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襲來的惡意

“來來,子敬,喝杯茶先啦。”

“好香的茶,多謝莫兄了。”

當公孫策趕到莫垣凱家中時,他第一眼看到的景象是兩個大高個在小桌前對著喝茶。

灰發少年鬆了口氣,搬了張凳子坐下:“你搞什麽啊會長?大老遠跑過來喝茶?”

遲子敬笑嗬嗬地說道:“茶是到處都有的喝,何必出門?我此次前來,便是真正有著正事要談。”

莫垣凱驚訝地說:“少見啊,子敬你這摸魚佬居然說要辦正事?什麽天大的事情把你都驚動了?”

會長頂著摸魚佬的名頭卻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笑道:“倒也不能說是大事情,具體來說嘛……”

他挺起腰板,換了副口氣,像個超市推銷員般開口:“莫先生,公孫先生,我們互助會裏有些不長眼色的小家夥想找兩位麻煩。我實在懶得管這事了,具體計劃我偷出來送你們一份,兩位壯士想打就打,盡量別殺,隻求不要記恨我們這小組織呀。”

公孫策剛在沙發上坐下,伸向茶杯的手聞言僵在了空中。他瞪著神色淡然的會長:“啊?”

“就是說,有些二五仔想對二位動手。”會長耐心地解釋道,“我托人將計劃書偷了一份,你看就在這裏,二位想如何解決就……”

會長悄悄收了聲,公孫策的麵色極為難看,眼神像是要將他活撕了一般凶悍。

“你他媽說什麽?對大哥動手?”

遲子敬默默捂住耳朵,灰發少年的怒吼聲如驚雷炸響。

“要臉不要了?!讓他們都給我滾過來!!”

莫垣凱拉住暴怒的小弟,皺眉說道:“阿策,冷靜點。”

“我冷靜個屁!死之翼都沒動手,一幫混吃等死的玩意還打算開這個頭?遲子敬你還有臉過來!”公孫策怒目圓睜,“什麽叫做你懶得管?那是你的部下!”

會長一臉苦相,心說我就知道你要發瘋。他灌了口茶,無奈地說道:“你也知曉我的性格,我就是不願參與這些麻煩的事情啊。再說我們互助會哪有什麽部下領導,不都是一幫抱團取暖的學生?”

公孫策氣得站將起來,還沒等他動手,遲子敬直接將雙手舉起,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樣貌。

“我知曉你心中有怨氣。自然,你與莫兄這些年為都市治安挺身而出,許多人都受你們恩惠,當得起一句英雄稱號。可是,戰或不戰從來就不以身份或道義為決定要素。”遲子敬擺著投降的架勢說,“莫兄曾經天下無敵,如今卻實力大減,這便是一個極有**力的理由了。這理由對於相當一部分人,就足以令他們傾巢而出……”

他收回雙手,向著兩人端起茶杯,敬道:“許多人不記得你過去做了什麽,隻知你現在變弱了。這便是一件麻煩、糟糕卻又令人無可奈何的事情呀。”

遲子敬將茶水喝幹,從椅子上起身,竟就這樣準備走了。

公孫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遲子敬,少用你那套怕麻煩的廢話來糊弄人!”

“我沒有糊弄你啊,公孫策。”

遲子敬轉過頭來,話語中少了那份玩世不恭,卻多了一分認真的味道。

“我是不能夠參與這些事情的,可我也是真的厭惡它們。為何我有了力量,就一定要參與這許多糾葛了?公孫策,我便也詢問你一句,為何你不接過你大哥的擔子去?”

公孫策簡直要氣炸肺了:“我要是做得到——”

會長幹脆地打斷了他:“你看,你就不願意去嚐試,不願意去做。而我也是一樣的不願意……那你又如何能命令得了我了?若要強迫我做事,你就務必要用你的超能力將我打翻在地,讓我連聲求饒,不得不依你的意願去做事。否則,你就幹涉不了我的行動啊。”

公孫策怔怔地看著他,手不自覺鬆開了。

莫垣凱苦笑著站起:“多謝你了,子敬。阿策他脾氣太爆,別見怪。”

遲子敬抖了抖肩膀,也不見怒色,笑著說道:“怎麽會的?大家各有難處,便相互體諒吧。待此間事了,我再來找你喝茶。”

會長悠然離開了。公孫策坐回沙發上,麵色鐵青。

“大哥,把那計劃書給我。”

莫垣凱掃了幾眼,將計劃書折起,塞進褲兜。

“小打小鬧,沒人在意的。”他平淡地說,“我自己應付都可以,你安心休養就好。”

“別開玩笑!”公孫策怒吼道,“我要讓他們——”

“你要讓他們吃苦頭,是,但是之後怎麽辦?”莫垣凱搖頭,“都說好退休了,你還要上台嗎?再去搞這些打打殺殺的東西?”

公孫策啞然了,胸中激**的一腔熱血一點點冷了下來,像是冰塊卡在胸腔裏。莫垣凱俊朗的側臉從未顯得如此頹廢,他聽出了挫敗的味道,這是以往的大哥絕不會有的感情。

“你現在生活都不錯啊,認識了新朋友,等著下周開學,平平淡淡都很開心。一腳踏進渾水裏又何必?”

莫垣凱靠在沙發背上,望著天花板歎氣。

“以後誰做話事人,治安怎樣,我都不想再管。我想幹涉,又覺得沒理由,也沒動力。一看到這些糟心事情,更覺得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了。

我好累啊,阿策。剛上大學覺得自己跟個老年人一樣,整天就想著退休很好,不想上工。”

公孫策積著一股子鬱氣,覺得如鯁在喉。

大哥你是超級英雄啊,你永遠正義永遠堅強,你是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的最牛逼的人啊。你他媽怎麽能倒,你怎麽能夠頹廢?你先放棄了我怎麽辦?!

可他不能把這些話說出來,他沒法對盡了自己的所有力量,衰弱得變成普通人的好友說一句漂亮話。他才上高中大哥也才上大學,誰都不算大人,誰也沒有什麽勞什子的義務。

“我……”

公孫策想說我去解決事件,可他隨即發現一旦自己把事鬧大,敵人們隻會變本加厲地盯上已孱弱的大哥。

他其實一直都改變不了什麽。

“……你想怎麽解決。”

“我去校長避難咯。”莫垣凱語氣輕鬆,“好歹是大教育家,就算他要倒台,都沒人會去襲擊他家。”

公孫策幹澀地說:“那我……”

“你回家休息就好。我原本以為是要波及到你,所以這次先叫你過來,一看沒太大事情,就當沒發生過。”大哥笑了兩聲,“快回吧,別在意。”

“……再見。”

公孫策機械地走出屋子,感覺自己說不出的難受。

時間快要入夜,天空已經泛黑,淅淅瀝瀝的小雨開始下了,天色未曾晴朗,依然陰沉。

像是暴雨將至的前兆。

……

公孫策討厭雨天,他坐車回了自己家。

隔壁的大小姐今天下午就出門去了。也沒什麽可操心的,她都過來一個多周了,早該習慣這地方了。

公孫策站在門前,恍惚地掏出鑰匙,對了幾次才把門打開。一封信從門縫中掉落,掉在他的腳底。信封上印著雙頭鷹的紋章,一看就知道寄信者來自合眾。

公孫策隱約猜到是誰了。他進了屋,在書桌旁坐下,撕碎信封,拿出信紙。

不出所料是奧魯斯的信,這混賬還裝腔作勢地寫了開頭的問候文段,看著就讓他惡心。他快速掃過了前麵的問候語,隻看最重要的部分。

“……就像你親身體會過的一樣,本市的治安在蒼穹英雄活躍的這幾年間有了質的提高。我們不必擔心走夜路時被歹徒襲擊,也少有大規模的幫派亂鬥。英雄的存在對本市的絕大多數人而言都是一件可喜之事,我們已經適應了現在的秩序,也不想再回到從前那混亂的時光。

然而,好景不長。自從兩位啟程前往莫頓王國,一度穩定的環境就又產生了不理想的波動。而在蒼穹英雄從莫頓歸來後,各類荒謬的流言四起,本市的整體環境開始朝著極為不安定的方向惡化。我可以肯定地說,再過一個月左右,當留言得到證實,被一度壓抑的惡意將以前所未有的氣焰反噬,我們的城市會陷入瘋狂。

我相信大多數人都不想看到這地獄般的景象,哪怕是一度敵對的你我。我決心在事態真正不可收拾前站出來進行處理,保證最基本的秩序穩定。既然蒼穹英雄打算走下舞台,就必然要有一個人接過他的職責。

我將在今夜八點,於棘刺區的聖查格特大教堂舉行一場會談。我邀請了所有最高危險度的超能力者與所有民間勢力的首領參與,目的隻有一個:選出一位真正能令大家信服的強者,接過英雄的職責。

毫不避諱地說,我希望自己能夠當選,因為我相信自己的能力。為了盡快站上更高處,製定令大眾安全的秩序,我會不惜一切手段。如果惡意的浪潮龐大到難以直接抑製,我不介意將你作為吸引敵意的對象,讓你成為這過程中必須要有的犧牲品。

我同樣開誠布公地說,我不希望現在的你來,因為你的身份注定了那些反對秩序建立的人會站在你的身後,將你與無辜的莫垣凱當做一麵阻止新領袖上台的大旗。

我了解你的性格,公孫策。你對自己的能力有著清楚的認識,你感情用事,行事衝動,你知道自己無法成為我或約翰·加西亞一樣的領導者,也成不了第二個蒼穹英雄。你的存在向來就沒有任何意義,你隻會令一切走向破滅的結局,這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實。

如果你真對自己的力量與智慧抱有自信,我歡迎你用盡一切手段與我競爭。倘若並不,那我希望你能用冷靜的頭腦做出清醒的決定。去做新時代的基石,而不是攔在浪潮之前。

所有人都需要新的秩序。

別讓蒼穹英雄過往的努力成為一場泡影。”

公孫策攥緊了信紙,激**的情緒轉化為狂暴的力量,將來信撕碎,磨滅成塵。一瞬過去,房中再無信紙,隻有一捧隨風而去的煙塵。

去你媽的傻逼東西。你以為你拿捏住我了?你大錯特錯了。少拿大哥當擋箭牌,別以為人人都吃你那套卑鄙的伎倆!

公孫策怒氣衝衝地站起,走到鏡子前,看著鏡中怒火中燒的自己。他憤懣地喊道:“我——”

可那咆哮聲才到一半,就持續不下去了。鏡子裏的灰發少年茫然地回望著他,眼神中空洞一片,看不出一絲勁力,滿是疲勞與悲傷。

“我……”

公孫策努力張了張嘴,逼迫著自己說出哪怕一句振奮人心的話語。可他怎樣也說不出來。他的肩膀一下子垮下去了,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那副偽裝出來的姿態無論如何也持續不了了。過往的一幕幕在公孫策的腦中浮現,最後定格在飛空船上的暴走的那一瞬間。

最後,僅有一句幹癟而蒼白的喪氣話回**在屋中。

“……我做不到。”

他見過那麽多的人,受了那麽多的幫助,可到頭來他還是當年那個懦弱的少年,除了歇斯底裏的嚎叫外什麽也做不到。

他從來就沒有真正走出過那個囚牢,那條小巷。

“嗬,嗬嗬……”

公孫策有氣無力地笑著。這回他騙不了自己。他無計可施。就像奧魯斯說得一樣,這城市裏最優秀的人輪不到他來做,他從來就沒有那份存在的價值。

他的存在隻會讓一切變得糟糕。

視野中又泛起霧氣了,往事又一次出現在他的眼前。公孫策拖著身體倒在**。床頭的手機響起來了,但是他的雙耳已經聽不見聲音了。

什麽都不想做。

什麽都不想說。

什麽都不想看。

可往事仍然襲來,回憶陰魂不散。他沒有出聲,獨自在屋中躺著,僅僅是以空洞的雙眼注視著天花板。

像具已經死去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