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無巧不成書

葦原城,獨居公寓。

“咦嘻嘻嘻~恭喜,恭喜~!你們終於抵達了庫庫·機裏鎮。而在武會·軍鋒的主場上,你們需要進行更多的追加判定!”

他同時骰出五十麵骰與百麵骰。“身受重傷的你們,在行動骰上受到-50的懲罰。在武會·軍鋒的主場上,忍者們的行動得到+30的補正!速度對抗!”

調查員們的速度【1d50:40】

武會·軍鋒的速度【1d100:40+30=70】

“當然,武會·軍鋒的速度更快。那麽接下來的發展是……”長發男人骰出骰子,骰數指向了一個不太普通的選項。

“這可真有趣……”長發男人嘿嘿笑著,“那就由你們自己決定展開吧!要領會禍津神大人的意圖呀……”

……

逐漸失去活力的陽光照在簡陋的平房上,機油與鐵鏽的味道在空中彌漫。【便宜旅館】【平價壽司】【特大碗拉麵】【愛戀】,用老舊燈泡裝飾的看板在店鋪上歪歪斜斜地掛著。這裏是大和島南部的庫庫·機裏鎮,屬於勞工、司機與維修工們的集聚地。

近十年間,小鎮正在下坡路上加速滑行。高度自動化的物流與運輸讓人工勞力的需求越來越少,日薪也隨著這勢頭而逐漸下跌,使得小鎮的失業率每年都創下新高。今日,失業者們也在開放式·酒吧中灌著低劣酒精麻醉自己。出了酒吧的後門直走,再往右邊仔細看,才能找到隱藏在廣告與塗鴉中的鐵質看板:三村·診所。想必各位已經靠忍者般敏銳的判斷力發覺了,這裏正是實際隱蔽的黑診所!

三村加納是一位黑醫,依靠水準之上的醫術與高超的荒相法混口飯吃。三村治過很多人。忍者、神官、私家偵探、不願露麵的大人物……總有些人不想去,或是不能去正規的醫療設施,這正是無照·黑醫存在的土壤。

從事這行已有30多年了,原本僅為了賺快錢入行的他也不知不覺生出了職業精神。幹一行愛一行,接待能治的病人,謝絕不能治的病人,最後是盡可能把人治好,這就是黑醫幹得長久的秘訣。

敲門聲響起。“來了。”三村遠程操縱診所門拉開一條小縫,自己則謹慎地通過攝像頭觀察拜訪者。昏迷的女人,看著快斷氣的青年,還有一個女高中生……傷口用白色物質填了起來……

三村以前是在葦原城幹的,在那混沌的鋼鐵森林工作了近30年的老人太了解裏側的世界了。年輕人、女人和詭異的能力,帶來麻煩的三要素一概齊全,這是不能治的客人。

“對不住呐客人,小診所今天歇業。有需要就去大醫院吧。”

……

隻開了一道小縫的門在公孫策麵前關上了。“是狂火=san介紹我們來的。”超能力者再度敲門,耐心地說出暗號,“真的拜托了,老爺子。”

他耐心等待了半分鍾。三村·診所的門開了,一個裝備著機械義眼與機械腿的老人出現在他麵前。老黑醫警醒地打量著他們。“收費實際昂貴。”“沒問題。”“……進來吧。”老人引著三人進門。

三村·診所裏的設施就像外麵的環境一樣老舊,老黑醫不言不語地按動機關,帶著三人走入暗門後的地下通道。在地底一層,則是寬闊的空間與種類齊全的藥物,標有“手術間”的門在通道盡頭緊閉著。

老黑醫戴上口罩:“說說情況。這個白的是你的能力?效果是?”

公孫策想了想,決定不做隱瞞:“能夠填補傷口,在一定時間後變回原本的樣子。”

“也就是說你的腹部和她的手臂與那片身體,過上幾天就能完全變回去?和之前一模一樣,包括裏麵?”

“是,但我不敢動其他地方。”

老黑醫很是糾結地搖頭,30年來他第一次見到這麽離譜的急救。這是哪門子的無常法啊?沒聽說哪家荒相法使有這表現,難不成是空相或奇相?他向理奈招手。“先處理你的槍傷和骨折,這個快。”

理奈哆嗦著說:“咱不想截肢……”

這年頭的孩子連基本的醫學常識都沒有嗎?老黑醫從鼻子裏呼氣。“來躺好,不然就要截肢了。”“嗚!”理奈緊張地閉眼躺下。

……

手術結束的時候已經看不見陽光。

老黑醫從地下室出來,脫了醫護服,摘下口罩,聲音因長時間的手術而顯得嘶啞。

“要水嗎,年輕人。”

灰發青年就跟在他的身後。“不了謝謝您。她怎麽樣?”

兩人的手術前腳接著後腳進行,公孫策還幫忙做了不少輔助工作:三村不敢輕動白質結合的部位,全靠公孫策細致調整。

“現在勉強脫離危險了,之前當真是命懸一線。那個針劑,還有你的能力,少一個就當場死了。”老黑醫抹了把汗,“我要休息一下,錢記得轉過來。等到她醒了就走吧,你們的敵人我惹不起。”

公孫策感激地點頭,轉身又走回地下的病房裏。老人看著他的背影,在心裏驚歎不已。這個青年真的是人類嗎?在受了那麽可怕的傷後一直堅持到現在,期間隻在他這補充了一針藥物提神……別說一般人,就是常年接受極限訓練的忍者也早該倒下了。或許他是荒相法使,三村默默猜測著,或者其他勢力的特工。

公孫策對老人的猜想一無所知,他隻覺得自己算是好點了,大概能再撐一段時間。

他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藍發女子在**毫無防備地睡著。

時雨零閉目時的麵龐很柔和,一點看不出來平時那副惡女相,也不像是那個表情誇張的冒險家。仿佛是鄰居家長你幾歲的姐姐,總和你開玩笑,不時因為幼稚的話題爭吵,但下學路過時看到你被壞孩子欺負了,就氣憤地揮著書包跑來,把壞家夥們都嚇走。

多可笑啊,他怎麽會出現這樣荒謬的聯想?那可是時雨零……他想自嘲地笑笑,但怎麽也笑不出來。女子擋在他麵前的背影,在腦內頑固地抖動著,消散不去。

她沒事了。這個事實讓公孫策的心真正安定下來,仿佛重力讓空中的漂浮者重回大地。直到現在,他才終於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

緊張感像潮水般退去,幹涸的沙灘上獨留內疚與自責,像針一般紮進心裏。

“為什麽要救我啊。”

公孫策緊握雙手,無力地垂下頭。“明明是我說了要幫你……是該由我來保護你的……!”

“要是真死了……!”公孫策用力抹了把臉。他緩了好一陣才睜開雙眼,與一雙夜空般漆黑的眼瞳對上了視線。

藍發女子不知何時醒了,將頭側了過來,一動不動地望著他。

時雨零的嘴唇微微嚅動。她的聲音很輕,但懶散地要命。

“噫……惡心死了……”

……

病房裏的空氣寒冷得像到了北極。超能力者活像一尊冰雕。

時雨零緩慢地眨眼。然後繼續用那腔調說。

“心理上想吐,而且好白癡……”

哢。名為公孫策的冰雕碎了一地,然後某人的靈魂磕磕巴巴地說。

“你,你,你……”

“啊,從‘為什麽要救我’開始聽的。”

灰發青年的表情像一隻被抓住脖子的鴨子。

“怎麽說呢,就你那個差點哭出來的聲音。”時雨零吸了口氣,“——讓我忍笑到傷口發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嘎!”

“沒辦法吧怪不了我,這太蠢了好嗎!比你小時候被噴爆的時候還要蠢十倍!啊好疼好疼笑到渾身疼……”

“你不要再說了啊啊啊啊!”

捂著臉慘叫的青年,與笑到一半開始慘叫的獵人,讓病房中感傷的氣氛變得像是10年前的情景喜劇一般歡脫。在一樓休息的老黑醫聽到樓下的動靜,感歎年輕真好。

公孫策默默坐在病床邊,盡全力假裝自己是一尊石雕。剛醒來的時雨零動了動脖子,沒感覺到那個有點硬的項圈。

“項圈呢?”

公孫策從衣兜裏拿出項圈:“這東西沒必要存在了。”

事到如今怎麽可能讓你還戴著自爆裝置。對救了自己一命的搭檔用這玩意,就真的沒臉活在世界上了。

“哎~~~那我不幹了,我要出去旅遊了。”

“沒問題,等任務結束後再走,現在還太危險。”公孫策嚴肅地說,“我幫你找個安全點的地方歇著,之後我送你。”

時雨零眯著眼睛,幽幽地說:“看來大腦沒能逃過粉碎的命運……”

“為什麽我難得認真講話你就說笑?!”

“同樣的話原封不動還給你,誰在生死戰的時候說告白的,啊?”

“咕哇-!”超能力者發出了忍者受重傷時的聲音,時雨零窮追不舍,“憑著對時雨小姐的愛意,我才能從死亡深淵中生還的!創造奇跡的正是愛之力!”

她惟妙惟肖地學著公孫策的口氣,看著破防的某人而深感暢快。然後在回過神來之後想了想現在的處境。發現這話大概似乎也許……

“喂你在現在的狀況說這話合適嗎。”

“你閉嘴——!”時雨零尖叫著把頭扭到一邊,“我的傷口又開始疼了都怪你!”

何等不講道理的遷怒。明明就是自作自受。

“我的我的我的。要水嗎我給你倒點。”

“不渴。”病**傳來某人的聲音,“好餓。”

“理奈去買吃的了,等一陣咯。”

“慢死了……”

她低聲抱怨了幾句,逐漸安靜下來。均勻的呼吸聲響起,時雨零再度昏睡過去了。

……

超能力者一步步走上樓梯,肉體與精神的雙重疲憊讓他想當場睡去,可不協調感化成的警鈴卻一直在腦中作響,令他難以平靜。

實在太巧了,不是嗎?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唯一能信得過且醫術高超的黑醫就住在庫庫·機裏鎮。哪怕沒有參與集願祭,沒有得知重要的情報,在突破瀑布封鎖後,公孫策也有極大可能前往此處。三村老人與狂火相識,他必然和忍者們存在關聯。這鎮子西邊的荒野是時雨憐一曾待過的地方。又一個巧合……讓他不由得聯想到零島上空的渦流,與每人頭上的聯係。

我們都隻是禍津神手下的人偶嗎?看似隨著自己的意誌而行動,實則被無形的細線牽引,順著所謂神明的力量而做著預定調和的舉動?

而那些神官、巫女,能看到聯係的匿神們,千百年來在這島嶼上生活的他們,又如何看待此事?公孫策想起了忍者在祭典上的發言:一切都在禍津神大人的注視之下。

“看看戲就算了,可別親自下場啊。”公孫策心情複雜地說道。他走上一層,三村正在小桌前喝茶。

“這次真的多謝您了。”

“做生意,沒有什麽謝不謝的。”老黑醫放下茶杯,“狂火=san最近如何。還活著嗎。”

公孫策謹慎選擇用詞:“他仍然作為忍者活躍著。”

“安分不下來的家夥啊……”老黑醫很懷念地笑著。

老人的醫術高超,認識狂火,現在卻在這麽偏僻的地方住。他必然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那又如何呢?世上誰沒有自己的故事,看在往日情麵上願意幫忙,就要多謝了。

三村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想聽嗎?武會·軍鋒的勢力鬥爭,還有汙穢的葦原城。”超能力者連連搖頭。“不感興趣。”“這是好態度。那種破爛事情一點價值都沒有。”

超能力者想起負一層的瓶瓶罐罐。“您這有戰鬥用的藥物嗎?”“剛剛的興奮劑已經是極限了。你今天用的那些強力過頭了,短時間內別想靠一般藥物戰鬥。”三村搖頭,“還有,忍者們不來的話我就不說,但找上門來我會如實說的。因為要活命。”

公孫策沉著地點頭。“已經十分足夠了。”

這時理奈拎著打包袋走進診所,她笑著舉起塑料袋。“咱買了炒飯和壽司~”

“太好了理奈小姐,我快餓趴了。”抱著節省力量的念頭,公孫策用手接過壽司拚盤。他剛想拆封,兜裏的手機震動起來。

是綺羅的提醒。公孫策掏出手機。“這是……?”那警告的內容讓他深感疑惑。

半分鍾後,診所的門被敲響了。

“三村=san,三村=san在嗎!!”拜訪者的聲音虛弱至極。理奈警惕地掏出棍棒,老黑醫示意兩人不要輕舉妄動。“不好意思,診所今日歇業了……”“拜托了!我,我是醉眼=san的弟子!”本打算開啟防衛裝置的老人動作一僵。

“拜托了!”咚!掩護用的老舊破門被蠻力破開了,一個傷痕累累的年輕人站在診所門口。他攙扶著失去意識的同伴,將另一位身形巨大的同伴拖在身後。診所的門前全是血,而造成他們身上那慘烈傷口的,竟然是忍者的手裏劍與苦無!

山田眼中的光都要熄滅了,在看到老人的時候,那光又不可思議地亮了起來。“請救救我的同伴……!”

然後,剛燃起希望的年輕人跌入了深淵。他看到了坐在沙發上的人,灰發的眼鏡青年,連帽衫的女孩,那是……!

多麽荒唐啊,簡直像是禍津神惡意的玩笑。一度在瀑布血戰的雙方,竟在數小時後又一次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