閃過。灰霧，廢墟，血月，布穀鳥。畫麵最終定格在噩夢的最後，那在鍾樓頂端展翅的幽冥之龍。
恐懼在胸膛中炸裂，驚慌與厭惡讓超能力者焦慮不已，幾乎想要大吼。公孫策捂著自己的胸口，隻覺得周圍一片灰白，看不清晰。那霧氣又從夢中出現了……
霧氣從未真正離去。
“……！”
公孫策喘了兩口粗氣，盡力驅散想象中的灰霧。在逐漸消散的灰白之後，浮現出了一顆小小的花蕾。
不是因過去而生的幻影，而是真切存在的事物。陽光在卡普洛身後照出一片陰影，那花蕾就生長在陰影之中。公孫策記得很清楚，那地方先前絕沒有任何與花沾邊的事物存在。
而後，又一件離奇的事情在他眼前出現。
花蕾在陰影中綻放，開出一朵藍色的小蒼蘭，一位身材高挑的藍發女子從花中走出，向公孫策微笑。
“做得好少年，把手伸出來。”
公孫策下意識依言照做。
下一秒，一雙雪亮的手銬銬在了青年的手腕上。
“介於你與一位巨龍崇拜者進行了近距離的戰鬥與接觸……”藍發女子遺憾地說，“我很遺憾，你需要被暫時看管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