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金陵亂”與“黃粱東風一夢遙”

“跟我回獸族。”

麒淩緩步走上前來,他簡單開口,話語不容置疑。

白月搖了搖頭,她一手指了指那嚴無鷺,徑直反駁道——

“等他死了,契約消失,我自會回去的。”

“那麽,為父現在就替你殺了他。”

麒淩突然說道。

他眼神一狠,向來無情無色的語氣也終於是帶上了一絲殺戮之感。

“老頭兒,你好像沒聽懂我說話是吧?”

白月也是臉色一變,跟麒淩倒真是頗有幾分相像,“……我說了,這事不用你插手。”

“……我自己有分寸的。”

“鎮北王宮的人將你捉了過去,現在,你還反倒幫著他們說話?”麒淩帶有怒意地反駁道。

他有些不能理解。

對於自己這個以前長期未有關注的女兒,他這個老父親也是越發看不明白了。

“雖然是被搶了過去,但一直以來,鎮北王宮的人,都是將我好吃好喝地供著的,又沒有加害過我。”

“……而且,我在那裏玩得挺開心的。吃得也很飽、很滿意。”

白月說著,提到了吃的,似乎臉上也是難得露出一絲滿足的笑意。

“……所以,也沒老頭兒你說得那麽嚴重啦。”

白月一邊說道,還一邊擺了擺手示意。

嚴無鷺倒是覺得有些好奇……

這白月,以前天天靠絕食來與馴獸師作對。

興許,在她的心中,吃東西,就是最重要的事情吧。

那麽,不吃東西,就是最大程度的抵製!

嚴無鷺覺得有些好笑,感覺這白月像是一個可愛小孩子一樣。

嗯……雖然以獸族的年歲來說,她可能的確還隻是個小孩子。

麒淩在雨夜之中駐足許久。

他一言不發,隻是靜靜注視著擋在嚴無鷺身前的白月。

良久,麒淩微歎一口氣,他開始與嚴無鷺交涉道——

“青龍護法,應當還在你們鎮北王宮的大牢裏麵吧?”

“……將他釋放。並遵守與我女兒的承諾、在你死後恢複她的自由之身,老夫也便不與你們再有糾纏。”

“可以。”嚴無鷺坦率上前,“青龍護法,可以放回。白月,我也完全尊重她自己的選擇。”

“……隻是還有一點,我與易鈞涵之間的事情,也希望前輩不要插手。”

見到自己被突然提到,遠處易鈞涵明顯一愣。

而麒淩也隻是冷冷轉身,“易鈞涵,早就與我獸族兩清,互不相欠。”

“……老夫今日,也隻是為了老夫女兒而來。你與他的事情,我自然不會插手。”

“……最後,提醒你一點,鎮北王世子,若是老夫得知我的女兒在你那裏受有委屈,整個獸族都不會輕易放過你的。”

麒淩說著,語氣嚴肅。

嚴無鷺也是應承下來。

但他內心感覺有些奇怪……

這獸族的聖獸說話,怎麽像是一個老丈人將自己女兒托付了出去一樣?

……一定是自己的錯覺。

麒淩見這嚴無鷺竟是如此好說話,一時間,再聯想到這段時日在金陵城內的觀察種種……

特別是上一次,他還專門偽裝氣息,去觀看了大乾武舉上對方的表現。

想來,能夠為了救助弱小、伸張正義,而放棄爭鬥武狀元的資格。

對方,應該算是一個好人吧。

麒淩心中想法既定,耀眼金光再次出現。

待到金光消失,麒淩也便是隨之一同消失在此處。

隻剩下易鈞涵一個人瞠目結舌,看著此刻敵眾我寡的絕望局麵……

……

【宿主成功去除了三號氣運之子易鈞涵的“主角光環”。】

【這個脆弱的融合世界,已經趨於正常。】

【目前仍然存在的兩位氣運之子——二號陸鳴暉(三十萬點氣運值),四號沈羽裴(十三萬點氣運值)】

……

【宿主基礎屬性麵板——】

【姓名:嚴無鷺】

【種族:人類】

【外貌:90/100】

【智力:86/100】

【戰力:10088/∞】

【天命值:三十九萬餘點】(擁有“天命光環(中級)”)

【功法:碧海潮生劍決、乾坤決】

【修為:五階武者初期】

【法器:帝王劍】

【天賦:天靈根,水係噬魂骨】

【特殊道具:靈魂古戒,“屬性檢測器”,“好感度檢測儀”。】

……

在嚴無鷺跟獸族聖獸麒淩的矛盾消除後,這易鈞涵也便是已經完全失去了“主角光環”。

腦內突然出現了係統文字的提醒。

這一回已經改成了禦姐音了。

看來,是真把嚴無鷺上次開玩笑的話語當真了。

不過說來也奇怪,嚴無鷺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係統文字自己蹦出來了。

按理來說,五個氣運之子已去其三,融合世界趨於穩定,我的天命值也在逐步升高,這樣的話,係統文字的能量也應該在增加才是。

它應該更具有活力,不斷秀存在感才對。

不過,算了……

嚴無鷺簡略看了一下自己的屬性麵板,隨即便是專注於眼前。

從某種意義來講,易鈞涵現在跟葉長天應該是同一個狀態。

俗話說,“英雄不奪人性命”。

但是……

嚴無鷺,可並不是英雄!

“畢竟,這易鈞涵如此仇恨自己。”

“……殺了他,才更讓我安心。”

嚴無鷺內心想著,手持【帝王劍】緩步上前。

……

“世……世子,這易鈞涵,畢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還望世子殿下能夠饒恕他一命。”

白月突然開口道。

她似乎還有不習慣叫嚴無鷺尊稱。

嚴無鷺聞聲,看了白月一眼。

他思慮片刻,隨即收劍停手,淡淡開口道:“既然是小白求情,那麽,也便放過他一命吧。”

“……長天、滅陵,先隨我去保護太平公主。”

言罷,嚴無鷺便是抬了抬蓑衣鬥笠,轉身離去。

葉長天恭敬抱拳應是,緊隨其左右。

李滅陵停留了一會兒。

他看了一眼那不合時宜發話的白月、以及那倒在泥水地裏起不來的易鈞涵,又看了看嚴無鷺離去的背影,心中便是已然猜到了三分嚴無鷺的真實內心。

“走啦。再看,你就跟那易鈞涵一起留在這裏得了。”李滅陵對白月輕蔑開口道。

自從長姐逝世以後,他便是變得如此,非常偏執狂妄。

整個北地、乃至於整個天下,除了他自認的姐夫嚴無鷺之外,也就隻有那鎮北王嚴棟,還能讓他尊敬三分。

其餘人,李滅陵皆是不放在眼裏。

白月狠狠白了李滅陵一眼。

但李滅陵根本就沒有再理會她,徑直提劍離去。

白月落在了最後……

她歎了一口氣,轉身準備離去。

易鈞涵突然叫住了她……

“白澤……不,白月。”

易鈞涵有些上氣不接下氣,之前嚴無鷺的【帝王劍】,著實劍氣逼人,讓他身受內傷而一直未有痊愈。

“……白月,你為什麽會跟著嚴無鷺?為什麽要這樣幫他?我,一直以來,都是在為了你,而跟整個鎮北王宮為敵!”

“……你這樣,對得起我嗎?!”、

易鈞涵有些憤怒,他感覺自己奮鬥這麽久的目標,卻是遭受到了背叛。

白月止步。

“易公子,你當初救了我,我很感激你。所以,現在我也會求嚴無鷺放過你,雖然可能不足以完全抵上你的恩情,但也算是還了不少。”

“……另外,易公子,其實你本質倒不壞。但是,有時候,你不覺得你占有欲很強嗎?”

“……你救了我,我就要認你當主人嗎?哪個蠢貨規定的?”

“……再說,你當初可差點把我給餓死,也隻能夠說月靈姐讓我現在要心平氣和,不然,換作以前的我,指定沒你好果子吃!沒打你一頓出氣就已經是很給你麵子了。”

白月跋扈說道,野性十足。

易鈞涵現在也是相信,嚴無鷺對她不錯。

這等說話方式、這等行為,看來,一定是沒有經過專門的馴獸師馴化的野獸。

易鈞涵無奈苦笑一聲……

“易公子,你之所以一直跟鎮北王宮對抗、跟嚴無鷺對抗,其實並不是因為我,對吧?”

“……之所以如此,隻不過是你覺得,原本屬於你的東西被別人給搶走了,所以才會這般憤怒仇恨,所以才會這麽不顧一切地複仇。”

易鈞涵聞言,他有些懵,“這些話,都是誰教給你的。”

“月靈姐,一個人美心善的大好人。”

白月見易鈞涵露出疑惑神色,也是知道自己在浪費口水,“……算了,跟你說了你也不知道。”

“……走啦,後會無期。回去好好打獵種地吧。”

見到眼前漸行漸遠的背影。

易鈞涵突然想要收回剛剛的判斷了——白月並不是沒有被專業馴獸師馴化,相反,她遇見了這世上最厲害的馴獸師。

那所謂“月靈姐”,是一位會馴化猛獸內心的頂級馴獸師。

易鈞涵自認為比不上她。

雨夜之下,逐漸模糊了易鈞涵的視線。

不知是因為黑夜裏的雨水,還是內心破碎的淚水。

他隻是喃喃道——

“後會……無期。”

……

太平公主的殿宇內。

嚴無鷺等人已經見到了趙靈蕊,她身邊有一群女護衛,但是對於晉王造反、以及皇宮潛入晉王內應等事,毫不知情。

嚴無鷺將這些告知了趙靈蕊,並說道——

“……公主不必擔心,現在,我們來護送公主前往養心殿。那裏現在是保護得最為安全的,陛下以及太子譽王等人,都在那裏。”

趙靈蕊看著眼前這個雨夜冒險而來的高挑英俊男子,她突然覺得對方給了自己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那是一種被人所關心保護的感覺。

隻是恍惚之間,趙靈蕊看見了嚴無鷺胸口前的一處血跡。

“無鷺駙馬,你……你受傷了。這都流血了!我給你包紮止血完後再走吧。”

趙靈蕊說著,神色焦急,還連忙向四周女護衛叫來紗布與藥品。

興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一向驕縱任性慣了的“金陵女霸王”,竟也會有如此擔心某人的時候。

“多謝公主掛念,但這都是在來的路上,殺得幾個皇宮內應叛徒的血,並非在下的。”

見到嚴無鷺並未受傷,趙靈蕊也是微微放下心來。

“本來,今晚,我還應該與你一同出麵參與訂婚大典的。”

趙靈蕊說著,似乎是因為剛剛嚴無鷺的話語,而有所不滿,“……說起來,我都已經算是你的未婚妻了,你怎麽……還稱呼我這麽生疏呀。”

“莫非是……”

趙靈蕊原本柔情似水地說著,卻是臨了,話鋒一轉,狠狠說道:“……莫非是因為,這裏還有一個你喜歡的其他女子在?!”

嚴無鷺聞言,一時懵圈。

順著趙靈蕊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跟隨而來的獸耳娘白月。

後者此刻正站在宮門處觀察外麵情況……

美麗獸耳娘,雨夜朦朧,著實像是一個出塵不凡的美貌人類女子。

嚴無鷺無奈扶額,內心吐槽——

這公主……竟然還會吃一隻麒麟獸的醋。

……

嚴無鷺向趙靈蕊簡單解釋了一下白月的身份,好不容易安撫住對方。

眾人正欲出發之際,葉長天突然靠近嚴無鷺,恭敬稟報道——

“世子,李滅陵好像不見了。”

嚴無鷺聞言輕笑。

他擺了擺手,淡淡回應道——

“無妨。想必,應該是去處理一些私事罷了,無需擔心。”

不多時,趙靈蕊準備妥當,眾人隨即便是護送其一同前往皇宮最中央的養心大殿。

……

……

皇宮小巷。

雨水衝刷。

易鈞涵坐於地麵良久,髒汙的積水打濕了他的白衣。

他費力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離去。

不知走了多久,易鈞涵終是來到了皇宮出口處。

這裏,晉王的叛軍與皇宮禁衛軍已經血戰完畢,遍地死屍,血跡之深,連磅礴大雨也無法衝盡。

易鈞涵走到宮門下躲雨歇息……

他的發髻,早已經被大雨衝散,現在濕漉漉地貼在額頭,配上其一身血跡,簡直可以說是狼狽至極。

正在易鈞涵休息之時,一道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就知道,他不會真的放過我的,是吧?”

易鈞涵背靠那祁紅宮門門柱,坐在門檻上,他仿佛自言自語一般說道——

“……嚴無鷺,其實和我是一類人。”

“……我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馴獸、身邊的人,都不過是棋子罷了。”

易鈞涵苦笑,“白月,她說得對,我其實,也並不是多麽喜歡白澤、白月,我隻是不喜歡別人搶走原本屬於我的東西罷了。”

“……嚴無鷺說,他在我的身上,看見了曾經的他。”

“……想來,若不是當初鎮北王宮的人搶走了我的珍貴麒麟獸,我倒是也有些想要結交一下這位鎮北王世子了。”

“哈哈哈……”一陣不合時宜的輕蔑笑聲,打斷了易鈞涵的話語。

李滅陵身著鎮北軍中鎧甲,手持利刃,恍若死神一般來臨此地。

“你一個廢物,也敢跟我姐夫相提並論?”

“……姐夫他,才不會利用身邊的人了。他或許是想殺了你,但為了那個小白,他願意放你一命。單是這一點,你就比不上他!”

李滅陵說著,麵色陡然一變,“不過,我李滅陵,可沒說過要放過你。”

“……你的存在,對於我姐夫來說,是一個威脅。所以,我要殺了你,若是小白怪罪起來,那就怪我好了。”

李滅陵說著,他甚至都一直稱呼白月為“小白”。

“……那是姐夫賜給它的名字,不比它自己想的要好上百倍?野獸就是不識抬舉。”

李滅陵內心一直如此認為。

易鈞涵也是緩緩起身。

“哼,你,就這麽自信,能殺得了我……呃……”

易鈞涵話語未盡。

脖頸已是出現一道細小紅線。

而李滅陵,也是不知何時,身形出現在了易鈞涵的背後……

李滅陵轉身。

易鈞涵倒地。

李滅陵,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冷淡打量這自己手中的長劍,其上未有一絲血跡……

“看來,我在鎮北軍中學的武技不錯,確實是“殺人不見血”、“殺人於無形”。”、

李滅陵欣慰自語。

他俯身,按照鎮北軍中規矩,軍功是要以敵將首級來計數的。

如那些鎮北軍中老卒所說的一樣,李滅陵熟練地割下了易鈞涵首級,他甚至還仔細端詳了一下對方臨死前的眼神……

那種還不知自己死期已至的眼神。

“陣前斬將,大功一件。”

李滅陵自語。

畢竟,他這個千夫長,可不是白白得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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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詞(易鈞涵)——

才智精明誌更高,生於亂世運偏消。

雨夜金陵宮門處,黃粱東風一夢遙。(1)

(1)化用自《紅樓夢》中的判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