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集願祭(5)

白底的麵具上,用紅顏料勾著狐狸的笑。素淨的白衣與緋袴,正是零島巫女傳統的打扮。名為花的巫女是稻荷神社的神職人員,然而,想必擁有忍者聽覺的各位都已經發覺了,超能力者對她說出的稱呼是櫻舞……是忍軍首領的名號!

“客人您是在說我嗎?”

公孫策疲憊地說:“我嗓子啞了先歇歇,時雨小姐勞煩你來吧。”

藍發女子挑眉說道:“這麽篤定我看出來了?”

“畢竟你沒喝果汁嘛。”

要說奇怪的征兆,其實他一過來就發現了許多。

首先是情緒極壞的伏見婆婆,再怎麽說在祭典上臭著臉也太過頭了,除非她老人家是真很生氣。老太太氣到了什麽地步呢?原本將在末尾再度登台表演的巫女花,在她的一聲令下就讓臨時到來的理奈替換掉了。

這可是稻荷神社舉辦的祭典,再怎麽說都不該讓別家神社的巫女搶了風頭,除非是她有什麽不好向外人說的緣由……要說是自家神社管理混亂,從這亂中有序的祭典中可看不出來。那麽,有沒有可能是她對巫女花個人抱有看法呢。

老太太今日為何會對這位巫女大動肝火?她生氣的緣由不該是昨天早上時雨們的突襲嗎?如果說是花敗給了時雨,那也不至於讓她氣到這個份上,除非……是老太太認為,這位巫女沒能完成應有的職責。比如說,本有能力阻止時雨突襲的她,卻由於某些緣由未有行動,才導致了神像被砸毀的大慘事出現。

巧合的是,昨天下午他們剛好在列車上遇到了一位權高位重的忍軍首領。她明明來了築紫島,卻隻象征性地與他們略作交手,就托詞離開,像是有急事要做。

將兩件事情略作聯想,伏見老人生氣的緣由便能猜出了。時雨零這敏銳的女人,恐怕在演舞結束後就想明白了吧。

時雨零懶散地說:“櫻舞在忍者之外的另一個身份,就是稻荷神社的巫女,花。那老太太氣你明知時雨將來卻不做提醒,導致神社亂成一團,因而今日一見你就十分生氣咯。”

狐狸麵的巫女輕輕一笑:“好跳脫的聯想啊!您這般確信,想必是有確鑿的證據?”

“的確,沒有證據就隻是猜測。”公孫策拿出手機,晃了一晃。“所以我拜托同伴比較了一下你和櫻舞的行動數據。用物理手段遮掩的外貌沒能看穿,但步距、發絲粗細、呼吸頻率這些小地方可就很難偽裝了。”

“啊呀……”巫女伸手摘下麵具,露出忍軍首領那張風華絕代的麵龐。

“不愧是魔人=san,敏銳程度比情報中有過之而無不及。”櫻舞輕笑,“老人家太過固執,也是無可奈何。”

時雨零冷眼相對:“雙麵間諜當上了忍軍首領,我看武會·軍鋒遲早要完。”

“忍軍首領做了神社巫女,這樣的說法也是一樣。”櫻舞看上去仍舊淡然,她看向公孫策。“我有一事不明,還望魔人=san指教。”

“請說。”

“魔人=san勞心費力,助一幹匿神解脫。這固然是讓禍津神微笑的善事,可對您自身又有何益處?”

公孫策雙手撐在腦後,悠然說道:“我這人天生善良,喜好助人為樂,每天不做點好事就渾身不舒服。這樣的說法,您滿意嗎?”

櫻舞不語,回以淺笑。

公孫策撓了撓頭發,嚴肅地問道:“櫻舞=san,您究竟是站在哪邊的?”

“我是零島的忍者。”

“不想答說句謊話騙我也是好的。”

“嗬嗬。”女忍者忍俊不禁,“一切都在禍津神大人的注視之下,同為與渦流相連的生靈,又怎會有陣營之分?”

她帶上麵具,從白桌旁走開了。公孫策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武會·軍鋒也是禍津神的信徒?”

“胡扯,不過是條龍罷了。”時雨零冷笑著說,“時雨亙彌從不信這些。”

“你呢?”

“如果真有所謂命運,那時雨亙彌怎麽到現在還沒暴斃?”

“你可真是說到點子上了。”

灰發青年用白質做了個大筐,將匿神們的贈品放好。他用念動力將筐舉起,招著手說:“走吧!找踏韝老爹做武裝去!”

……

鐵匠鋪前,獨臂獨腿的麵具人仍在鍛鐵。他見兩人走近了,將鐵錘往身邊一放,歎道:“禍神子,你身上的聯係閃的耀眼呀。”

“或許是我做了些好事,因而禍津神大人就給我些好運了。”公孫策將一大筐贈禮擺在地上,“您看這些能用嗎?”

踏韝老爹隻看一眼,就極肯定地說:“綽綽有餘!”

“等等,這些東西憑什麽能做心靈防護的武裝?”時雨零抓起魚竿,滿麵疑雲,“這怎麽看怎麽是拿來釣魚的!”

“這是魚竿嗎?這是一個老船長送給恩人的禮物,寄托著他的感激,謝意,與衷心的祝福。”老鐵匠一噴蒸汽,低沉地笑道,“善意,是最能讓人心安的心意!你行善事,施恩情,縱然不收分文,也得了他人的祝願。這祝願能對你起了幫助,才是真正應了他們的心,你用來幫助自身,最是心安理得。”

公孫策摸著頭說:“我總還是帶著點私心的……”

“從來是論跡不論心,哪有論心不論跡?”老鐵匠伸出手。“把那短箭也交來吧,你想要再固定什麽心意?”

時雨零皺眉說道:“……再加一個陰影的概念,能做到嗎?”

老鐵匠在框中找出了一盞油燈。

“影景女的映影燈,用來固定陰影剛好。”他那理所當然的口氣,活像這並非是“偶然”,而是“注定”。“禍神子,你身上有什麽用久了的物件?最好是你家人親友贈的。”

公孫策想了想,摘下眼鏡。

“這是我老爹送的生日禮物,鏡片換過,鏡框用了快七年了。”

“放著吧!祭典結束了再來。”

老鐵匠從筐裏拿了大半東西,將眼鏡與短箭收好,轉身要回屋了。灰發青年眯著眼喊道:“老先生!之後要我幫您看看嗎?”

“免了,我早不在乎從前想要什麽了。”

獨臂獨腿的鐵匠進了鍛造屋,他那鬼祟的背影在視野模糊的青年眼中,卻真像個上了歲數的常人工匠了。

灰發青年笑著搖頭,轉身眯著眼說:“時雨小姐勞煩帶我去找海異神,我看不清路了。”

“哈啊?搞笑吧,你幽冥之瞳呢?”

“……我估摸著幽冥之龍沒考慮過近視眼的問題。好了別笑了這沒什麽好笑的吧!!”

……

海異神在公孫策眼裏是個長發鳥嘴魚身的怪物,在時雨零眼中卻是個戴鬥笠,以薄紗掩麵的消瘦男子。這位匿神盤膝坐在街道一角,緊挨著賣章魚燒的烏賊怪,兩人走來的時候,他正與樂天派的攤主閑聊。

“海異神你聽說沒!街南頭那邊有個很靈驗的禍神子,今天一晚上幫了不少老夥計達成心願!”

“哦。”

“我要不是懶得排隊我也去看一眼。我看現在人少了你要不也試試去?”

“不。”

“嘿呀你這沒精打采的家夥……吃章魚燒不?”

“吃。明早八點半去湖隙街,你能找到新的鐵板。”

“謝呐夥計!”

烏賊怪幾根觸手一卷,給海異神裝了一盒丸子。時雨零旁觀著這倆妖怪的互動,心中很是生出了掉頭走人的衝動。

“你確定你要找這個……家夥探聽情報?”

“不問白不問。”超能力者眯著眼走到攤前,“海異神大人您好,我想探聽點情報。”

海異神吧唧吧唧吃著丸子,倆鳥眼珠子打量了一番白質框裏的東西。“這些,換兩個你想知道的。”他又看向了公孫策的手提箱。“你身上的東西,換你需要知道的。”

他又抬手指指上邊。“涉及上麵的,別問,我說不了。你問吧。”

公孫策先將框遞去:“時雨亙彌能支配的最強戰鬥力是誰?”

海異神沉默了一陣,說:“時雨終一,他比所有時雨都要強。”

時雨零眉頭緊鎖,公孫策思索片刻,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能介紹下瓊戈島的情況嗎?”“這問題很泛。”“沒事,您願意說多少說多少。”

海異神將丸子一放,砸吧砸吧嘴。

“瓊戈島,神明集聚之地。八百萬匿神中,為非作歹,危害人間者,在這千百年間均被忍者、神官退治。人類居住的島上沒有它們的容身之處,它們就去往險要的瓊戈島,以神峰伊勢為根據地,占山為王,號稱伊勢百禍鬼。”

“伊勢百禍鬼曾經的首領,是可怕的鬼神魔王·流武。在十三年前,流武被一位現人神討伐了。被討伐的流武流亡到大和島,加入了武會·軍鋒,而神峰伊勢就此易主。百禍鬼有了新的首領,祂是零島最可怕的人……”

說到這,海異神哆嗦了兩下。“祂的名號,我不想說。祂現在不在零島,但隨時都有可能回來——這個問題,就說到這裏吧。”

超能力者點點頭,將手提箱打開:“您看想要什麽?”

海異神一口氣將所有麵具都拿走了。

“大後天下午5點35分,大和島,庫庫·機裏鎮西部荒野。去了能應你們本次的來意,不去能夠規避很大的危險。祝你好運。”

“謝謝您了。”

偽裝麵具在時雨零那還有幾張,他用這東西換情報也不算虧。超能力者合上手提箱,眯眼瞪了半天,發現搭檔還站在原地沒動。

“怎麽了,時雨小姐?”

“嘖,你逛祭典逛蠢了嗎!”時雨零的口氣聽來分外不善,“現任武會的會長在十三年前上任,他的名字就叫流武!”

……可真巧啊。

忍軍首領兼職做巫女,鬼神當了武士的會長。你們零島的本地組織到底在搞什麽啊!組織管理混亂也要有個限度吧!

公孫策無奈地搖頭:“那位伊勢神峰的新首領又是誰?”

“是一個糟糕透頂的惡性法使。”時雨零拽著他的袖子走向舞台處,“和本次的任務無關,走了,去看那小巫女跳舞!”

海異神連名字都不願意說,你這麽愛科普的性格也就隻給了個大概。你們本地人對這位新首領的抵觸情緒都好大啊……

公孫策下定決心,等明天就找理奈小姐打聽打聽。他跟著時雨零來到木舞台前,即使摘掉眼鏡後視力微弱,也能看出這時的觀眾少了太多,一時間讓他有種自己在砸場子的感覺。

“嗚——”

又是一聲帶著哀意的雅樂做頭,他隱約看見一位穿灰色衣袍,帶金冠的巫女上了台。從身高與曲線推測,那應當就是他們熟悉的出雲理奈。

公孫策使勁瞪著眼,看到理奈似乎是沒開始跳舞,她站在舞台中央,雙手平舉,正在朗誦著什麽。

“掛介麻久母畏伎,禍穢津日大神,築紫乃大和乃,瓊戈乃伊勢乃,禦禊祓閉給比誌時爾,生裏坐世留八百萬匿神等。”

“諸乃禍事罪穢,有良牟乎婆,祓閉給比清米給閉登,白須事乎聞食世登,恐美恐美母白須……”

巫女所說的應當是零島的語言,可這些話聽在耳中卻佶屈聱牙的很。超能力者隻抓住了幾個關鍵字眼,卻是有聽沒有懂。他低聲說:“教教我吧博學多聞的時雨老師。”

“嘖。”時雨零不耐煩地咂嘴,解釋道,“這是禍津神的祓詞。前麵的掛介麻久母畏伎表示對即將出口的名諱的敬重,後麵講的是禍津神的神話。它從築紫島跑去大和島,再到了瓊戈島的伊勢峰,在那裏祓除邪穢,因而誕生了八百萬匿神。再之後就都是些請求驅災祓禍的套話了。”

公孫策聽完解說,繼續等待。理奈很快就念完了祓詞,神官們奏起新的雅樂,她拾起十五鈴的神樂鈴,以緩慢的動作演舞,吟唱起新的內容。

這回理奈的用語不像祓詞那般艱澀了,結合著她的動作,公孫策也大致聽懂了這言語中的含義。

理奈正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這故事發生在零島一分為三之前,遠在神官們統治這島嶼的時候……

那時,一位名叫伊豆能賣的巫女,為了守護眾人的性命而嫁給了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