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入屋

一個秦軍百將飛起一腳,踹開眼前的木門,大步走了進去。

“酈商何在?”

一進屋,秦將就手握劍柄,對著屋裏大吼。

“酈商在這裏。”

屋中,一個身穿文士袍服,頭戴儒冠的男子走出來,平靜開口。

他的目光,在秦將頭上的單板長冠上略微停留。

“你是酈商?”

秦將皺了皺眉,那酈商不是個輕俠少年麽,怎麽歲數比乃公還大。

“壯士誤會了,吾非酈商,酈商尚在榻上安睡。”

酈食其伸手一指,秦將果真看到裏屋的榻上,正躺著一個衣衫不整的年輕男子。

“哼,這酈商與城中輕俠勾結,意欲夜襲我軍,罪該當死。我這就將他拿下。”

秦將說著,搓搓手,就要往屋裏走。

酈食其笑道:“將軍且慢,吾弟昨日與吾飲酒暢談,酣睡一夜尚未醒來,如何會有與城中輕俠勾結之事,這裏麵恐怕是個誤會。”

秦將停下腳步,冷笑道:“誤會?那些被擒的輕俠可都招供了,你這弟弟就是加入了他們,隻是昨夜未至罷了。算起來,至少也是個共犯。”

“那輕俠定是與吾弟有仇,特地栽贓陷害,若是吾弟真有襲擊之心,怎麽還會在家中喝酒呢?”

聽到這話,秦將更是冷笑連連:“是栽贓陷害,還是心有預謀隻因臨時膽怯而沒有參與,等我將這酈商帶回去,當麵對峙,此事一問便知。”

酈食其滿臉無奈,心中暗罵道:“好一群為‘義’而起的‘輕俠壯士’,死前還要把吾弟給招出來。”

這是酈食其沒想到的,那些輕俠少年平日裏都是滿嘴的“好義輕生”,一個比一個說的好聽。

本以為他將酈商攔住,等到那些起事的輕俠一個熱血衝鋒,都被秦人砍了腦袋變成軍功,這事就無人知曉,算是了結了。

哪想到秦人還會抓俘虜審問,剛好又抓到裏麵的幾個軟骨頭,把酈商給招供了出來。

危機在即,酈食其忙道:“這位將軍請慢動手,還請聽吾一言。”

秦將轉頭,斜著眼睛看著眼前的儒冠文士,哼道:“你這滿嘴酸味的家夥,有什麽屁話,快點說來。”

酈食其拱手道:“敢稟將軍,吾聽聞秦王有吞並天下之意,雄踞四海之心,此番伐魏必是要滅魏國社稷,將魏土變為秦土,我等魏民亦將變為秦民乎?”

秦將道:“那還用說,我家大王就是要滅了這鳥魏國,讓天下隻有一個國,便是我秦國。你們這些人,自然都是秦人了。”

眼見秦將上鉤,酈食其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今日亦是秦人,與將軍乃同是秦國子民,敢情為將軍謀劃一番。”

不等秦將說話,酈食其語速極快的說道:“昨日我秦國大軍新入陳留,雖有豪強富族相迎,但城中庶民實則驚懼不安,不知秦軍會如何處置。”

“那些輕俠少年,已經是城中所有的反秦者了,他們不知大勢,逞一時血氣夜襲,這些事情實與滿城庶民無關。”

“輕俠起事被殺,血流滿地,城中庶民又懼又驚。這時候如果我秦國大軍能夠溫言安撫,隻誅犯者,則恩威並施之下,民心可定。哪怕再有惡人煽動,也不會有人跟從。大家都能知道秦軍有仁愛之心,心中安定,陳留必不會反。”

“相反,如果我秦國大軍聽信那些輕俠死前狂吠,在城中搜捕與此事無關的男子,勢必會造成城中恐慌。”

“若是這些人再繼續誣賴其餘無辜者,一人牽連一人,如此下去,豈不要抓盡全城男子乎?”

“不僅是城中庶民,就連那些帶路投降的豪強富族,都怕被牽連進此事中,誰能安心?”

“現在大梁還沒有淪陷,魏國還沒有滅亡,陳留城裏的百姓庶民還沒有徹底歸心。”

“昨日大軍剛剛離去,城中秦軍不過千餘,若是逼的滿城皆反,恐怕有失守之危!此事對將軍,對營中諸君來說,是無功而徒增危險啊!”

“若是吾弟無罪,徒受牽連被抓,惹得全城皆反,將軍恐有負罪之危!”

“當今為我秦國計,為將軍計。應以撫恤庶民,安定人心為主,如此方能保證城中安定,無傾覆之險!”

那秦將被這一番話說的一愣一愣的,他就來抓個人,咋就牽扯到陳留全城皆反的事情了。

他怒罵道:“放你阿母的屁,乃公才懶得聽你這些屁話。”

酈食其滿臉悲憤,果真是滿嘴金玉良言,也難以說動這些糙漢莽夫。

麵對這些大頭兵,有理也說不清啊。

眼見這秦將向榻上的酈商走去。

酈食其深吸口氣,目光再次看向那秦將頭上的單板長冠,神色漸漸平靜下來。

“將軍此番前來,恐怕是另有目的,並非隻為抓捕吾弟吧。”

那秦將住了腳,轉頭望來,問道:“你說什麽?”

酈食其淡淡笑道:“我雖是邊鄙小人,但也知道秦人崇軍功,爵位以冠飾相顯。”

“將軍頭戴板冠,至少也是個百將,手下足有徒卒上百,若要擒拿吾弟,隻需派兩三個小卒前來便可,何必親身一人來吾屋中,連護衛都沒有。”

“此事,必有問題。”

秦將眨眨眼,看著眼前這個中年文士,心道阿佗說的真對,眼前這人還真有點本事。

啪!

啪!

啪!

“先生果有見識,不愧是名傳陳留的高陽酒徒。”

一個少年撫掌而讚,走了進來。

酈食其眼睛微眯,雖然早有預感,但真的看到少年走進屋中時,心裏還是泛起了浪濤。

太年輕了!

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還沒他身後的酈商大。

但卻已披甲佩劍,特別是這少年頭上的板冠,又長又粗。

代表他的爵位,比屋中這個秦將還要高的多。

酈食其明白。

此人,才是正主。

他笑道:“將軍謬讚,名傳陳留我可當不起。倒是這高陽酒徒之名,吾卻是甚合心意。”

“將軍,欲飲酒乎?”

趙佗微微一笑,這酈食其倒是有意思。

“黑臀,你出去守著。”

“唯。”

黑臀拱手,大步走了出去。

趙佗笑道:“壯士豈能不飲酒,有酒盡管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