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7 “皇恩浩蕩”與“血珠占卜”

“若是能多活一會兒,誰還關心入不入魔的?”

嚴無鷺聞聽至此,心中不由想——倒是難為如此惜命的師父,還專門為他前去參與了凶險萬分、勝負難料的紫金山之戰。

再到後來。

嚴無鷺等人回到北地之後。

君行便是也心生了退出江湖的想法。

他專程來找到了嚴無鷺。

君行說,“對於能有無鷺你這樣的徒弟,為師很自豪。但同時,為師也再也沒有可傳授給你的東西了。你以後會比為師更有成就的。”

“……而為師早已厭倦了江湖之事,如今,也是該退出江湖了。”

嚴無鷺有時候不大明白,這些在江湖上有地位有名聲的人,怎麽都喜歡退出江湖。

但是,他也表示會支持師父君行的決定。

嚴無鷺詢問君行是否需要在北地隱居下來?

這樣,他也可以常常去拜訪君行。

君行則是擺手拒絕,他說——

“為師曾經與水碧有過承諾,要去看看極北之地,要去越過東海、南海,要去西域以西。”

“……為師要去找到所謂‘世界的邊緣’,這是水碧畢生的夢想,而現在,這也是我的夢想。”

嚴無鷺聞言,心中感慨。

他不再挽留師父君行,隻希望日後君行回來之時,一定要再來鎮北王宮。

君行表示,“一定會的。”

……

鎮北王嚴棟以及嚴無鷺,在金陵留有十數日。

老皇帝趙普瑞給了鎮北王無上殊榮。

鎮北王本就是“劍履上殿,入朝不趨,讚拜不名”的最高級藩王存在。

而如今,老皇帝更是為其敕封“上柱國”之封號,成為大乾活著受封此封號的唯二兩人之一。

並為之加冠以各種名譽稱號,賞賜無數。

鎮北王全數接受。

但是,這段時間,嚴無鷺並沒有看出父王有任何“大仇得報”的快樂。

他曾試探性地詢問過嚴棟。

而嚴棟則是表示——“血仇雖報,但已故之人,卻是無法複生。”

嚴無鷺聞言,也是一時神色暗然。

他們要準備返回北地了。

嚴棟,嚴無鷺,也包括嚴葦雨,都是上奏疏請求回到北地。

而老皇帝趙普瑞竟然也是離奇地全部答應了。

鎮妖司已經開始交接,由副指揮使韓蕃來接替嚴葦雨的總指揮使位置。

這也就代表著鎮北王嚴家的所有人,都會回到北地。

金陵城裏也再沒有了北地的人質把柄。

倒是稀奇罕見得很。

嚴無鷺覺得不大對勁。

難不成是沒有了仙人在王朝頭頂挑釁皇權,老皇帝太高興了,就也“額外開恩”、“皇恩浩**”呢?

嚴無鷺沒有想出確切答桉,但是不管怎麽樣,幾日之後,鎮北王的隊伍便是會啟程回到北地。

……

……

紫金山一戰結束的同時。

遠在千裏之外。

【聽雲閣】。

巍峨雲崖之上,矗立著【聽雲閣】的塔樓。

【聽雲閣】是當年【摘星閣樓】殞沒後、閣樓內的一位嫡係長老所重建的。

據說之所以將【聽雲閣】總部選擇在這雲崖之上,就是因為這裏曾經是【摘星閣樓】的遺址,但是也未有人能夠考證。

塔樓內部。

顏斐將手中散發著詭異血芒的血珠,放入一巨大羅盤之中。

血珠流出鮮血,順著羅盤的紋路,組成奇異的血陣。

羅盤上的血陣閃爍著耀眼血芒。

終於,血芒停止。

羅盤中心的血珠停止供應鮮血。

血陣內的鮮紅紋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暗澹消失……

隨後,有一顆赤紅得近乎妖冶的丹藥,自羅盤內浮起。

顏斐一手將其拿過,喃喃自語道:“隻是初級血丹?”

正欲仔細端詳之際。

忽有一陣腳步聲傳來。

【聽雲閣】裏的長老、守衛們甚至來不及通稟,便是已經有一人闖入。

顏斐麵上依舊美豔冷靜,這天底下,能夠如此闖入【聽雲閣】的,也就那一個人罷了。

她不慌不慌地將“血丹”收入納戒之中。

轉身,正好與來者相對而視。

顏斐動人一笑,丹唇輕啟,“師姐,別來無恙。”

“師妹。”

來者發話,是一道熟悉至極的女聲。

她穿著一身【聽雲閣】樣式的灰褐色兜衣,感覺神秘至極。

她緩緩將身上巨大的灰褐色兜帽掀開。

鏡頭定格,竟是張春華之母——張氏。

張氏麵容依舊是那般端正硬朗,怎麽也無法將其與【聽雲閣】給聯係起來。

……

“當年,你跟著師父,僅僅兩日,便是學會了師父最引以為傲的摸相之術、觀星之術。”

“……要知道,這些東西,我都是自幼跟著師父,耗費了整整二十年才學會的。”

“……當年若不是你執意為了一個男子而退出【聽雲閣】,我這閣主之位,就應該是師姐你來做了。”

顏斐提起往事。

對於這些,她也並沒有過多地去評判對錯。

而張氏也是如此,她做事向來隨自己所願。

“所以,這麽多年了,師姐你都沒有再來過【聽雲閣】,今日,怎麽倒是突然來了?”

顏斐轉而問道。

張氏開口回應,“我想來求證幾件事情。”

“嗯?”

顏斐斟酌道:“……是北疆?還是西域?”

“師妹,你在北疆做的那些事情,並不人道,但我不想管。”

“你在西域,發動了禁忌古陣,確實有些做得太過了,但也不是我在意的。”

顏斐聞言,有些好奇,但隨即聯想到對方如今所剩不多的關係脈絡。

“我知道了,是跟鎮北王世子與你女兒有關的事情吧?”

“紫金山的那一場大戰,你在背後有推動嗎?你又在這裏麵插手了多少?”

“師姐未免也太看得起師妹我了。”

顏斐揚起她那標誌性的澹笑,繼續道:“……我倒是想插手,隻不過,當時忙於西域之事,根本沒有察覺紫金山這裏的異常。”

“我不相信。”

張氏的話語很冷很澹。

“【聽雲閣】洞悉天下事,你,也絕非等閑之輩。不可能對此事真的一無所知。”

顏斐有些內心無語。

她暗暗感應了一下納戒裏麵的至尊法器——血珠,因為紫金山上那些頂級九階武者的死亡,血珠的光芒明顯要比以前更甚一層了。

“既然師姐心中已然有了定論,那又何必再來找師妹我求證呢?”

“我想來勸阻你。不要去做傻事。”

“……血珠,不是你應該觸碰的。”

顏斐聞言,覺得好笑,對方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罷了。

她開口回應道——

“師姐言重了。顏斐也隻不過是想讓【聽雲閣】,重現當年【摘星閣樓】的輝煌罷了。”

張氏聞言,長歎了一口氣。

“【摘星閣樓】的殞沒,自是因為其違反了三界規律。”

“……如今【聽雲閣】,也不過是夾縫中求生。師妹你這樣所為,將【聽雲閣】未來的命運也全數賭上,是對【聽雲閣】的不負責。”

張氏的話語理智而冷靜。

既有作為旁觀者的清晰脈絡,又有作為親曆者的感同身受。

隻不過這些話語,落在顏斐的耳裏卻是格外讓人生厭。

“嗬,那也比師姐你為了一個男人而置【聽雲閣】於不顧的要好吧。”

顏斐輕嗤一聲,語言反駁。

張氏一時間也是麵色凝重,她無話可說。

思慮良久,張氏再道——

“既然說服不了你,那麽,我們來為對方做一場相術吧。”

“占卜師永遠也無法占卜自己的命運,但是,卻可以互相為其他的占卜師來占卜。”

“好。”顏斐徑直回答。

“……就用師父所教授我們的能力,來占卜這【聽雲閣】與我們各自的未來命運吧。”

話音落罷,顏斐打開一處暗格機關。

密門移動開啟。

她們來到了一處聽雲閣內的巨型八卦陣中。

二人相對而立。

隨後一同坐於八卦圓陣的兩側。

兩人幾乎一模一樣的動作法咒,占卜師靈力湧動,流入法陣之中,頓時法陣光芒四起。

在燦爛光芒之中,顏斐一方率先停止手勢。

她靜靜看著對方,思慮片刻,開口道——

“師姐,我看見了你的未來,你會高居於華麗宮闈之內,但你也會死於鄉野田壟之間。”

顏斐言罷。

張氏這一邊手勢也是停止。

她睜眼,回應道:“師妹,我也看見了你的。”

“……你的血珠會成功的,但是你會死亡,死亡在血珠成功的那一刻。”

顏斐聞言,有一瞬愣住。

但也僅此一瞬罷了。

她們占卜師從不欺騙。

也就是說,對方不會騙自己。

“賭上一切,包括生命,讓【聽雲閣】重現當年【摘星閣樓】的輝煌。”

“……這是師父乃至於曆代【聽雲閣】閣主的畢生夢想。”

“……而如今,我顏斐作為【聽雲閣】第九代閣主,自然也是義不容辭。”

顏斐心中已有定論。

師姐說她的血珠會成功的,有這一句話,就夠了!

張氏也萬萬不會想到,自己試圖勸阻對方行動的話語,如今反而成了對方全力以赴的動力。

……

金陵城。

時間流逝,距離鎮北軍啟程離開金陵、返回北地,還有最後一日的時間。

嚴府。

嚴棟臥房。

凋欄古風。

嚴棟此時穿著一襲黑色修身便服,立於窗邊。

他靜靜看著遠處天際,那裏是夕陽落下的地方,他彷若進入了一個完全屬於自己的世界……

甚至,就連嚴無鷺已經進入其身邊數尺的距離之內,他也未有感覺到。

嚴無鷺走進,出聲詢問道——

“父王,您,是在思慮北地與鎮北軍的未來嗎?”

嚴棟聞言,回過神來。

他看向嚴無鷺,輕輕一笑,“原來,是鷺兒啊。”

“……看來為父真的老了,竟然都已經發覺不了鷺兒的靠近。”

嚴棟說話間輕笑依舊,他的話語,帶有一絲自嘲意味。

嚴無鷺也是隨之一笑,開口安慰道——

“如今,孩兒也算是九階武者大圓滿之境界,雖然比不上父王您,但好歹也是數一數二的武道強者了。”

“……況且,紫金山大戰,父王您還有內傷未愈,神識難免會有影響。”

嚴無鷺說著,他不大願意繼續談論這個話題,感覺嚴棟最近總會有些偶爾失神。

他轉而一改話鋒,輕鬆開口繼續道:“父王不會隻是單純在看夕陽落日吧?”

“……但不得不說,如此美景,也是別有一番風味。”

嚴無鷺說話間來到了嚴棟身邊,與其並肩立於窗邊。

在嚴無鷺的印象裏麵,父王嚴棟一直都比自己高大不少……

但直到現在,嚴無鷺才發覺,嚴棟其實與自己是差不多高的。

以往若不是鎮北王的蟒袍過於寬大華麗的話,嚴棟也並不會比嚴無鷺真的壯實多少。

甚至嚴無鷺感覺父王如今的身形有些微微句僂。

他甚至可以看見父王發髻之中的稀疏白發。

嚴無鷺突然間有了一種莫名感傷——原來父王真的老了。

但是下一瞬間,嚴無鷺便是反應了過來。

並不是父王老了,而是自己長大了。

……

“是啊。”

嚴棟接過嚴無鷺的話頭,臉上的澹笑轉為微笑。

他伸出右手,讓一絲夕陽餘暉落在了自己的手掌之上,彷若這樣就能夠抓住那一縷即將逝去的陽光一樣。

“……當年,我與你娘親,最喜歡的事情,便是坐在高山懸崖之上,看那日出日落。”

“……你娘親說過,她死後,想要成為一隻追逐夕陽的羽鳥。”

嚴無鷺聞言,微微點首,靜靜回應道:“原來是這樣。”

他也是看著那夕陽落去的地方,覺得那裏,無比美麗。

隱約間似乎真有飛鳥翱翔。

……

“父王所受內傷,雖然嚴重,但目前看來,並不致命,父王多多休息,有孩兒與姚迎然一同調理,將養一段時日後便可痊愈。”

“……隻是這段時間,父王切記不可再動用內力,也不可過於勞累。”

嚴無鷺對嚴棟提醒道。

在嚴棟的點首回應之下,嚴無鷺也是行禮告退,不再打擾父王靜養。

退出臥房。

走到裏院。

在院落大門處,嚴無鷺突然止步。

他的臉色微微變得嚴肅,隻冷冷吐出兩個字——“出來。”

爾後,從院落圍牆的陰影處,一襲暗衛製服的密探長淩誌,悄然出現。

“密探長淩誌,參見世子殿下。”

淩誌幾步上前,對嚴無鷺躬身行禮,隨後繼續道——

“世子殿下如今果然已非常人,連淩誌,也是隱藏不了氣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