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魏亡
“寡人願降!”
“速速派人告訴王賁,就說寡人要降!快,要快!”
大梁城,高高在上的範台宮殿。
魏王假對著殿中的大夫卿貴們吼叫著,頜下的長須沾滿了唾沫星子,眼角殘留的黃色眼眵都在他用力怒吼下掉落。
隻要在秦軍進城之前投降,那他魏王假就不是被擒,而是順應天命歸降!
昔日寬袍大袖高冠博帶的魏國士大夫們,此刻正三三兩兩的坐在殿上。
他們衣衫襤褸,滿臉土色,頭上的冠帶全是黃泥汙漬,許多人的眼中全是茫然與淒涼。聽到自家大王在殿上狂吼亂叫,他們中才有一個士大夫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往外走去。
大殿之外,從地勢較高的範台宮殿往下看,整座大梁城全都被水浸泡著,水麵上不時飄過泡的蒼白浮腫的屍體。
雖然在大梁城牆崩塌,洪水灌入城後。王賁就傳令讓上遊的秦軍民夫進行堵塞,將洪水引流到另一條預備的溝渠中,以此平息衝擊大梁的水浪。
但饒是如此,在那場可怕的洪浪席卷下,大梁城裏依舊有數不清的無處躲藏的黔首庶民被淹沒於水中。
滿城盡是浮屍。
唯有一些地勢較高的裏閭中的平民,和提前躲藏在宮殿高地上的貴族大夫們方才逃過了這一劫。
“此地,真的是大梁嗎?”
那士大夫茫然四顧,雙目之中,唯有滿城廢墟,四處浮屍。
他長歎一聲,走上宮殿的台階,踏入能淹沒膝蓋的水中,一瘸一拐的向著城外的秦軍大營走去。
……
秦軍大營。
剛接見完魏王使者的王賁,帶著諸將走出軍帳。
他昂著頭,意氣風發,向等候在外,滿臉期盼的秦軍士卒們,高聲宣告。
“魏王降了!”
“吾等,滅了魏國!”
短暫的沉默之後,緊接著便是鋪天蓋地的歡呼聲。
“吾等滅了魏國!”
“大王萬勝!”
“秦國萬勝!”
千軍萬馬歡呼海嘯,披甲戴冑的秦卒們高興地拋下武器,蹦跳雀躍,一張張臉上洋溢著喜悅的笑容。
他們滅了魏國,滅掉了這個曾經的中原霸主國!
這不僅是滔天大功,更重要的是,對無數秦軍士卒來說,戰爭終於結束了。
“吾等可以回家了!”
十多萬人的聲音凝聚在大營上空,回**不停,久久不散。
唯有趙佗雖然在跟著眾將吏歡笑,但心中那股緊迫感卻在不停的逼近著,讓他一顆心越發沉重起來。
魏國已滅。
秋收將至。
這些人,真的能回家嗎?
……
魏王假獻上降書,但秦軍並未進城接管大梁。
雖然洪水被斷掉了源頭,大梁城中除了一些低窪地帶外,大多數的地方都已經能看到泥濘潮濕的地麵,可供人行走。
但對秦軍來說,這座城裏如今滿地的屍體,再加上被洪水浸泡了近三個月,正值夏日,疫病流行,一個不慎,很容易引發大規模的瘟疫。
“棄掉大梁!”
這是王賁的決定,也是那位高坐鹹陽的秦王所做的抉擇。
這座中原雄城已經荒廢,沒有任何居住的價值。
所以王賁要求魏王假帶著城內的所有人出城納降。
同時,還要為秦軍奉上魏氏數百年間所收聚的珠寶財貨,文章典籍,祭祀禮器,以及那原本屬於魏王的妃嬪美人。
魏氏無數年的珍藏,從此刻起,都將屬於秦王!
“趙佗,你乃此番伐魏的大功臣,當與我一同受降。”
王賁當著眾將的麵,點了趙佗的名字。
眾將羨慕不已,但卻沒有人發牢騷。
眼前的這個少年不僅攻取了魏東城邑,還在被伏擊的情況下擊潰魏國六千大軍,降服了多次逃竄的寧陵君,這些戰績擺出來,足以讓眾將無話可說。
趙佗拱手應諾,能夠參與一個諸侯王的納降儀式,這可是無上的榮耀。
到了大梁城破的第四天,雙方約降完畢。
早已急不可耐,想要逃離這座“浮屍之城”的魏王假,打開了殘破的城門。
他肉袒麵縛,左手牽著一隻羊,右手握著一把茅草,膝行到王賁的戰車前。
這位曾經的魏國王者,對著車上的秦軍主將叩首相拜,告道:“臣魏假,見過王將軍。”
戰車上,王賁微微頷首,對於這位魏王並沒有什麽好臉色,隻是淡淡道:“魏君既然歸降,當去鹹陽麵見吾王,好知天命所在。”
站在車後的趙佗滿臉古怪的看著這一幕,特別是魏王假手中那隻還分不清形勢,正咩咩叫著的羊。
大梁城裏早已水漫金山,難以下腳,連人都浮屍無數,更別說是普通的動物了。
魏王假能在這時候牽著一隻狀態良好的羊出來,怕不是早有準備。
魏王降秦之心,看來早已有之。
一番簡短交涉後,王賁開口道:“趙佗,送魏君上車。”
“唯。”
趙佗應了一聲,走上前,對著魏王假伸手。
“魏君,請隨我來。”
魏王假看著眼前格外年輕的少年秦將,神色微微一怔,緊接著就露出討好的笑容:“有勞將軍了。”
在趙佗的引領下,魏王假走上了一輛專門為他準備的輦車。
此車,將由精銳的秦卒進行護衛,要將這位投降的魏王,送往鹹陽。
在魏王假乘坐的輦車後方,則是王賁在這幾個月裏準備好的上百輛馬車。
魏宮裏的俏麗佳人,美貌妃嬪,全都得跟著上車,她們將一路西去,去服侍新的王者。
再後方,則是魏國的諸多王孫公子,公卿大臣。
他們或是神色憤慨,或是滿臉憂傷,又或者麻木無神,一個接一個的向著馬車走去。
其中一個魏國公子被身後押送的秦卒擠了一下,頓時勃然大怒,吼道:“你這豎子給我離遠點,我自己知道走。”
秦卒皺了皺眉,沒說話。
魏國公子見對方沒有動彈,唇鼻中呼出的臭氣還噴在自己身上,頓時覺得全身發癢。
他自小生在錦衣玉食之中,遊走於嬌女美人之間,何曾被一個底層的臭兵卒如此碰過,頓時怒火上湧,叫道:“我讓你離遠點,聽到沒有。”
一邊吼著,他一邊用平日裏在府邸中踹奴仆的姿態向著秦卒踹去。
隻是這一次,他這一腳落了空。
秦卒靈巧的躲了過去,然後反手一掌扇在這魏國公子的臉上,將這位擁有高貴血脈的公子王孫扇翻在了地上。
“你怎敢……你怎麽敢如此對我!我是誰,我是魏國公子啊……嗚嗚……”
那魏國公子癱在地上,被這一巴掌扇醒,終於想起了眼前的處境,不由痛哭出聲。
秦卒舉著手裏的劍,指向那公子。
“走,上車!”
魏國公子哭哭啼啼的站起來,舉目四望,見所有人皆是神色麻木的看著這一幕。
不管是秦人,還是魏人,都沒人說話。
“魏國亡了,我不再是一國公子。”
他喃喃著,在利劍的威脅下,向著前方的馬車走去。
已經上了輦車的魏王假,透過車窗看著自己最寵愛的兒子被一個下賤的秦卒打倒在地,又哭哭啼啼的上了車。
魏王假神色漠然,雙眼中滿是無奈與悲哀。
這就是失敗者的下場。
“自古以來,皆是成王敗寇。”
趙佗看著這一幕,不由輕歎。
秦雖滅六國,但六國的王孫公子好歹還有條活路。
而六國滅秦之時,秦國的王族宗室,那才叫一個慘字。
趙佗移動目光,看到遠方的秦軍大營中也有一群魏人被押送出來上車。
其中有滿臉悲涼的魏咎。
也有咬牙切齒雙眼通紅的魏豹。
魏氏一族,可謂被秦軍一網打盡矣。
看著裝滿了魏國王孫卿貴、禮儀重器、圖章典籍、珠寶財貨的車隊踏上前往西邊的道路。
趙佗的腦海裏,想起前世學過的一篇必背課文。
“妃嬪媵嬙,王子皇孫,辭樓下殿,輦來於秦,朝歌夜弦,為秦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