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西海兵太子

形骸稍感安心:“這滿船海盜皆不是沉折一人對手,嗯,他龍火功練得精熟,對上兩百人也不在話下。”

右首那船並不開炮,局麵平緩下來。形骸操縱船舵,行向左方,去迎沉折。

就在此時,船邊有破水之聲,一人跳上了船,形骸心道:“是潛水的海盜!”一回身,見是一形貌不俗的少年,與形骸年紀相仿。

那少年一對虎目,凜然生威,但長發披散臉龐,肌膚嬌嫩,桃腮粉麵,頭戴藍冠,身穿藍袍,腳踏藍靴,雖然是從水中跳上來的,卻又滴水不沾。他看見形骸,哼哼一笑,道:“怎地是個小娃娃?”

形骸道:“怎地不能是小娃娃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

少年仰天大笑,好似海嘯之聲,頗為洪亮,他道:“你是什麽東西,膽敢與我頂嘴!我問你,你船上有什麽值錢的、好玩的事物?統統交出來吧。”

形骸搖頭道:“什麽都沒有,唯有死人屍體,但也清理幹淨了。”

少年曲解其意,板著臉,目光凶惡,冷笑道:“你言下之意,是說我離死不遠了?好個口出狂言之徒,你這畜生,叫什麽名字?”

形骸又怕又惱,答道:“你怎地叫我畜生?我生性高潔,不與滿嘴汙穢之徒說話。”

少年大聲道:“不知死活的雜碎,你沒聽說過我西海三聖兵太子麽?”

形骸想:“他叫西海三聖兵太子?此人幼稚愚笨,汙言穢語的,怎會是什麽太子了?”

少年又道:“你想不想知道本太子處置畜生的手段?”

形骸退後一步,搖頭道:“不想。”

少年笑道:“那偏要讓你知道。本神喜歡吃人,尤其愛吃童男童女,你小小年紀,準是童男子了?我本心腸好,捉住了人,直接剜出心來吃,那人立時死了,也不覺痛楚。然則你對我不敬,我捉住你後,將你零零碎碎的切來吃了,要你死的苦不堪言。”

形骸心知此人必是海盜頭領,居然自稱“本神、本太子”,來頭隻怕不小。他記得讀過一本海外遊記,書上說:世間靈山大川間,凡是靈氣聚集之地,必有生靈治理自然。這些生靈集日月靈氣,得仙神授權,頗有神通,稱之為“風水土地爺”,又喚作‘地上凡神’。可這兵太子又凶又惡,不像是土地爺,倒像是海中妖。

他試探問道:“你是這海中的土地?”

少年甚是得意,道:“不錯,不錯,你也不算得孤陋寡聞,現在你知道怕了?方圓百裏內,皆是我的地盤。”說罷一揚手,從海裏飛來一三叉尖刀,對準形骸,霎時直刺而出。

形骸往桅杆跑去,自然而然已使出龍火煉體功,這一動甚是快捷,兵太子刺了個空。

兵太子大怒,一躍而起,抬起尖刀再刺。形骸踩上桅杆,人平穩向上跑,這一刺仍未命中。兵太子見形骸身軀隱現火光,怒道:“你你是龍火國的貴族?”說話間如蛇遊水,也順著桅杆追了上來。兩人越跑越高。

來到桅杆頂端,形骸一轉身,握緊彎刀,斬向兵太子,兵太子口一張,一口水吐出,其威力重如鐵錘,形骸慘叫一聲,從桅杆上掉落下去,砰地一聲,重重落地。

兵太子歎道:“這可摔死了他,當真可惜!本想將他淩遲處死的。”但稍一想:“聽說龍火貴族命挺硬,他準是隻摔碎了骨頭,妙極妙極,我仍要零碎切他的肉。”遂身子流淌,順杆而下,不久到了形骸身邊。

孰料形骸早用護體罡氣硬挨過墜落,受傷頗輕,他再用放浪形骸功,手不動,足不抬,背後骨頭撐地,突然彈起,彎刀橫斬,這一擊運足了勁,氣力足可斷樹,又毫無征兆,而那兵太子見形骸年輕,太過大意,一下子被形骸攔腰斬斷。

形骸這一下雖然斬中,但手感太軟,似未能命中實處,饒是如此,那兵太子已受了重傷,藍袍被血染紅,身子卻又接了起來,他雙目通紅,怒道:“好,好,好,我要把你碎屍萬段,死後也不得太平!”

形骸憤然道:“你本就要把我割成肉末,這和碎屍萬段有何區別?我左右是慘死,不如與你拚了!”說罷複又搶上。

兵太子嚇了一跳,轉身就走,但形骸骨頭喀喀作響,手臂驟長一丈,骨骼穿透血肉,正是放浪形骸功的邪法,這一刀更快更狠,一下子穿透兵太子咽喉。兵太子匍匐在地,身軀散漫,仿佛快融化了,他雙手捏個訣竅,似要施法,但雙手急劇發顫,道:“我我”嘩地一聲,連血肉帶骨頭都化作一灘清水。

形骸大感振奮,高舉彎刀,喊道:“你這是死有餘辜,罪惡、醜陋的敗類,去海裏喂魚吧!”說完,又覺得此言不對:這土地化作了水,怕是喂不了魚,隻會被魚喝下肚子。

身後聽沉折道:“勝得雖然僥幸,但我教得都運用得當。你看似膽小,其實不然。”

形骸一喜,回頭看他,見沉折渾身滴血未染,但長劍卻滿是鮮血肉沫。形骸問道:“師兄,那艘船怎樣了?”

沉折道:“他們有火銃,但到了近處,還不如弩箭彈弓。”

形骸看遠處那船正熊熊燃燒,船裏頭火藥爆炸,火苗到處亂竄,時不時升空,笑道:“和師兄你作對,隻怕是嫌命太長,我是萬萬不敢的。”

沉折指著那兵太子道:“他身懷由虛化實,由實化虛的功夫,但死前真氣不足,難以施展開來。幸虧此人道行淺,不然你縱然傷了他,他仍能逃得掉。”

形骸連連點頭道:“好險,好險。”又問:“他真是土地爺嗎?倒也不難對付。我看是招搖撞騙之輩了。”

沉折沉吟片刻,道:“我也是頭一回遇上風水土地,但神怪記中說,風水土地,有強有弱,弱者宛如蟲豸,強者堪比神龍。此人雖惡,怕是個弱的。”

形骸悻悻想道:“我說這土地不強,那是我謙遜恭敬,你怎地也順著我的話說?這麽一來,我豈不沒了麵子?”好在周圍並無旁人,顏麵無關緊要。

剩下那艘船上號角嗚嗚作響,居然調頭遠離,形骸急道:“他們要逃,說不定是去搬救兵的。大軍一來,我們這船遭不住,準得被他們逮了,那可就性命難保。”

沉折身子飄起,站在形骸胳膊上,形骸隻覺一沉,聽沉折道:“你把我全力扔過去。”

形骸勸道:“師兄,你還是收著點兒吧,免得落地不穩,陰溝裏翻船,有句話說得好,出師未捷身先死。”

沉折道:“閉嘴!”語氣頗為不快,形骸一凜,把他高高舉起,使盡力氣,往海中一扔。

沉折輕若飛盤,飄了二十丈,再使龍火風行之術,淩空突進,又前進了二十丈,形骸見朦朧月光中,他姿勢美妙異常,宛如仙子踏虛,心下好生欽佩。

不久,那艘船又一陣大呼小叫,兵荒馬亂,大火飛舞,炮彈炸膛,停在大海中央。

忽然間,形骸聽風聲有異,竟是沉折傳話,他道:“把船開過來。”形骸操縱幾下,行向那邊,待到二十丈之間,沉折又跳了回來。

形骸道:“師兄,你當真會飛麽?”

沉折道:“東山爺爺會,我不會。不然我何須你投擲?”

形骸拍胸脯道:“你膽子真大,若是落水,身形遲緩,豈不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沉折瞪他一眼,道:“我遲早有天中了你的咒。”

形骸自知不妥,連忙認錯,又道:“我這也不算咒人,隻是出言提醒,皆是警世恒言,發自肺腑。師兄大可不信,卻不可諱疾忌醫也。”

沉折懶得多辯,道:“今夜你值守,清晨我替你。”

形骸念及他的好處,道:“師兄可多睡一會兒,我精神好得很。”

沉折道:“睡不著也得睡!”不容分說,走入艙內。形骸又挨了罵,歎了口氣,吐吐舌頭,唯有自認倒黴。

這幾天內,他連夜掌舵,越來越是熟練,已不以之為苦,反而生出自由舒暢之意,這大海不再是妖魔的巢穴,卻成了前所未有的妙境,似乎他這般一直航行下去,在海的盡頭,會抵達難以想象的天堂。

他想起不久前的激戰,又一掃怯懦,感到熱血沸騰,暗忖:“若不是沉折師兄狠心訓練我,我怎能打贏這兵太子?若打不贏他,我必會死的苦不堪言,慘不忍睹。我是善,這兵太子是惡,但善惡之間,勝負往往決於一瞬。善若強,能擋住惡,而惡若強,善則亡禍將至。可見邪不勝正,未必盡然。”

他又想:“以往聽故事說起這些土地爺,皆是慈眉善目,受人敬仰的神靈,可今夜一瞧,卻又像故事中的妖魔鬼怪一般。可見世人皆以為善者未必是善,世人皆以為惡者未必是惡。若見識不明,聽信謠言,誤認敵友,則性命實懸於一線之間。”

那兵太子自稱西海三聖,難道除他之外,仍有另外二聖,他們也是土地爺麽?兵太子與海盜為伍,吃人血肉,絕不是好東西,另外兩人呢?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也未必好得到哪兒去。隻怕他們得知同胞死訊,會趕來替兵太子報仇。

形骸心潮起伏,片刻不寧,恨不得海風再快一些,讓這艘船破開海浪,遠遠離開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