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降計

降約定下,接下來的事情就很簡單了。

趙佗直接將大軍開到鍾離城四周空地,紮營立寨。

兵營中數麵黑旗飄揚,旗幟雖經過數千裏旅途而顯的髒汙破損,但那迎風招展的模樣,配合秦旗下數千兵甲虎視眈眈,給城頭上見到這一幕的鍾離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壓力。

鍾離雖是附近大城,但居民不過萬餘人,城中青壯數量甚至還沒有城外秦軍的人數多,此刻眼見這數千秦軍披甲持矛,威武雄壯,城中楚人嚇得個個心驚膽顫。

這是秦軍在展示武力,告訴鍾離人若是敢在降約上耍詐,那就隻能以血償還。

鍾離縣公又驚又懼,立刻履行使者鍾離眛和秦軍定下的條約。

縣公沒有出城,但打開了一側城門,讓手下縣卒組織城中青壯將一應糧秣物資,運到城外軍營交給秦人。

“軍候,鍾離拿出來的糧食足夠讓我軍吃上十天。衣裳也有數百件,可供高爵者換穿。”

到了黃昏時候,日落西斜,涉間清點完鍾離城交送的物資,前來向趙佗稟報。

趙佗點點頭,十天的糧食,已經是他們攜帶的極限了,足夠他們渡過淮水後,另尋城邑覓食。

“食物沒問題吧?”

“我抽選了一些,讓那些鍾離人食用,看樣子沒有問題。”

“嗯。”

趙佗點頭,想來那鍾離縣公也不會傻到在食物裏動手腳,真要是被秦軍覺察出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他側首看向遠處淮水方向。

見那夕陽下,河岸邊已停靠了十多艘船隻,不時還有楚人駕著小船從淮水上下遊駛來,想來是接到鍾離縣公命令,搜集來供秦軍渡河的船隻。

畢竟秦軍近六千人,想要渡過淮水,需要的船隻數量可不少,光是找船都得找一夜。

按趙佗的推算,壽春城中的楚王應該會被他留下的三萬秦軍和木人疑兵之計嚇住幾天,等到回援的楚軍趕到壽春,然後再被楚王派來追擊他們,想來會比秦軍晚上好幾天的路程。

所以秦軍還有時間,哪怕在鍾離耽誤一夜,危險也不是很大。

一切看上去很順利,但趙佗心裏還是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這種預感,來源於那個名叫“鍾離眛”的楚人。

“間,今晚你和趙廣交替守夜,要多派士卒巡邏,謹防有變。我們已經到淮水邊上,在這種重要時刻,更要多加注意。”

趙佗下達命令,涉間和趙廣兩人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兩員大將,此番讓兩人守夜,可見他對此事的重視。

涉間應了一聲,他感受到趙佗話中擔憂,寬慰道:“我看那鍾離縣公應該是真心投降,否則以他城中那點兵力,並不足以對我軍造成威脅。特別是我軍在有防備之下,他就算真的敢出城夜襲,也隻會慘敗而歸,被我軍趁勢奪城,軍候還請寬心吧。”

“希望如此。”

趙佗點點頭,目光望向遠處的鍾離城牆。

黃昏下,城牆上有幾個黑影在走動,應該是守城的楚人吧。

……

“秦軍的營寨排列有序,崗哨巡邏嚴密,吾等就算夜襲,也隻會失敗,不會有成功的可能。”

鍾離眛收回眺望遠處秦營的目光,轉頭對一臉期待的鍾離縣公說著。

縣公鍾離然失望之後,又帶著擔憂道:“夜襲不成,那隻能等明日秦軍渡淮時動手了?”

“眛啊,萬一被秦人看出來,這番行動失敗,我這腦袋豈不就要被秦人砍了去換軍功?”

“要不然……咱們就真降了吧?”

聽到這話,鍾離眛翻了個白眼,這位縣公已經是被那幾千秦兵嚇住了,竟然想把假降變成真降。

鍾離眛解釋道:“縣公,你想過這一次你如果真的幫助秦軍渡過淮水,而不做任何動作,等到大王派軍前來的時候,你是個什麽下場?”

鍾離然身子一顫,他自然知道壽春城裏的那個君主不是什麽好人。

負芻為了權力能夠殺了自家親兄弟上位,一年之間又幹掉了不少反對他的貴族豪門,其篡位之路可謂早已被鮮血染紅,想來要殺他這個小縣公,也不過一揮手的事情,根本不用多猶豫。

鍾離眛淡淡道:“當初那屈氏叛賊領兵詐城,我之所以叫縣公投降,幫助秦軍渡淮,是為了避免當時的厄難,那會兒若是敢說個‘不’字,縣公的腦袋恐怕已懸在城頭上了,所以當時是為了保命而不得不降。”

“但這投降卻又不能真降,否則到時候大王追究起來,縣公有叛國之罪,同樣難逃一死。”

“所以縣公想要活命,能做的唯有在投降之後,又尋機發難,在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做出攻打秦軍的姿態。”

“哪怕此事失敗,讓秦軍遁去。但當大王事後欲要懲罰時,縣公也有話可說,到時候縣公再拿財貨去賄賂一番大王身前的寵臣,有其美言,想來就能轉危為安。”

鍾離然聽得滿臉苦澀,感覺自己真是倒黴透了。

秦軍臨城,不投降要死。

真投降,事後也要死。

想要活命,恐怕就隻能如鍾離眛所言,來一出詐降了。

當然,這詐降也是危險重重,要是被秦軍看出端倪,恐怕他也是個死字。

這淮水那麽長,天殺的秦軍怎麽就往自己這裏來啊。

雖然心中哀苦,但鍾離然知道,他想要活命,隻有按照鍾離眛說的做。

賭一賭這詐降之計。

“為今之計,也隻能如此了。”

“眛啊,你父說的沒錯,你果真智慧過人,日後必是英傑。要不是你在城中為我出謀畫策,麵對這種境況,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你當受我一禮。”

說著,鍾離然竟然向著眼前的年輕人一拜,模樣十分誠懇。

鍾離眛忙避身不受,嘴裏說道:“縣公勿要如此,眛雖是鍾離氏旁支,但也是血脈相連,更兼縣公和吾父相交,乃是好友。這般情義,麵對此番危難,眛自當盡心竭力,安敢受縣公如此大禮,實在當不得。”

雖然不敢受鍾離縣公這一禮,但鍾離眛畢竟年歲尚輕,見堂堂一個縣公長者竟對著自己感恩拜謝,心頭也不免生出自得之意。

他笑道:“縣公你明日且看著吧。秦軍要渡過淮水,必定是先讓一部人過去探查道路,至少也會有一兩千人。”

“其主將辛梧當在這先頭部隊渡過淮水後才會上船,如此他們兩岸皆有兵力,方能保障首尾安全。”

“而這,就是吾等的機會!”

“等到那秦將辛梧渡淮時,城中烽煙燃起,吾等白日派人收羅船隻時埋伏在上遊的馭舟好手,就會收到信號,順流而下,駕船直取那秦軍主將。”

“眛已觀之,這數千秦軍大多都是些不會水的陸地旱鴨,在岸上,我鍾離兒郎不是他們的對手。”

“但隻要他們乘坐船隻進入淮水,那就是吾等網中的魚鱉,誰都跑不了!如此,秦將辛梧必可擒也!”

“等到擒了秦軍主將,留在這南岸的殘餘秦軍定然會群龍無首,陷入慌亂,屆時縣公或可征召青壯,派軍突襲,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亦或者緊閉城門,嚴防死守,用其主將進行威脅,拖延時間,從而等待援軍。”

“到時候那秦軍一半人在淮北,一半人在淮南,他們的主將又在吾等手中,嗬嗬嗬……”

說著,鍾離眛得意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