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衣
哢噠。
輕微的鼠標敲擊聲。
花小喵，特別留意了一下直播間的人氣，固定在了奇怪的4444的人氣。
這數字讓她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夜裏，她喜歡看靈異驚悚小說，又想象力豐富，常常會被突兀的怪聲、忽然閃過的黑影嚇得手腳冰涼。
人大腦的自我保護機製，會讓人下意識遠離危險，借此提升生存的幾率。
恐懼，就是本能在歇斯底裏的提醒你的腦子，遠離它，否則會死。
“小說看得有點多了，又再自己嚇自己。”
花小喵挽了挽鬢角，卻悄悄將搭在床邊的腿收了回來，改為盤坐。
仿佛，床下的黑暗中隱藏著看不見的事物，隨時會突然驚現抓住她的腳踝……
網絡有些卡頓。
在直播畫麵還沒加載出時，滿屏彈幕如潮水般湧出。
“嗚嗚嗚，我的女神……”
“太好看了！”
“老婆，沒有你的第一天，我快要死了。”
“主播主播，說說話啊。”
“求求你，我好想聽到你的聲音。”
花小喵切了一聲。
“快吹上天了，還不是靠美顏濾鏡？”
同為女性，最見不得對另一個女人的溢美。明明未曾謀麵，依舊心生嫉妒和不屑。
哢噠、哢噠、哢噠，她煩躁的點擊鼠標。
但網絡似乎格外的卡，很久，也刷新不出直播畫麵。
風吹動窗簾。
陰冷的風，輕輕撩過脖頸。
往日裏讓人厭煩的知了和青蛙的叫聲，悄然寂靜，隻有灰色窗簾被風鼓動的沙沙聲。
電腦屏幕的光，照亮花小喵纖細的身軀。
在她身後的牆壁上，映出一道黑影，更遠處則是屏幕的光，都無法觸及的昏暗。
“老婆，求求你，我真的好愛你！”
“我願意為你去死……”
“你再不說話，我就殺了自己！”
“我切開了手指，還不夠證明我的愛嗎！”
“劃開胸膛，看看我的心，隻為你砰砰跳動……”
“死吧，死吧，再往前一步，摔個稀巴爛，變成鬼我也要找到你……”
彈幕內容越來越極端、怪異、驚悚。
花小喵目光微凝。
她點開這些發言者的賬號，發現他們不是直播公司的水軍，從消費記錄和發言次數等數據來看，都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
“他們是瘋了嗎？”
最極端的還是一個名字是一串數字的用戶，他拚命的刷著彈幕。
“手指，是我愛你。”
“腳趾，是我愛你。”
手掌，腳掌，鼻梁，耳朵，舌頭，眼睛……
“我已經說不出話，看不到你了！”
“插入胸膛的刀，一寸。”
“兩寸……”
“你到底在哪，黑暗中，我好像看到了你的身影……”
“好美麗的紅衣裳。”
“真的是……好美啊……”
花小喵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麵露驚駭。
栩栩如生的描寫，循序漸進的死亡，讓她渾身如墜冰窟，內心漸漸生出一種難以抑製的惶恐。
她自顧自說著：“嗬嗬，這肯定是無聊男人，編造吸引眼球的彈幕，信你個鬼……”
聲音越來越微小。
同時，她也不再去讀那些彈幕了。
花小喵想關掉這個直播間。
她不再對所謂的新人，有一絲、哪怕分毫的興趣，更確切的說，是潛意識的本能，在提醒它逃離即將來到的危險。
“嘩——”
一陣細微噪聲，直播畫麵終於被刷新出來，光線通亮。
花小喵不禁目光被吸引去，看到了一片鮮紅。
鮮紅、豔麗、絕美的古樸長裙……
裙子下，是一雙精致、完美到極致的，女人的腿。
她點著胭脂的朱唇，露出一抹魅惑的笑靨。
“確實是好美啊……”
她目光迷離，試圖伸手去觸碰，當手指撞擊到冰冷的屏幕玻璃時，內心沒來由的生出一股強烈的空虛。
空虛猶若一個大洞，深邃，看不見盡頭。
將人的理智吞噬，讓人不自覺的生出想要滿足它一切要求的瘋狂。
花小喵神色木然的拿起水果刀，目光呆滯，緩緩橫到脖頸處。
“我也會變得這樣美麽……”
咣當！
就在最後一刻，花小喵忽然清醒過來，驚恐萬分的盯著手中的水果刀，尖叫丟遠，拚命往牆角後退，抱著腿瑟瑟發抖，將頭埋在腿中試圖找到一絲安全感，內心恐懼到了極點。
“我究竟在做什麽啊……”
“那個直播間……”
“有鬼！！！”
許久。
房間依舊安靜、熟悉，沒有神秘的身影，也沒有突兀的聲音，讓她恢複了一絲理智。
床頭的玩具小熊，桌子上忘了澆水快掛掉的多肉，扔的滿地都是的貼身內衣。
沒有什麽奇怪的東西。
先前的一切，仿佛是困極了打盹的夢。
花小喵逐漸安定下來了。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頭，目光觸及屏幕時，急忙躲閃，不過，短暫的餘光依舊讓她看到了屏幕的真實畫麵。
沒有紅裙，沒有那病態的彈幕。
反倒是像最常見的顏值主播的直播間。
《哥哥不在家，偷偷小播一會》。
十分可愛的粉色兔子腳墊，穿著菱形圖案、白色絲襪的纖細大腿，不停扭動。
輕鬆明快的動漫BGM，正唱到魚，好大的魚，虎紋鯊魚。
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麽正常。
“我是出現幻覺了嗎？”
花小喵愣住了，她大膽看了眼彈幕，看到各種純24K舔狗式和各種吊癌晚期的發言，不禁厭惡的噫了一聲。
再看向直播間的人氣值。
【人氣值267504】
她的恐懼，仿佛被一眉道長的桃木劍劈了個精光！
什麽有鬼？什麽害怕？
她此時狀若厲鬼！兩眼通紅！
抓亂頭發，哀嚎道：
“啊啊啊啊！老娘做了三個月深夜擦邊直播，抖胸抖到肋骨痛，熬夜累到快絕經，也才一萬多的人氣值啊！！！”
花小喵喘著粗氣，惡狠狠拍擊鍵盤，打字發彈幕道：
“就這？我覺得難看死了。”
引戰一經發出，百團大戰級別的彈幕戰爭，開始了。
“兄弟們，有狗！有酸狗啊！”
“我宣布主播就是我心目中的風神巴巴托斯！”
“原魔吧貼吧觀光團，到此一遊小衝一下，但我覺得不如神子小姐。”
“藍拳吧觀光團，鑒定為極品。原魔玩家能不能邊上稍稍？”
“一群二刺螈啥卵，遇到個s主播就開舔起來了。”
“就舔，就舔，氣不氣啊？我16歲，單手開法拉利，你呢？”
“老子1歲單手開你*馬尾辮！”【該用戶已被超管禁言1天】
“臥槽，超管在這潛水？出來給爹來一年套餐。”【該用戶已被超管禁言365天】
“666666，超管殺瘋了。”
“一個火箭，能不能露臉？”
“口嗨誰不會啊，我出十個超火……”
【感謝伯爵用戶雷電將軍的狗打賞主播紅紅不紅一枚超級火箭！】
花小喵看到那打賞橫幅，心痛極了。
明明是我先來的，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我也好想要超火啊！
她滿臉幽怨，直勾勾的盯著那枚跳動的超火動畫，一時間酸楚湧上心頭，想哭！
花小喵垮個批臉，酸溜溜道：“你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嗎？也不是你的功勞啊！那是爹媽幹的漂亮！”
“不行，我要舉報她！”
酸意化作咬牙切齒，花小喵心頭一怒，點開舉報頁麵剛要打字，胳膊肘忽的撞到一個冰冰涼涼的物體。
偏頭看去，是一把水果刀。
花小喵呼吸一滯，回想起剛才那毛骨悚然的幻覺，敲打鍵盤的手指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了。
就在這時。
直播畫麵突然中斷，BGM停止，化作黑屏。
【您所觀看的直播間已被封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