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昂州五雄原有六個

“道士。”

“嗯?”

“三花娘娘已經讀了一百遍了,怎麽還是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真的?”

“真的!三花娘娘害怕數錯了,所以讀了一百多遍!”

“原來如此。”

“怎麽還是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那可能是我疏忽了。”道人想了想才想起,“忘記告訴三花娘娘了,古話裏麵的百啊千啊,一般都是虛數。”

“虛數~”

“就是虛假的一個數,一百並不是真的一百,一千也不是真的一千。”

“那是多少呢?”

“是指代很多的意思。”

“指代很多~”

“書讀百遍,就是要讀很多遍的意思,並不是真的一百遍。”道人耐心講解,“有的是一百遍,有的是一百多遍,甚至一萬遍也可能。”

“!”

“不過三花娘娘不必著急。一來此事與修行一樣,不可操之過急,想要一天讀完的話,讀再多遍可能也不行。要順其自然。”道人一邊走一邊伸手摸身邊小女童的頭,暖呼呼的,“二來嘛,詩詞不見得非要有個明顯的意思,有時隻懂其中意境,就已經可以了。”

“聽不懂。”

“慢慢自然會懂。”

“哦……”

正在此時,前方已出現了幾名江湖人。

幾人都穿著粗布麻衣,沿著山路無聊的走著,左看右看,不時有一個人衝上旁邊的高處,伸長脖子往茂密的草叢中看一眼。

儼然一副搜山、碰運氣的姿態。

“前麵有人了。”

女俠壓低聲音提醒著宋遊。

“這幾人有些麵熟。”

“昨天下午就碰見過。”

“原來如此。”

女俠想提醒他不要露怯,坦然一些,也許還能蒙混過關,但瞄了一眼道人,卻發現他從容依舊,連步伐呼吸都一如往常,哪用自己提醒?

女俠還想與他商量一下一會兒的應對之策,若是發生了衝突,怎麽樣可以最簡單快捷、幹淨利落的解決掉衝突,但瞄了這些人一眼,覺得就算不是江湖上的小雜魚也不算頂尖的高手,這道人有太尉府的手筆在前,又如此從容,想來也無需自己操心。

於是隻與他並肩走著,看向前邊。

在宋遊一行人看見這幾名江湖人的時候,這幾名江湖人也看見了他們。

初時不覺得有什麽,隻覺得宋遊這一行人也有些麵熟,但很快就發覺了不對,因為宋遊的身後背了一個半人長、裹著油布的木匣子——來這山上的江湖人對這種長條的包裹匣子可是警覺得很。

當即有人扯了扯身邊同伴,將幾人都聚在了一堆,停下腳步,麵麵相覷幾眼,隨即瞄著走來的一行人。

一個拄杖的道人,長得年輕。

一個蒙麵女子,手提長刀。

一個小女娃,嬌小可愛,吹著哨子,用一雙純淨的眼睛看他們。

還有一匹比驢子也大不了多少的矮馬。

這一行人與他們越走越近。

幾名江湖人站在原地,幾乎隨著他們的靠近而轉動著頭,有人一直打量著他們,有人目光死死的盯著道人身後的包裹,分工十分明確。

吳女俠可以很敏銳的察覺到,這幾人中,雖還沒有人將手放在刀柄上,所有人卻都已經緊繃了起來,蓄勢待發。

“幾位……”

沒有人願意一上來不知底細的就拿命來拚,有個年紀大些的江湖人便走了出來,露出滿麵笑意,拱手問:“昨日才上山,這就下山了?”

“是啊。”道人也行禮,“沒找到神醫。”

“兩次相見,也是有緣,還沒自報過家門,也沒問過幾位尊姓大名,算我不對。”江湖人說著,又朝他們一拱手,“在下姓朱名奎,此乃在下的四位結義兄弟,江湖人抬舉我們,送外號昂州五雄。”

說完他身後也有兩人報了名號。

還有兩人似是性格較冷,或是大致知曉之後的事,不願搞這些,隻看著宋遊一行人,沒有說話。

“在下姓宋名遊,不是江湖人,是一名道人,原在逸州靈泉縣陰陽山修行,攜童兒雲遊至此,聽說長京有神醫,特來尋訪,以增見聞。”

“原來是宋先生,幸會啊。”

“幸會幸會。”

“先生身後這位是……”

朱奎看向了宋遊身後持刀的女子。

昨日便有察覺,這位恐怕不太好惹。

“吳所為,無門無派。”

“女俠不像無門無派啊。”

“不願說,就別問了。”

“好好好,不問不問。”朱奎連連擺手,好像很好說話,隨即眼睛一眯,看向了道人背後,“不過先生背後背的又是何物呢?昨日上山,沒見到幾位身上有這麽一件東西啊。”

“友人托付之物。”

“原來是友人托付之物。”朱奎咧嘴一笑,滿口大黃牙,“既是友人托付之物,還包裹如此嚴實,於情於理,我等本不該查探……隻是先生也知曉我等在山上搜尋一件寶物,寶物珍貴,比命還貴,不知先生能否打開讓我等看看?”

剛一說完,又立馬接上一句:

“不是為難先生,看完之後,不是我等所尋的物件,無論是什麽,無論價值再高,我等隻當沒有看見,立馬賠罪離去!”

“正是諸位所尋的物件。”

道人抬手與之行禮,誠懇告知。

“!!”

就是這麽一句誠懇的話,甚至語氣都溫和如初,其中意思卻是如此直白,一群江湖人瞬間便緊張了起來,盯著那行禮的道人,伸手摸刀。

有人才剛伸出手,有人已摸到了刀柄,有人把刀拔出半寸,可也僅限於此了。

所有人的身形動作戛然而止。

畫麵似乎按下了定格。

五個人全部定在原地。

甚至每個人的神情都還保持著原來的樣子,或是驚訝,或是震怒,或是凶狠,眼神看向不同地方,全都定格於此,細細看去,頗為有趣。

吳女俠見狀一驚:“定根法?”

“然也。”

“厲害啊道長。”

依然是這麽一句,配上她輕鬆的語氣,聽起來一點不像誇讚或恭維,隻像一句口頭禪。

“嗚嗚嗚~”

小女童吹著哨子,走到其中一人麵前來,仰頭盯著看。

正在此時,又一道破空聲。

“噗!”

一支箭矢從遠處飛來,劃破長空。

十丈之遠,瞬息即至。

“嗤!”

女俠抽刀揮砍隻是一瞬。

說時遲那時快,常人遠遠反應不過來的時間中,雪亮的刀身已到了宋遊麵前。隨即便是啪的一聲,這支箭已被長刀精準的攔了下來。

“多謝女俠。”

宋遊露出笑意,與她行禮。

吳女俠卻不管他,持著刀身影一閃,已沿著箭矢飛來方向追了上去。

宋遊笑意越發濃鬱。

這個世界的武人雖沒有淩空虛度、刀裂山河的本領,但修道之人也不是萬能的,多數隻是學些玄門手段。說起來,這個世界上九成九的修道之人在爭鬥中都不見得能穩贏江湖武人。

修行玄門中人的手段自然玄妙,令武人防不勝防,但他們自身也難以抵擋得住武人的刀劍。

哪怕有道人能開壇祈來風雨,有道人能伸手招來雷霆,有道人能輕易降伏厲鬼,隻要沒有練就刀槍不入的本領,沒有別的保命手段,被一刀砍了腦袋、被一箭射穿了身子,該死還是要死,美其名曰兵解,其實死在刀槍棍棒下的修道之人那麽多,有幾個真的死後得道了?

人生百年,道法難學,少有人能麵麵俱到。

因而這位女俠表麵放鬆,其實一直保持警惕,就是防備著暗中偷襲,怕自己這個法力高強的道人被人家用暗箭給射死了。

宋遊不是那九成九,也該謝她。

片刻之後——

伴隨著一陣求饒聲,吳女俠拖著一個胳膊比腿粗的壯漢回來了,隨手將壯漢往他腳下一扔,這才回了句:

“不客氣。”

宋遊看向地上的壯漢,笑著問:“足下也是昂州五雄之一?”

“是……是……”

“原來昂州五雄有六個啊。”宋遊點頭說,“幾位心思巧妙。”

“道爺饒命!”

“足下那一箭可是直奔在下的心門而來,在下怎麽饒恕足下呢?”

“道爺饒命啊!啊對!小人瞄的腿!瞄的腿!都怪小人箭術不精!”壯漢說著連連磕頭,“道爺饒命道爺饒命……”

“妙啊。”

“小人所說句句屬實!道爺饒命啊!”

“在下不愛殺人,隻問足下一句,回答對了,在下就繞過足下。”宋遊說道,“回答錯了,就以一還一,請足下回歸天地。”

“道爺饒命!”

“答對即可。”

“……”

“足下殺過人嗎?”宋遊停頓一下,又補一句,“無辜之人。”

壯漢心中一驚,卻是連忙磕頭磕得更勤快了,回答道:“道爺明鑒,小人最多做些偷雞摸狗、為難人的事,哪裏殺過無辜之人……倒是有次路邊遇到山匪不放我們走,拚殺起來殺了幾個,不過若不殺他們,死的可就是咱們了。”

“足下可有說謊?”

“句句屬實!句句屬實啊!”

“抬起頭來。”

“……”

壯漢慌慌張張的抬起頭來,看向道人。

目光剛一對視,便是一驚。

那目光平靜如水,也廣闊如海。

“殺過無辜之人嗎?”

道人又問一遍,聲音依舊。

壯漢的心中也好似多了一片海,初時風平浪靜,可很快起了波瀾。小的為波,大的為瀾,大大小小千重萬重,每一重拍打著濺起水花,或大或小都是道人的那一句問話,使他呆住,說不得謊。

“殺過……”

“多少?”

“兩個……三個……”

“篷……”

一陣火焰從內而外,席卷了他。

“啊……”

慘叫聲頓時響起。

女童離他很近,覺得奇異,明明有火卻不覺得燙,不由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也什麽都摸不到,再想看時,已被道人拉到身邊蒙住了眼。

可這火卻實實在在,將壯漢燒得在地上打滾,痛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