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平輿
“蒙將軍,除了第一日我軍立營未穩,城中有一隊楚軍騎兵趁機出城往東去外,項城中再沒有楚人離去。我軍遊騎如今已封鎖了項城附近的道路,阻隔項城和外界的通信。”
“項燕大纛依舊插在城上。”
“軍中墨者和工匠已經造出十架巨砲,皆布在北城。楚軍沒有見過巨砲的威力,我軍若是第一輪以巨砲發動攻擊,定然能將城頭的楚人嚇住,到時候再以士卒趁機強攻,或可一舉拿下項城北牆,以此作為突破點,說不定可以再重現王老將軍一戰破薊的事跡。”
潁水南岸的秦軍大營中,裨將軍楊原向蒙武稟報軍情,並提出自己的攻城之策。
蒙武麵無表情,目光緊緊盯著鋪在案上的地圖,良久才搖頭道。
“那隊騎兵定是通報其援軍的信使,倒是無妨。隻要項燕還在城中就夠了。”
“至於以巨砲破城。這裏的情況和伐燕時比不了,昔日燕國屢戰屢敗,其主力軍隊早被王老將軍在易水和武陽消滅。薊城中不過是一群嚇破膽的殘兵敗將和心中驚懼的平民,再加上燕王膽怯,主動出城逃竄,我軍方能一舉拿下薊城。”
“而如今,項城中的平民早被楚人遷走,城裏全是隨時準備迎戰的兵卒。戰爭剛剛開始,楚軍並未受損。且對楚人來說,這一戰是他們的保國之戰,士氣高昂,還有項燕這種老將坐鎮,城池沒有半點破綻。就算我軍能用巨砲得到一時之利,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先登衝上了城牆,一樣會被趕下來的,隻是徒讓士卒死難罷了。”
“此戰急不得,想要拿下項城,需要戰機。”
“你且多放騎兵出去,探查項城周圍三十裏。不,放到五十裏的距離,將增援項城的楚軍動向探明。”
“唯。”
楊原應諾,但他沒馬上退下,而是在略微猶豫後,問道:“蒙將軍,此番李將軍南下,真有可能攻下壽春,擒獲楚王嗎?”
蒙武愣了愣,接著臉上露出無奈的笑。
李信的奇策,若說是無稽之談,倒也不見得。
在楚軍沒有防備的情況下,李信以車騎穿插,是很有可能衝到壽春城下的。
但能不能一舉建立奇功,就得看壽春城裏的楚王配不配合。
李信之策,有成功的可能,但風險太大,且一旦李信有失,對秦軍的打擊將是致命的。這一次伐楚之戰可以直接宣告失敗了,所以他蒙武才會不惜和李信翻臉,也要進行阻止。
想到此處,蒙武眼睛眯了起來,他低語道:“李將軍奇兵已走,如今多想也是無用。吾等在此安心牽製項燕便是。等到李將軍攻破平輿和寢丘的消息傳來,吾等就放開封鎖,將消息送到項城中。屆時裏麵的楚軍必定驚慌,士氣大降。項燕也肯定會有動作,待其失措露出破綻的時候,就是吾等取勝之機!”
“如果能借機攻破項城,掩殺項燕殘軍南下,或許就可以和李將軍的奇兵匯合,屆時我軍再緩緩圍攻壽春,尚有戰勝的機會啊。”
“李將軍,孤軍深入,你可要穩一點啊。”
……
在上蔡以東百餘裏的平輿,一場突襲戰也開始了。
平輿是楚國邊境的小城,城中駐紮了兩千兵卒,用以防範可能來自上蔡的秦軍攻擊。
在清晨白霧的掩護下,一支秦軍車騎從霧中飛馳而至,快速衝到平輿西城下。
沒有多餘的動作,車馬上的秦卒挽弓持弩而射,一陣箭雨瞬間覆蓋了城頭。
徹夜駐守城頭的平輿守卒,被車騎的奔馳聲驚醒,緊接著飛射過來的箭雨從天而落,雖然隻有幾個倒黴鬼被射穿了身體,但恐慌的情緒還是立刻傳遍城頭。
守卒們敲響金鼓,呼喊著城內的袍澤支援。
駐守平輿的楚將也有幾分才能,對於戰爭期間可能遭受襲擊的情況早有準備,在他的指揮下,城內的楚軍立刻對西城的城牆進行了支援。
當平輿西牆上,上千楚軍雲集,持弩挽弓,欲要和城外出現的秦軍對射,並開始搬運各種守城器物,準備拚死守城的時候。
城東的方向,受到襲擊的金鼓聲敲響了。
“聲西擊東?”
楚將臉色大變,知道自己中了秦人的奸計。
“去東城!快去東城!”
初冬的霧氣是秦軍發動進攻時最好的掩護,當平輿的楚軍被城西的佯攻吸引過去時,平輿東門外,那白蒙蒙的霧中,一隊又一隊的秦軍士卒在鼓點聲中,邁著整齊的步伐,扛著簡陋的竹木梯子發動了攻擊。
因為城內守卒大都往城西支援去了,駐守在東城牆頭的百餘楚卒,隻一個回合,就被淹沒在霧中湧出的黑色浪潮下。
秦軍先登士卒衝上城牆,百餘楚軍逃跑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盡數被砍殺在城牆上,殷紅的血順著濕潤的牆麵往下流淌。
東門被先登士卒打開,一隊又一隊的秦軍魚貫而入,迅速控製了整個平輿東城。
同時,楚將聞聽城東被攻,驚慌之下又調了城西的五百士卒,親自率領去支援城東,結果他們才走到一半,剛剛離去的西城城牆就被薄霧中衝出的秦軍步卒攻下了。
東西兩門被打開,數不盡的披甲秦人從霧中湧來。
守城的楚將呆呆的看著這一幕。
他口中喃喃:“一戰而破城,吾之錯也。”
身側短兵忙叫道:“將軍,如今北門還在吾等手中,咱們快從北門逃吧。”
楚將搖了搖頭,歎道:“昔日吾之先祖城濮戰敗,以自刎謝罪。我今日無能,轉瞬之間就丟了平輿,還有何麵目回去。”
說著,這楚將拔出佩劍,在那五百楚軍驚愕的眼神中,幹脆利落的抹了脖子。
當清晨的霧氣緩緩散去,李信帶著辛梧、趙佗等麾下將吏,率領著中軍來到平輿時,這座小城早已被秦軍的先鋒部隊拿下,城中守卒盡數被砍了腦袋,成為軍功數字。
“爾等看我沒說錯吧,楚軍,何其弱也!”
李信指著插在平輿城頭的黑色旗幟,對眾人大笑道:“我這大軍還在路上,隻以五千先鋒就拿下了平輿。以此觀之,這楚國腹地的城邑如何能阻擋我前進的步伐!”
“諸君,你等且睜大了眼睛看著,我李信將帶著你們馳騁在淮水之地,踏碎楚人的城邑,將我秦國的旗幟插在那壽春的王宮上!”
在李信意氣風發的聲音下,諸將皆俯首應和。
唯有趙佗,越發憂慮起來。
平輿攻的太快,五千先鋒一個突襲就打下此城,更讓李信認為自己的策略可行,心中的傲慢在這一刻達到極致。
李信認為他的奇襲之策,楚國無人知曉,楚人不會有任何防備。
但趙佗卻知道,那場軍議上,麵帶笑容靜靜傾聽的昌平君肯定會有動作。
李信的奇襲路線,怕是早已擺在了項燕身前的木案上。
此刻的李信,已經是一隻腳邁到了懸崖邊上,再往前,等待他的將是萬丈深淵。
“李信提拔我,信重我,待我如同兄弟手足,甚至為了我不惜貶謫李由,也不怕開罪李斯。如此恩情,我又豈能再沉默不言,親眼看著他萬劫不複。”
望著前方極度驕傲的年輕主帥。
趙佗眼中湧起一抹堅定之色。
今晚,在這平輿城中,他就要對李信強諫。
他想救李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