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夢境交錯(6)
時間稍稍前移,來到另一側的夢境。
公孫策已經見識了時雨零夢境的兩個時點。8.27,下午三點半,小時雨零迎接了回家的父親;同日上午十點半,他操控小時雨零在洋房中解密,找到了童話書、鏡子、貓與貼著“吃我”、“喝我”的食物。
在吃了這怪誕的零食後,四周的環境變得如仙境一般,一隻袍子上繡著武會·軍鋒紋章的白兔子帶著小時雨零離開了洋館……
下一段夢境開始了。
……
體感時間的幾秒鍾後,暈眩感不見了。公孫策捂著腦袋,發覺自己正站在一條肮髒的走廊中。
空氣中滿是血與消毒水的味道,照明源是慘綠色的燈光,牆壁上用血和汙物畫著詭異的符號,像極了某些鬼片中的精神病院。
上一刻他還待在溫馨的洋館中,這一刻他卻到了這般鬼祟的地方。可公孫策覺得現在這地方才更像是夢境的正體……因為某人的姓氏是時雨。
“我估計這就是研究所了。”
時雨零呢?他第一時間尋找女孩,沒能發現她的身影。這次小時雨零從他的身旁離開了,公孫策聽到身後傳來了男人的聲音。
“那可惡小鬼……什麽眼神啊,切……”
他回頭一看,有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背對著他向外走著,手裏握著把滴血的匕首。
公孫策看回自己前方,他麵前是一扇被鎖死的大門,連鐵窗都沒有,門旁的標牌上用零島文字寫著:實驗體01。
時雨研究所的01號實驗體。
他想起了友人身上無數的傷口,有相當一部分是利刃刺傷。
剛走開的那人手裏握著把刀。
刀上滴血,像才用過。
衝動的情緒在一瞬支配了他的大腦。公孫策轉身,跑動,在那研究員反應過來之前,用盡全身力量將其撞倒在地。“什麽人?!”研究員翻身,迎接他的是一記飽含怒意的重拳!
“咕哇-!”拳擊。“咕哇-!”拳擊。“咕哇-!”踢擊。“阿巴-!”雙手握錘砸下!
公孫策一直打到對方徹底失去意識,又將刀子奪過,紮在了這研究員的背上。
“呼……”做完這一切後他沉重地喘了口氣。公孫策在研究員身上翻找了半天,在衣兜裏發現了一張鑰匙卡,通過此人的電子表確認了時間。
1999/8/26,20:30。
這次他來到了一天之前。
公孫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走回走廊盡頭,伸手敲了敲門。
“有人嗎?我能進來嗎?好吧我估計你的聲音傳不過來,所以我先把門打開……”公孫策碎碎念著刷卡,“你要不樂意我再把門關上。”
門向裏側開了,一股惡臭撲麵而來。血、糞便、嘔吐物與生物組織腐爛的味道混雜在一起,蓋過了走廊中的消毒水味,真正意義上令人作嘔。
囚牢中漆黑一片,沒有任何光亮。公孫策眯眼適應了好一陣,發覺房間角落裏蜷縮著一個赤身**,遍體鱗傷的男孩。他的頭發似乎從未剪過,都拖到了地上,指甲更是長的發卷。男孩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他的嘴唇動了下,發出極微弱的聲音。
“……你是誰。”
“我知道在這說這些沒什麽意義,這甚至不是你的夢。”公孫策聳聳肩,“但我是你的朋友。”
小時候的時雨憐一緩慢低頭。
“我沒有朋友。”
“你將來會有的。”公孫策糾正道,“想出去嗎?我現在沒超能力了但也算個青壯年,攔下一兩個人沒問題,你要有越獄計劃我正好幫你一把。你必須得出去,起碼先找個地方包紮傷口。”
公孫策一步踏進門中,那孩子沒做出任何反應,隻低聲說道。
“沒有意義。”
“怎麽就沒……”公孫策說到一半就停了,活像是嗓子眼裏被堵了東西。
這裏是時雨零的夢境,一切都是早已發生的往事。他無法在真正意義上改變任何事,一切行動都沒有意義。
他自己都是個被困在夢中的囚徒,他要做的是想辦法出去。
“你說得對,沒什麽意義。”公孫策煩躁地揉著腦袋,“他X的!你知道時雨零在哪嗎?我有事找你姐姐。你放心我不害她。”
似乎是被“姐姐”這詞觸動了,時雨憐一抬起了頭。
“……時間。”
“99年8月26日晚八點半。”
那孩子茫然地看著他。公孫策心中一動,想到研究所中的實驗體很難接觸到具體的時間,時雨憐一的屋裏連燈都沒有,他很可能連白天黑夜都分不明白。他能感受到的時間指的該是更寬泛的東西。
他回頭去昏迷研究員的身邊拿起電子表調了幾下,找到了時雨憐一或許能理解的時間。
“今天星期四,用零島的話說是木曜日。”
“……這個時間,零姐姐,在研究所裏。”時雨憐一不太肯定地說,“可能在……左邊。”
公孫策沒急著動身。
“這個時間。時雨君,你的說法很奇怪。實驗體應該一直都待在研究所啊。”他推了下眼鏡,“依此反推,是不是有些時候時雨零就不在這兒了?比如說,星期五的時候?”
時雨憐一不說話了。
“你不說我也猜得差不多了……”公孫策狠狠砸了下牆,“行吧我把門先幫你留著,我去你姐姐那邊看看情況。”
公孫策把研究員踢到一邊,在走廊中奔跑起來。他沒必要與夢中人多說什麽,但是……至少這些話能讓他心裏舒服一點。
走廊的出口連通著一個綠色地板的大廳,左側有沙發、酒水吧和吸煙室,右側孤零零放著幾張病床,地上散落著注射器與煙頭。沒有哪個實驗設施會設置這麽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還讓它直連高級實驗體的房間,這必定是夢境對現實造成的扭曲。
公孫策在大廳中翻找了半天,沒發現什麽有用的東西。他拐進左側的走廊,發覺牆邊貼著一張簡陋的地圖。這地圖用彩色蠟筆畫在白紙上,用透明膠帶貼在牆邊,與時雨研究所的氛圍格格不入。
“你小時候還蠻有繪畫天賦啊。”
公孫策撕下地圖,邊走邊看。這兒相比時雨憐一的牢房附近要幹淨多了,聞不到穢物的惡臭,也沒有詭異的符號,隻有消毒水與血的味道仍舊頑固地飄在空中。他猜測那糟糕的環境極可能是研究員們為培養時雨君的無常法而刻意設置的,這想法讓他的怒氣越加高漲了。
走廊中沒有研究員走動,他每走一段就能看到沉重的門扉。這邊的門比時雨憐一的房門好些,上方有鐵窗,能讓人看到房間內部。
“和船上用的挺像,這門還是全球統一規格……”公孫策說到一半,罵道,“草,他們別是從零島汲取的經驗吧!”
他掃了眼手繪地圖,眼光停留在某個熟悉的數字上。進走廊後右手邊第七道門,被粉紅色的筆標注上了“17”。
這不合理。時雨十七看模樣也就剛初中,11年前的她怎麽都該是個嬰幼兒,這麽小的孩子話都夠嗆說利索,練什麽無常法!
要麽時雨研究所的缺德程度更甚於他的想象,要麽就是……公孫策跑到17號門前,用鑰匙卡開門。
門開了。狹小的屋內被電燈照著,左邊是一張鋪著白床單的硬板床,角落裏的盆散發出排泄物的味道,正對著床的是個鐵架子,一個衣衫單薄的黑發女孩正站在架子前。她看上去約莫6~7歲,比這時的時雨零略小,同樣和11年後對不上號。
“……要做今天的實驗了?”時雨十七小聲說。
“不做實驗。”公孫策握緊了拳頭,“你喝過紫色的水嗎?”
“嗯。”時雨十七點點頭。
超能力者低罵了一聲,不再多說,轉頭繼續跑動。他的某個推測在這個時點成為了確信,惡意與敵意如淤泥般在心中流淌,留下名為殺意的黑色痕跡。
公孫策很久沒產生過想殺人的念頭了。上一次還是在三年前,在他握住黑劍的時候……他咬緊牙關,告訴自己要控製情緒,等到真相徹底查明再下結論。
終於,走廊抵達了盡頭,最後一扇門孤零零地立在那裏,公孫策推門而入。在打開門的一刻,他又一次喪失了操控身體的能力,僅能眼睜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他見到的是與夢中任何一處都絕不相同的景象。這門後是意外寬廣的空間,紙質文件堆疊在桌上,電腦屏幕上顯示著他看不懂的數據與圖樣,十幾位身穿白大褂的研究人員拿著儀器與報告,或低聲討論或快步行走。
“清洗裝置參數設置完畢。”
“所長,對失敗樣本0-05號的最新分析報告出來了。”
“3號藥劑注射開始,本次劑量調整為90%……”
與門相對的另一側是一整片玻璃牆,牆後有個穿白衣的黑發女孩被束縛在**,頭上戴著聯通數十根纜線的頭盔,雙手上紮著數根輸液管。
她是小時候的時雨零。可她的眼神與一天後的自己卻完全不一樣,女孩的眼中藏著怒火與仇恨,那絕不屬於洋房中天真的小公主。
“繼續啊,時雨亙彌。”女孩的聲音從玻璃牆後傳出,“繼續你的實驗吧。當我擁有了力量之後,我一定會親手將你們全部殺光!!”
玻璃牆前站著穿白大褂的時雨亙彌,與另一個穿白袍的年輕人。
時雨亙彌歡脫地吹了聲口哨:“哦哦!真不錯,小孩子就是要有精神才好。看到你這活力四射的樣子,爸爸也能安心咯~”
“你這該死的人渣!!”
玻璃牆對麵的小時雨零仍在叫罵,時雨亙彌掏掏耳朵,從部下手中接過一份報告。“果然,問題是出在寂相法?”
他身旁的白袍男人接話道:“時雨大人,人工雙相實驗體的崩潰率實際極高,寂相法的排斥性又實際太強了。山崎大人認為,將寂相換為靈相的計劃調整,現在看來是明智的。”
“終於承認我是正確的了,嗯?頑固的老不死。”時雨亙彌將文件丟在一邊,“要是記憶操控能更靈活,新型實驗的進度也會更快的。醉眼怎麽說?”
“醉眼=san托我轉達他無能為力,他實際不擅長這一領域。”
“還不擅長,顯現巔峰的靈相法使說這麽爛的借口!”時雨亙彌坐在凳子上轉了半圈,“不合作就算了!現在的進度慢慢來也一樣,重點還是放在靈相法上吧。”
白袍男人側身,他的袍子後繡著手裏劍·團扇的紋章。“時雨大人,她的梵相天賦更佳。”
“蠢貨,就是這樣才要重點培養靈相法~”時雨亙彌一揮手,“不過,她最近情緒波動變大了啊。”
白袍人輕聲說:“穩妥起見,是否再調整一次?”
“嗯……明天下午我親自來吧。今天到此為止,開始清洗。”
“是!”“了解!”“所長辛苦了!”白衣研究員們紛紛應答,各自操縱起複雜的裝置。
幾支新的藥劑被注射,女孩頭上的頭盔發出電流的滋滋聲。罵聲變為了淒厲的慘叫,淚水和鼻涕不受控製地流出,在她痛苦的麵龐上流淌。
公孫策再也無法忍耐了。
暴怒讓他的頭腦變得像火燒一樣,強烈的殺意從心中溢出,化作黑紅色的流火纏繞於拳上。他在這一刻竟然掙脫了夢中力量的束縛,咆哮著向時雨亙彌衝去。
“——我宰了你!”
在他揮拳之時,赤黑色的光將眼前的世界破壞,尚未完結的夢境突兀結束了。熟悉的暈眩感沒有到來,他的眼前變得漆黑一片……
幾秒過後,公孫策在那黑暗中看到了新的畫麵。那景象很是模糊,視野狹窄,連聲音也聽不清晰。
自黑暗中出現的是幼年時雨憐一的臉,他像是在看著畫麵的彼方。緊接著,小時雨零的聲音響起了。
“我感覺不對勁,他們對我做了什麽……不是實驗……不是往常的那些……”
“我……我感覺腦子裏好亂……時間飛快地過去了……今天是星期幾?告訴我,憐一!”
畫麵中的時雨憐一低聲說:“……我不知道。別問了,姐姐。”
“求你了,憐一。幫幫我……”女孩的聲音聽起來極為無助,“我很害怕……”
“……”
時雨憐一沉默著,不再看向畫麵的方向。畫麵定格在這一刻,而後破碎,回到黑暗中。
“這樣嗎。”
公孫策手邊的黑紅色光芒消失了。
這光與終末劍的力量很像。假如,是這力量暫時打碎了時雨零的夢,那他剛剛看到的就是……
“時雨零的記憶……”
熟悉的暈眩感開始侵襲大腦,夢境將要轉換了。他心情複雜地閉上雙眼,進入最後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