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三章:釣魚

潁水上原本架設的橋梁,被逃潰的楚人燒毀折斷。

秦軍就以繳獲的船隻為梁,上麵搭著木板,做成了一個狹窄且簡單的浮橋,供占據胡邑的兩萬餘人過河。

李信麾下,車馬較多。初次過河,顯得頗為混亂,人叫馬嘶,舉目望去皆是亂糟糟一片,不時有馬匹受驚掉落河中,亦或者是有人在混亂中從浮橋上踩落。

好在胡邑的楚軍早已被殲滅,在周圍沒有敵人阻礙的情況下,這支秦軍可以慢慢過河,花了接近兩天的時間,李信麾下人馬才渡完潁水。

李信留下五百人鎮守胡邑。

在胡邑以西數十裏外,還有李由的一曲步卒正押送著從平輿和寢丘府庫中收繳的糧食輜重趕來,那點糧食雖然不多,但也聊勝於無,或許在關鍵時候能頂些用處。

除了李由和胡邑的駐軍外,李信所部在一路的攻城和野戰中傷亡不少,如今渡到潁水東岸的實際人數隻有兩萬一千人左右。他就要憑這兩萬餘人,直衝楚都而去。

李信走過浮橋,站在東岸的一處小丘陵上,看著渡過潁水的秦軍各部開始整編和統計人數。

就在今日清晨,他已經收到了來自钜陽的回信。

“昭平讓我去钜陽?”

李信看向钜陽所在的東北方向,眉頭直皺。

他需要軍糧。

李信此番以戰養戰的想法本身沒問題,秦軍輕裝突襲,靠著攻城破邑,從楚國各處城邑的府庫中搬取糧食,補充軍需。大軍隻攜帶數日軍糧奔馳在前,李由帶步卒押運奪取的糧秣輜重跟隨在後,這種配置足以維持秦軍很長一段時間的軍糧供給。

但一路突襲而來,總會遇上幾個狠角色。

鎮守胡邑的楚將就是這樣一個狠人。胡邑作為潁水邊的重要城市,府庫中囤積著大量的楚國軍糧,遠超之前的寢丘和平輿儲存。但可惜胡邑守將眼見秦軍必定破城,竟然心一狠,縱火燒了城中府庫,將數萬石積糧盡數燒成灰燼。

雖然李信事後從城中楚人的手裏強征到一些糧食,但也隻夠這兩萬大軍大半月的供給,這時間或許足夠他突襲到壽春城下,但若是一戰拿不下壽春。秦軍止步於壽春城外,就會陷入軍糧短缺的境地。

所以,李信需要新的軍糧來源。

昭平的回信有些出乎李信預料,讓李信陷入思索。

楚王親信來到钜陽城監軍,昭平在其監控下難以出城支援秦軍。不過可以為李信打開钜陽城門,輔助秦軍奪取钜陽城。一旦奪城成功,李信就不再缺少糧秣和補給,還能控製住钜陽這座楚國大城。

這說法乍聽上去沒有什麽問題,但李信的腦海裏總是浮現出平輿城外,那一夜的光景。

趙佗伏身在地上,向自己訴說著昌平君極有可能泄露他的奇襲計策,前路恐怕會有陷阱等待。

“趙佗……陷阱……”

李信閉上眼,口中咀嚼著這幾個字眼。

他李信出身隴西李氏,世代將門,自小熟讀兵書戰策,又曾上戰場廝殺曆練。一路跟隨著王翦滅趙、破燕,也算是身經數十戰,其沙場征戰的能力在秦國將軍中算是位居前列,否則也不會被秦王政委任為二十萬大軍的統率。

李信此番伐楚之所以會選擇奇襲壽春的策略,一來是秦國連戰連勝,他李信心中充滿了傲慢與自負的情緒,對於楚軍並不放在眼中。二來則是李信擅長車騎,善於奇襲,這突襲之策也是他最拿手的戰法。所以李信的奇襲策略雖然被蒙武駁斥,並不代表他就是個無能之輩,相反他還有著很高的軍事素養。

如今趙佗警示在前,李信雖然不太相信趙佗的“危言聳聽”,但到了眼前的境況,心中還是不由考慮起這種可能性來。

在前方有可能出現陷阱的情況下,昭平突然改口,並邀約他率軍襲擊钜陽城,憑李信多年的戰場經驗,他從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君侯……昭平投向我秦國,就是君侯給出的情報,如果趙佗所說是真,君侯真的……”

李信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危險的感覺在他心中攀升。

“讓信使回複昭平,我會在五日後奇襲钜陽,讓他配合打開城門。”

李信喃喃著,但頭顱卻轉向東南側。

“不管钜陽是否是陷阱,我都不會去。我將趁機率軍奔襲下蔡。我就不信下蔡的楚將也和胡邑一樣,能狠心到將糧草燒絕。奪了下蔡糧草,我再強征那裏楚人的家中存糧,如此又能支撐一段時間。”

“從下蔡處渡淮,便是壽春!”

“至於钜陽,就讓他們好好等著吧。”

……

四天後,钜陽城。

項燕和昭平一起走上城頭。

“昭平啊,這钜陽的地勢可真不錯,是個垂釣的好地方啊。”

項燕放眼四望,钜陽以東數裏外,是一片廣袤的密林,也是城中楚人采薪伐木的地方。钜陽以西十餘裏則是一條自北向南流淌的潁水。靠林依水,此城也算是塊風水寶地。

昭平笑道:“上柱國說的是。吾等在那林中伏下萬人,城中埋伏萬人,再遣萬人繞道。隻等魚兒上鉤前來,上柱國一聲令下,城中殺出萬人,林中又殺出萬人,那繞路的萬人再從其後襲來,如此三麵夾擊,秦軍必定大潰,盡數往西跑去。如此吾等便可一路追亡逐北,將那些秦人全趕進潁水裏麵去。”

項燕也笑道:“這隻隴西遊來的魚兒確實出乎老夫的意料,若無那人提醒,恐怕老夫還真會被他的奇襲之策嚇一跳。不過這魚兒太天真了,給他露出一些香餌,他就傻乎乎的遊過來咬鉤,嗬嗬。”

就在兩人談笑間,就看到遠處有幾個騎兵揚塵而來。

“哦,是探查的遊騎回來了。想來他們已經發現了前來钜陽的秦軍。”

昭平指著那縱馬入城的騎兵笑了笑。

不過他的笑容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聽到那遊騎帶回來的消息後,變成了一道驚愕的叫聲:“什麽!路上沒有發現秦軍?三日前李信就率軍往下蔡方向去了?”

“該死的,這李信之前不是說要來钜陽了嗎?他怎麽跑去打下蔡了!”

“豎子騙我!”

昭平一張臉扭曲起來,事情的變化,超出了他的預料。

那隻在他眼中傻乎乎的魚兒,竟然棄掉了钜陽這個香餌,往另一個方向遊去,而且在離去前還給他製造了一個咬鉤的假象。

釣魚人反被魚兒戲弄。

項燕神色錯愕。

接著,他笑了:“有意思,本以為是條呆魚,沒想到還挺狡猾的,竟然能看出一些端倪。看來那秦王選將,也不是閉著眼睛瞎選一通,這李信還是有些本事的。”

“昭平啊,莫要氣惱。魚兒不來咬吾等的鉤,不是還咬了壽春那個大鉤嗎?”

“貪心的魚兒,是跑不掉的。”

說到此處,項燕眼中閃過一道寒光。

“立刻整軍,一個時辰後,三萬士卒啟程南下!”

“李信不來,那吾等就追在他身後。在淮水之濱,將這隻魚兒剝鱗去甲,好好收拾一頓!”

……

淮水之濱。

一支沿著淮水向東行進了數百裏的秦軍,也停下了腳步。

趙佗站在一處平緩寬闊的河岸上,眺望對岸。

他的後方,是一片廣袤的竹木林子。

前方則是數百米寬的淮河之水。

“就是這裏了。”

趙佗眼睛微眯,一路行來,他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地點。

他要,渡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