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封印聖殿
橡木材質的大門經由金屬係法術的加護以後,泛出了黃銅的色澤。
門外鋤頭、樵斧或者別的什麽反正不應該用來殺戮的工具敲在上麵以後,傳來了“嘭嘭”的厚重回響聲,聽得此刻在躲在殿內的幸存者們頭皮發麻。
為什麽會這樣呢?
難道當初我就應該選擇離開的嗎?
伍爾特將法術媒觸抵在大門上釋放【黃銅之門】的時候心想。
但……這裏可是封印聖殿啊……聖靈教會為什麽會連封印聖殿都要放棄呢?
想到這裏,發現自己的思想已經有些越界的伍爾特狠狠地搖了搖頭,把那些不該有的想法從腦海裏甩了出去。
封印聖殿屬於聖靈教會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或者說是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也沒錯。
一般每個大教區都會開設數兩到三座分殿,一共大概有三十多座分殿分布在整個大陸的各個角落。
封印聖殿的神職人員不用負責任何傳教、聖事、祭祀、洗禮之類的事情,實際上它們的存在都是半保密性質的,絕大多數民眾甚至都不知曉封印聖殿的存在。
而封印聖殿的職責則是保證教會的教義不被歪曲——當然這隻是對外宣稱的場麵話,本質上封印聖殿是一個紮根於教會教權照耀之處的暴力機關,用以不那麽“慈悲”的方式來維護教會的權威。
簡而言之,它們需要負責關押審問各種異端學說的傳播者、各地的情報收集、聖物的封印與管理、以及維護大型傳送法陣等等職責。
掌握著世俗權力的各地領主實際上並不是待見這樣一個不會聽從自己調遣的武裝力量。因此除了像白金城或萬仞城那種作為信仰中心的城市之外,絕大多數地方封印聖殿隻允許修建在鄉間或者小城鎮裏,它們一般距離核心城市不會太近,當然也不會太遠。
比如負責黑水省北部教區各項事務的封印聖殿,就位於距離黑水省政治經濟中心荊棘城大概八十多公裏外,一座名為紅泉鎮的小鎮上。
借由鎮中心的聖靈教堂的掩護,修建於地下。
這裏的地位本應該是作為整個黑水省北部教區的無冕之王,聖靈教會想在黑水省北部開展的任何工作都應該繞不過這裏才對。
本應該如此……
但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了呢?
“嘭”的一聲巨響從門外傳來,這一次門外的那些東西好像是把一個非常沉重的的大家夥給滾了過來,撞在了門上。
這一下,即便是經過加護的大門也出現了細微的裂痕。
磨盤嗎?還是什麽別的東西?
“羅伊,你再去嚐試激活一下通訊法陣吧,可能隻是暫時出了一些故障而已。”
感到壓力逐漸變大的伍爾特回過頭,對肩膀被什麽東西撕咬下來一大口血肉,此刻正坐在角落裏用一隻手與牙齒包紮傷口的女人說道。
“你從兩個星期前就開始這麽說了,教會那邊就是重建一個通訊法陣也不需要兩個星期的時間吧。”
那個嘴唇毫無血色名叫羅伊的女人虛弱的說,接著她咬著牙綁緊了繃帶,在痛苦的喘息了幾聲以後繼續說道:
“沒用的,教會已經放棄這片土地了,我們最後離開這裏的機會是在半年前,如果你當時願意……算了,現在說什麽都晚了,你現在與其指望教會派增援過來,還不如指望跑出去的那幾個人能到荊棘城找焦痕賢者派兵過來增援……”
“再去嚐試激活一次通訊法陣,這次直接用我的權限聯係葬魔機關。”
伍爾特沒有理會對方的分析,而是從脖子上取下了一把有著七芒星浮雕的鑰匙,扔給了那個叫羅伊的女人。
“這麽大規模的月境魔物活躍,這麽大規模的異端信仰蔓延,聖靈教會是不可能會放著不管的。”
伍爾特說著加大了自己的魔力輸出,橡木大門上的黃銅色澤變得更加的濃鬱起來。
門外敲擊的聲音也變得沉悶了許多。
羅伊接過鑰匙歎了口氣。
與從小被教會收養,信仰堅如磐石的伍爾特不同。
羅伊是在平民窟裏摸爬滾打長大的,皈依聖靈教會也隻是為了混口飯吃而已。她內心深處對於聖靈並沒有什麽信仰,倒是對於“被利用”或“被放棄”這種事情門清得很。
在她看來,教會高層那些領導者跟混跡在下城區的混混頭子之間,除了戴的帽子更高一些,在使用刀叉吃飯時會顯得更文雅一些之外,其實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那些混混頭子在忽悠手下去送死的時候往往都會大談忠誠與尊嚴,而教會高層則會跟你談及信仰與奉獻。
不要聽對方跟你許諾什麽,而是要看對方正在做什麽,這是羅伊判斷一個人靠不靠譜的標準。
所以近年來,聖靈教會不斷撤走這座封印聖殿的執行者編製,轉移被封印的聖物、停止定期的防禦法陣維護、轉移被關押的犯人……這一切行為都令她感到十分的不安。
而這種不安直到白金城教廷任命伍爾特作為這座封印聖殿的負責人時達到了頂峰——確實,伍爾特對於聖靈的信仰是這裏最為虔誠的,可能剩下的其他人加起來都沒他那麽虔誠。但作為聖殿的負責人,並不是靠虔誠就能解決問題的,尤其是一些需要依靠更現實手段才能解決的問題……
“教廷那邊解釋了,之前的那些布置主要還是因為財政問題,他們要將這裏的資源優先抽調到白金省,今後我們需要依托這邊的教會自己發展了。”
從白金城開完會回來的伍爾特是這麽告訴的她。
“依靠黑水省那自身難保的教會勢力來自己發展封印聖殿?還是讓你來負責?”
羅伊差點笑出聲,這明擺著就是留一個封印聖殿的架子讓一個不會有任何抱怨的傻子來暫時維持唄。
作為棄子被教會完全放棄了啊。
當時她是這麽想的。
不過這一次,就連她都錯估了這個“被放棄”的程度。
一個多月前,第八教團那個聖遺物回收人的到訪讓她重新燃起了一些信心,但那個女人事後並沒有為這裏掀起什麽波瀾。
再後來就是兩個多星期前傳得沸沸揚揚的荊棘城大墓園亡靈潮與第八聖靈顯聖事件。
在伍爾特向白金城封印聖殿的總部匯報完情報以後,整個通訊法陣在隔天就直接失效了。
然後就是現在的情況了。
饑腐女士崇拜教團,浮腫教會。
不久前,那幫月境崇拜者偽裝成了行商,在他們的眼皮底下將接受了月境“賜福”的麵包賣給了紅泉鎮的居民,而在昨晚,整個鎮子一半的居民被轉化為了浮腫行屍。
伍爾特指揮封印聖殿裏為數不多的聖職人員救下了一部分幸存的居民撤進了這裏,但也因此暴露了這座隱藏在地下的聖殿,眼下幾百上千個身上長滿了豔麗真菌的行屍們正在外麵敲著門。
他們所有人都被困死在了這裏。
用鑰匙打開了封有三重魔力結界的鐵門,羅伊走進了彌漫著黴味的地牢裏。
她沒有按照伍爾特所說的去通訊法陣,徒勞的浪費時間嚐試聯係葬魔機關或者別的什麽教會部門。
她想活下去。
因此,她直接來到了這座封印聖殿關押異端重犯地方。
既然眼下的封印聖殿的戰鬥力不夠,那就拿這裏的犯人補充。
雖然這裏的犯人也補充不了什麽戰鬥力就是的了。
原本這裏關押的重犯大多數都是一些異端法師或者月境崇拜者之類的,但在這一年裏,那些犯人都被陸續轉移到了其他的封印聖殿關押,時至如今,整座地牢裏隻剩下了一名犯人。
這個人自稱自己是先知,是某位偉大存在選定的人間代言人。
而早在幾天前,他便預言過今天會發生的事情了,但當時沒有任何人相信他的話。
羅伊拿出鑰匙敲了敲銘刻著各種封鎖符文的牢門道:
“你的預言都被驗證了,有一場因麥穗與腐敗而起的危機會降臨到我們所有人的身上。但你為什麽不直接把事情說清楚是浮腫教團打算在這個鎮子召喚行屍呢?就非得說什麽'麥穗噬人,腐芽叢生'諸如此類的謎語嗎?”
“我隻是負責轉述預言,具體怎麽解讀不是我的任務。而且預言這個東西就是這樣,在事實發生之前,你有無數的方向可以解讀,而人們總會選擇自己願意相信的方向。”
聽到羅伊的話以後,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並且離牢門越來越近。
“而在出乎他們意料的事實發生以後,他們才會深入的思考預言的其他可能。然後他們才會恍然大悟,接著就是開始悔恨,啊,是我沒有聽從預言的安排,是我理解錯預言的意思了……人們隻會抱怨是自己的理解錯了,而不會去怪罪那預言的知曉者。”
一個皮膚蒼白得如同溺死之人一般的男人出現在了牢門的觀察口上,他的臉頰削瘦,烏黑的頭發如同浸過油一般一縷縷的黏在了額頭上。
“……算了,我來這裏不是討論你那跟謎語一樣的預言的。現在在封印聖殿門外大概圍了有上千具浮腫行屍,按現在這個形式估計用不了多久它們就會打破大門闖進來。我們現在的戰鬥力嚴重不足。我之前在翻你的檔案時有看到過,你好像是一個有專家級頭銜的毒蛇座魔法詠唱者,所以你應該精通變形係與金屬係的法術對吧?”
羅伊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對方臉上的表情。
很遺憾,對方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羅伊繼續說道:
“我需要你一起幫忙加固大門,然後盡可能的撐到荊棘城方麵發現這邊的問題派增援過來,沒問題嗎?”
對此,男人卻是搖頭道:
“我看不出幫助你們我能得到什麽好處。”
“那你就一點都不擔心那些浮腫行屍衝進來把你給活剝生吞了?”
羅伊奇怪的問道。
“放心,我跟你們這些凡夫俗子不一樣。在完成自己的命運之前,我是不會死的。”
自稱先知的男人如此回答道。
又是這套……
羅伊無奈的想,跟這群被信仰給悶壞了腦子的人交流實在太費勁了,看起來好像就自己是唯一一個在認真想辦法活下去的人。
“行吧行吧,有什麽條件趕緊提。”
但眼下也顧不了那麽多了,羅伊直接開口道。
“我要自由,當然這個你們也限製不了我,另外我還要從你們的聖物室裏拿走一樣東西。”
那個男人說道。
“聖物室?那裏麵的東西已經差不多都被轉移走了,我不能保證你要的東西還在裏麵。”
羅伊回答道。
“不,我要的東西肯定還在裏麵。”
那人用十分肯定的口吻說。
“那行吧……如果真沒在了那我之前也算提醒過你了,那我現在就開門讓你出來了啊。”
羅伊說道,對方聞言點了點頭。
她一邊開著門一邊隨口問道:
“你剛剛說自己在完成命運之前是不會死的,那你的命運又是什麽?”
那人肅穆的回答道:
“令我的主回歸完整。”
果然又是一個被信仰悶壞腦子的人……
羅伊心想,然後她接著問道:
“所以你的主又是誰呢?”
隨著“哢”的一聲,牢房的門開了,那個男人彎下腰從裏麵走了出來。
他的身高出奇的高,骨架看上去也非常大,但也許是因為在牢裏待的時間太長的緣故,他渾身瘦得皮包骨,四肢如同竹竿一般纖細,看起來好一陣風就能把他給吹倒。
“我無法說出祂的名諱,因為祂是隱匿的,了解祂存在的人一旦說出他的名諱,便會受到絕罰。”
看著對方一本正經的表情,羅伊笑了笑道:
“這麽誇張的嗎?感覺就是虛無君王都沒有這麽大的架子吧?”
那人搖了搖頭道:
“那是因為虛無君王們時刻想要擴張自己的領域,所以祂們才會樂於讓世人知曉祂們的存在。而我主則恰恰相反,祂的奧秘注定隻能有少數人才可以傾聽,祂的存在注定隻有少數人才有資格知曉……不過告訴你我們作為祂信眾的自稱倒也無妨,因為我們通常會在風暴來臨的夜晚,化身為長有漆黑羽翼的不詳之鳥集會,因此我們會自稱為……”
“鴉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