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
緬北山區。
這裏有一座建立在深山裏的產業園區。
也就是大家耳熟能詳的詐騙老巢。
劉帥結束今天的工作，渾身傷痕地回到宿舍。
說是宿舍，其實就是彩鋼瓦搭建的簡易房間。
十平方左右的宿舍，塞進了十六個人。
現在加上他，隻有三個人。
半年時間，他見慣了“同事”進進出出，已經麻木了。
而這種規格的宿舍，據他所知，有一百多個。
這裏的員工，就像是老板為了節省場地成本，從而進行密集養殖的牲畜。
如果是餐館老板，張遠方在這裏，估計就會驚歎，這不就是他幻想出來的超級牲口嗎。
養殖成本低，簡單，良順，收益高。
而這些都還算好的。
聽說過不打麻藥就活摘腰子的嗎?
聽說過把人圈養起來當血奴的嗎?
聽說過拿電擊同胞當樂趣的嗎?
聽說過男的也會被開火車的嗎？
如果是以前，在華國的時候，有人這樣說，劉帥一定會嗤之以鼻地反駁，都什麽年代了，哪有這種地方。
但是自從被網上宣傳的高薪吸引，因為貪念，被騙到這邊之後。
因為抗拒，逃跑，期間經曆過毒打，經曆過電擊，經曆過水牢，經曆過被人按在糞坑裏，經曆過被男的開車。
手臂也斷過，腿也斷過。
僅僅半年時間，他感覺自己每天像是生活在地獄中。
在劉帥的眼裏，凡是遇到的被騙到緬北的同胞。
隻要出現在這個園區，就會徹底成為任人擺布的工具。
他今天任務沒有達到標，又挨了一頓暴打，晚飯也沒得吃。
此刻隻能拖著疲憊，滿是傷痕的軀體，回到宿舍。
這裏也是他唯一能短暫休息的地方。
他在這裏的工作是網絡詐騙，在這稱為釣魚，養豬，網絡上則是……殺豬盤。
就是通過網絡將自己偽裝成各種離異的高質量女性，從網上找一些圖片，塑造自己的人設，從而針對性對那些中老年人群下手。
孤單，寂寞，豐厚的退休金，對網絡安全警惕性較低，是這類人的特點。
所以比較好騙。
這兩天一直養著的豬仔，居然跑了，主管鄭先生，說是他的責任，所以有獎，也要有罰。
劉帥將疲憊傷痛的身軀，扔在床鋪上。
他無數次地想過自我了斷，但是想到家人，想到死亡的恐怖，他就難以決斷。
這也是被騙來這邊後，經曆現實毒打後，最後妥協，從而參與詐騙之人的通病。
“好死不如賴活著呀，夥計！”
劉帥側頭看向牆角床鋪上，那個來了半個多月，已經跑了三次，現在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男孩兒。
劉帥佩服這男孩兒的勇氣和不屈，但也僅僅是佩服罷了，畢竟剛來時的自己，也曾勇敢過。
這個男孩，隻有二十歲，聽說……好像姓童。
也是宿舍內除過另一個還沒“下班”的同事外，還存在著的第三個人。
“活著？嗬嗬……和死了有什麽區別，咳咳咳……”
劉帥本沒有指望對方回複自己，卻意外地聽到了童姓男孩，虛弱到近乎蚊蠅嗡鳴的聲音。
還伴有低沉的咳嗽，隨後是劇烈的喘息聲，那種虛弱的感覺，像是隨時都會熄滅的燭火。
“唉……喝點水吧。”
劉帥吃力地從床底下，摸出小半瓶礦泉水，這是之前那個“前輩”遺產。
那個三十多歲的膠東大漢，前兩天還能聽到他樂觀爽朗的大笑，昨天就因為長時間沒有業績……被嘎了。
腰子，眼角膜，心髒，凡是有用的身體部件兒，都有了新的主人。
至於一個人被嘎掉，簡單得像是走在街上，突然掉進了下水道，然後……就沒了。
生命在這裏，失去了他應有的分量，以及尊嚴。
劉帥趴在**，挪動身體，將水扔了過去。
“謝謝……劉哥！”
對方僅僅是撿起身旁的半瓶水，就用盡了幾乎所有體力，估計連瓶蓋都打不開。
“你認識我？”
劉帥有些被驚喜到了，對方居然認識自己，或者說，記得自己。
在這個人命賤如草的地方，能被人記住，已經是莫大的幸福了。
“嗯，謝謝！”
童明喝下劉帥挪過來，幫忙打開的礦泉水，潤了潤喉嚨，幹澀的嗓子，稍微好受了點。
“之前你和張哥互相介紹的時候，我聽到了。”
“張哥……？唉……”
劉帥瞬間腦海裏出現那個膠東大漢的麵龐，可惜，對方已經沒了。
“張哥被……”
童明通過劉帥的語氣，大概猜出對方結果不妙了。
“嗯……在這裏，無法創造即時利益，剩餘的價值，就是自己的身體了。”
“劉哥想過出去嗎？”
“出去？按理說你這個問題，我就可以舉報你了，至少能換一個不太發黴的麵包。”
“哦？是嗎？”
童明有些驚愕，他畢竟來的時間短，雖然挨了幾頓毒打，也幾乎危在旦夕，但對這個地方，還沒有達到劉帥這種畏懼的程度。
“嗬嗬，少吃一頓也無所謂。”
“額，謝謝劉哥！”
“沒事兒……”
劉帥搖搖頭，將頭靠在床鋪上的護欄上，歪著腦袋看著有些發黴的鐵製宿舍門，緩緩地說道：
“……出去，當然想過了，每時每刻都在心裏幻想，可是，也隻能是想想了，這裏進來容易，出去太難了，在這兒半年，除了見過幾個漂亮女人被帶出去，正常出去的，沒見一個。”
“那就說說？讓兄弟長長見識，我估計要不了多久，也要被嘎了，嘿嘿……咳咳咳……”
童明自嘲地笑了笑，卻引起肺部一陣不適，咳嗽得幾乎背過氣去。
“你少激動，你這樣不是事兒，服個軟，先把身體養好，想出去，才有希望不是？”
劉帥聽著一側咳嗽的聲音，轉過頭語氣真誠地勸解道。
“嗯，我想想吧，先聽劉哥說說，來的時間短，都沒怎麽了解，就已經快不行了。”
“行，給你說說，以後真要是想通了，也算有了準備，能少犯點錯，就能少受點折磨。”
“嗯……”
“據我半年來的了解和觀察，咱們在的地方屬於緬北WB的一個深山裏，是前兩年新建的園區……”
……
緬北WB山區，附近的村落。
邦～邦邦～邦
宋平安有節奏地敲響一戶民宅的木門，過了幾分鍾後，一個穿著老緬特色服飾的中年人，手中拿著一根竹製水煙，幫宋平安打開了門。
讓宋平安先進來，然後指了指他的摩托，沙啞著嗓子說道：
“太紮眼，推進後麵的牛棚吧，用雨布蓋上。”
“行！”
宋平安根據王輝介紹的人，找到了這裏，對方既然有安排，他也自不會打草驚蛇。
“昂基還好吧？”
中年男人耶波讓宋平安自己找地方坐，自己則蹲在凳子上，抽著水煙，似乎是隨意地問道。
“昂基？那個禿頭？”
宋平安接頭的人給出地址讓找來的時候，並沒有自我介紹，現在聽對方問起，有些不確定的回道。
“嗬嗬，對，對，那個禿頭，咳咳……”
耶波被宋平安的稱呼搞樂了，一口煙沒有吐順口，連笑帶咳嗽的，眼淚都出來了。
宋平安漠然地看著他，沒有回話。
警惕性挺高。
說明詐騙分子防範意識很強，已經覆蓋到了山腳下的村落。
驗證了宋平安的身份，耶波也輕鬆了很多，將一直沒有離手過的水煙放在桌子上。
去屋裏拿出茶碗兒，給宋平安斟上水，看宋平安掃視了幾眼自己的水煙，有些得意的笑笑。
然後手指扣動幾下，水煙管頂部裂開，從中滑出一根尾部略微彎曲的鐵管，彎曲的位置……有個扳機。
水煙裏居然藏了一把土槍。
“簡易，單管，隱藏彈夾，能裝三發子彈，威力不如流水線的，但是勝在隱蔽。”
“武器這東西，不在乎長相，能保命，用著順手就行。”
宋平安很是中肯地評價道。
“嗯，說得在理。”
耶波以為遇到了同道中人，心情有些愉悅。
“要不要給你弄一把，防身用，價格公道。”
“額，我用不管槍，平時都用刀的。”
宋平安委婉地拒絕了耶波的產品推銷，在對方一臉遺憾的神色中岔開了話題。
“我想進山，該如何進去？”
耶波沒有說話，而是沉默著用水煙敲了敲桌麵。
宋平安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連聲說道抱歉。
然後從懷中拿出一遝錢，也沒細數，幾千塊錢總有的，輕輕推到對方麵前。
似乎看對方很是誠心，耶波咧嘴一笑，接著話題說道：
“你不單單是為了進山吧？”
“嗯！”
“唉，你要是想進去發財，這條路不好整，看著來錢挺快，但是賺的都是造孽錢，死了不得好報的。”
“我想進去找個人！”
“啥？你要進去撈人？”
見宋平安點點頭，耶波滿臉的不可思議。
“你單槍匹馬，就想進園區撈人？你不準備活著出來嗎？”
“你多介紹介紹那邊的情況，其他的我有打算，拿錢辦事兒，行嗎？”
耶波見宋平安有些不耐煩，也不準備再勸，這年頭好人難當啊。
有道是：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慈悲難度自覺的人。
耶波看宋平安不怕死，自己收錢辦事，也就不準備再多嘴，開始詳細地介紹起山裏的情況。
“咱們這個地方，屬於緬北WB境內，你說的地方，我們本地人管他叫牛頭山。前兩年有工程隊過來，開著越野車，一趟一趟地往山上拉材料，說是要建一個科技園。
咱雖然不懂，但是想來用簡易彩鋼搭建的園區，也不會有多好。
當時那邊管事的人，領著十幾個帶槍的手下，在我們村裏挨家挨戶地敲門，先是一通威脅，然後每家留了一千塊，讓管好嘴，就走了。
起初呢，我們也沒太在意，但是產業園建好以後，居然有很對穿著迷彩服，像是當兵的人過來，聽說是參加剪彩。
這時才發現，那管事的雖說是華國人，但是身後居然有軍閥作為後台……”
耶波說到這裏看向宋平安，看對方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就知道對自己所說的情況，應該是有所了解。
“如何進山，園區的情況怎樣？”
產業園後麵有軍閥的影子，這個宋平安之前從王輝那裏，就已經了解過。
WB地方軍，對緬北的軍閥勢力難以形成有效威懾，即使WB當權者一直積極地參與打擊詐騙分子的行動，也隻是杯水車薪。
他現在更想知道的是，如何進山，以及產業園內的基本信息。
“如何進山，這一般人，還真不知道……”
對方刻意的停頓，讓宋平安有些無語，很是識趣地再次掏出一遝紙幣，直接放在對方麵前。
用手拍了拍錢幣，意思是讓他一次性說完，然後淡漠的眼神掃視對方脖頸，停頓片刻，就垂眉而坐，示意對方繼續。
耶波被宋平安掃視兩眼，就隻覺得脖子下，似是有把鋒利的刀子在來回比畫，後頸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趕緊將錢塞進懷裏，才安心地繼續說道：
“去產業園的話，隻有一條路，就是西山那邊，他們開了條小路，但是設了道閘，有人值守，並且園區三百米範圍內，都有攝像頭……”
“而如果進山的話，那路就很多了，就我自己知道的，不下五條，最隱蔽的一條，甚至可以悄無聲息地抵達產業園的後牆處。”
“哦？這條路怎麽走？”
宋平安對耶波口中，最隱蔽的這條路，挺感興趣。
“這是山，產業園建在半山腰，周圍都是密林，你從北邊走，先找到一棵大柚木，有將近一米粗……”
耶波在桌子上用水畫座山，邊說邊雙手展開，比畫著柚木的特點。
“然後繞到柚木後邊，一直往上走，確定好方向，不要偏，你到頂就會看到一條下山的小路，順著這條路，可以直接到達產業園的後牆，但是到了那裏，怎麽進去，你得想辦法，那上麵豎著幾米高的鐵絲網。”
“你隻管說，剩下的我自己搞定。”
既然有了不必打草驚蛇，就能直達園區的途徑，對於宋平安而言，這趟營救，無疑已經成功了一半。
他這次是來救人，不是為了砍人，如果打草驚蛇，對方再把童彤的弟弟砍了，那就得不償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