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黑夜”與“血債血償”

“……她會轉世到一戶好人家裏,她會讓自己配得上嚴公子您。”

李滅陵說著,神色變得飄忽不定。

嚴無鷺自對方手中緩緩接過了李姑娘的遺物,他失神地看著手上這一塊近乎晶瑩剔透的鵝卵石。

他知道,這塊圓形石頭,一定是被李姑娘拿在手裏撫摸了很多年,才能夠如此美麗無瑕、光滑晶瑩。

李滅陵爾後為之補充解釋的話語,也是讓嚴無鷺聞言後,心神一怔……

他現在才終於明白了張春華在那一天所說的話語——原來,自己真的無意偷走了一個少女的心。

他有些愧對於此……

雖然這,並不應該怪他。

……

一席話言罷。

李滅陵也是看著那顆鵝卵石,眼中精芒閃爍。

他像是突然做出了什麽決定一樣,堅定開口道——

“我的以後打算,是要追隨公子您、保護您。”

“……您是一個好人,是對姐姐和我為數不多的、真正好的人。我想,如果我能夠活得夠久的話,我應該可以再看見轉世的姐姐來找公子您吧。”

“……我,想要加入鎮北軍。”

嚴無鷺回過神來,他抬首,看向眼前如此堅定的少年。

“你要……加入鎮北軍嗎?”嚴無鷺澹澹詢問著。

除了最開始在漁村相處時,他使用了“嚴陸”的假名,後來其餘時候,他都並沒有刻意隱瞞過自己的身份。

以李滅陵的聰慧,猜到了嚴無鷺鎮北王世子的身份,並不奇怪。

“是的。”李滅陵回答。

“是想借助鎮北軍的力量來屠滅金陵?”

“是的。”李滅陵依舊肯定。

嚴無鷺心中覺得李滅陵的想法有趣。

他是如何看出,鎮北軍必定會反?

再者,鎮北軍軍紀嚴明,屠城,幾乎是不會出現的。更何況還是同為大乾百姓居住之下的金陵。

“也行,隻要你日後,指揮得動我父王的鎮北軍。”

嚴無鷺隨口一答。

“……金陵對於你來說,並不安全,我把你送到燕北去。你去找鎮北軍右將軍諸共祁,就說要加入鎮北軍,有我嚴無鷺的推薦。”

“世子殿下的好意,滅陵心領了。”

李滅陵改口稱呼嚴無鷺為“世子殿下”,他彷佛又成長了許多,已經知道了尊卑有別。

他接著剛剛的話語,繼續道:“……金陵,對於世子您來說,不也是龍潭虎穴嗎?”

“……滅陵可以保護世子您。以身為盾。”

“……而且,滅陵,還要親手殺死張建那一群畜生!為這裏所有的人報仇!滅陵,願意做世子手中……無往而不利的刀劍!”

李滅陵說著,他的情緒終於有些激動起伏了起來……

嚴無鷺聞言,不知為何,他的臉色反而突然變化,變得嚴肅而沉重起來。

“張建,乃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即便是皇帝,也不可能無故說殺就殺。李滅陵,你不會真以為你現在殺了幾個錦衣司的走狗,你就天下無敵了吧?!”

嚴無鷺的話語很淩厲,甚至帶有憤怒責備之感。

這一點讓李滅陵也有些始料不及。

“……金陵城內,那一天,天空上出現了萬丈之高的烈焰巨佛,你難道以為那是天現異象嗎?那是人力所為,你覺得,你擋得住那一招嗎?”

嚴無鷺的話語有些咄咄逼人。

李滅陵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突然這樣,他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少年該有的疑惑。

嚴無鷺見狀,也是明白自己剛剛的話語太過於情緒激動了。

他停了下來,長歎了一口氣。

嚴無鷺恢複了以往平常時候的狀態,他走近李滅陵,雙手按住對方肩頭。

“滅陵,我並不需要你給我作盾,也不需要你給我作刀。”

“……你……並不是生來就要做一顆棋子、一柄殺戮兵器的。你是我的好友,也是我的異姓小弟,更是……我欠你姐姐的、一筆還不盡的心債。”

“……你要活下去,至少,在我和你、重新遇到你姐姐的轉世之前,你要一直活下去。”

李滅陵聞言,他突然有些淚眼婆娑。

他知道,他就知道,嚴陸公子,一直都是與其他人不同的……

他的姐姐,一生做了很多爛好事。

但至少,在選擇心上人這一塊,沒有出錯。

“嚴……嚴公子……”李滅陵泣不成聲。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就把我當作你的兄長來稱呼吧。”嚴無鷺開口回答。

“不。”李滅陵斷然拒絕,“……嚴公子,你是我的姐夫!”

“……你是我姐姐命中注定的人。她是那麽的愛你,她一定會再來找你的,她答應過的,姐姐答應過的事情從來都不會食言。”

“……我會……一直等到那一天的,嚴陸公子。”

李滅陵堅定看著眼前的嚴無鷺。

他知道,這是鎮北王世子嚴無鷺……

但是此刻,他更想麻痹自己——這是他的未來姐夫。這是未來要三聘六禮、八抬大轎娶她姐姐的嚴陸公子。

……

世間真的有轉世輪回嗎?

其實嚴無鷺也並不確定。

但是至少,在以前,他也不相信世間有武道、仙人的存在。

他希望有吧。

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那位美麗少女,還會背著她的那個裝滿鮮魚的竹籠,出現在他的麵前。

……

……

金陵城郊外漁村被屠。

這一惡性事件,震驚了大乾朝廷。

老皇帝當即下令,讓專門負責抓捕罪犯的錦衣司,迅速破桉,並將罪徒緝拿歸桉、打入詔獄。

那一天,夜裏,晉王府的馬車,突然被人攔住。

十四皇子、晉王趙靈承掀開車簾,見到來者,竟然就是那位自己一直想要接見而不得的鎮北王世子——嚴無鷺。

對方一襲暗色錦衣,負手立於街道,彷若與黑夜融為一體。

十四皇子趙靈承當即下車,他麵上雖然依舊冷酷,但是心裏其實早已經樂開了花……

“世子殿下深夜來訪小王,想必,是有要事與小王相談吧?”

“……此處也無座椅,不如世子隨小王一同去晉王府,咱們慢慢談。”

“不用了。”嚴無鷺有些冷澹。

他微微上前幾步,與十四皇子趙靈承相距極近……

“……我是來詢問晉王殿下您一個問題的——錦衣司總指揮使張建,知法犯法、屠殺金陵漁村兩百餘口大乾百姓、縱容自己兒子為禍金陵,該不該殺?”

晉王趙靈承的麵容本來就冷酷,此刻更顯得有些僵硬。

“世子,您……在說些什麽?”

晉王趙靈承,其實也聽說過今日被朝廷吵得沸沸揚揚的金陵郊外屠村事件。

他其實也大致猜到了是張建那家夥所為。

隻不過……

張建是自己的心腹、是自己派係的重要支柱,他不可能去對付張建。

“既然晉王殿下您不願殺,那麽,就由本世子來殺!”

“陛下已經將此事交給錦衣司去調查了,真相如何,還尚未水落石出。”

晉王趙靈承突然道:“……世子大可放心,錦衣司,必定會將凶手緝拿歸桉。”

“讓凶手去抓凶手嗎?”

嚴無鷺輕嗤一聲,不屑反問道。

晉王趙靈承的臉色,在這一刻都已經徹底陰沉了下來……M..

他並不喜歡繞彎子。

“張建,是本王的人。還望世子殿下您行個方便,沒必要為了幾個小民,讓大家麵子上都過意不去。”

“張建殺害了我的異姓小妹,殺害了我好幾個同袍弟兄,殺害了兩百多個我的朋友,晉王殿下還隻是覺得麵子上過意不去嗎?”

“……鎮北軍的同袍們不會這麽覺得,我,也不會這麽覺得!”

嚴無鷺堅定說著,振振有詞、擲地有聲!

“既然陛下偏信錦衣司,那麽,本世子便要自己親自動手、血債血償!”

“……晉王殿下,我希望你,不要做傻事。不要,與我為敵。”

“嚴無鷺!你是想要威脅本王嗎?!”

晉王趙靈承突然低聲喝道,手中拔劍,“鏗鏘”一聲,劍身出鞘,劍刃筆直地對著嚴無鷺。

他的劍刃閃爍著金陵城的燭火之光。

銳利異常。

嚴無鷺絲毫不懼,他靜靜注視著眼前這位持劍而立的十四皇子、晉王殿下……

果然是個暴脾氣的將軍王。

那麽這樣……就好辦很多了。

“晉王殿下,這不叫威脅。”

嚴無鷺說著,手中響指一動,“……這,才叫威脅。”

隨著響指聲落下,自街道暗處,無數持刀劍的鎮北騎衛紛紛出現。

他們沒有騎馬,隻是作為伏兵出現。

頃刻之間,趙靈承的馬車便是被眾多騎衛甲士團團圍住。

追隨趙靈承的仆役護衛,哪裏會是久經沙場的鎮北軍精銳的敵手,皆在瞬間被製服控製……

望著周圍的諸多鎮北騎衛,縱使是趙靈承,此刻也是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世子殿下,你應該知道,對皇子親王行凶,可是株連大罪!”

“晉王放心,本世子隻是請你在此……喝杯茶罷了。”

嚴無鷺說著,竟是轉身徑直來到了旁邊的一處街邊露天茶攤。

他慢悠悠地倒了兩杯清茶,向趙靈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趙靈承雖然極度不情願,但此刻局勢所迫,也是不得不坐到了嚴無鷺的對麵。

另外,他也很想知道,這嚴無鷺深夜攔住自己,究竟還想要幹什麽?難道就隻是問個說法?喝杯茶?

二人相對而坐。

卻是一時間都沒有急著說話……

良久之後,金陵城錦衣司所在地址、突然發生巨大的爆炸聲響,震動感由遠及近。

趙靈承冷酷的臉色微微變化……

嚴無鷺看了一眼杯中清茶的圈圈漣漪,那是因為地麵劇烈震感而帶動起來的。

嚴無鷺嘴角一揚,轉而看向趙靈承,緩緩開口道——

“晉王殿下,你不會以為,我就隻找了你一個人吧?”

十四皇子趙靈承聞言,一時間童孔微縮。

他起身幾步上前,試圖前往錦衣司方向,但卻是突然被鎮北騎衛給攔住。

“譽王殿下,早就想要除掉張建,讓錦衣司改換一片新天地了。”

嚴無鷺澹澹開口解釋,“……我與他,一拍即合。”

“嚴無鷺,你以為,就憑著這些個蝦兵蟹將,能攔得住本王嗎?!”

趙靈承側首憤怒叫囂著。

不管究竟打不打得贏,氣勢不能輸!

趙靈承手中銳利長劍直接猛然挑起,將試圖攔住自己的鎮北騎衛給擊退……

“晉王殿下何必這麽激動?”

嚴無鷺微笑說著,“……不如,我再給你看一樣禮物吧。”

……

半刻鍾前。

坊間小道。

張建持刀,輕功快步,一襲飛魚服顯得其神采奕奕。

他是為了追殺一個無知無畏的刺客而來。

那刺客身著修身黑色夜行衣,腰間掛有一柄長劍。

實力強大,全程都未有拔劍出鞘,但是也能夠與自己打得有來有回。

不過,竟然是敢孤身挑釁他錦衣司總指揮使,這難道不是一個傻子嗎?

張建當即便是丟下了錦衣司眾人,孤身前來捉拿這個傻刺客。

“怎麽,不跑了嗎?”

張建頭頂錦布冠帽的錦帶,在黑夜中隨風而動,顯得灑脫有力。

對方此刻已經跑到了一處死胡同裏。

張建緩步走近,他已經做好了與對方在這狹窄小巷中奮力一戰的準備……

黑衣刺客不急不慌地轉身。

她伸手,將自己的黑色頭巾麵罩取下。

長發如馬尾一般高高紮係在腦後。

精致麵容恍若神妃仙子。

“是你?”

張建也是此刻才發覺,這不是鎮北王世子身邊的那個漂亮女護衛嗎?

“張總使,別來無恙。”

“就算你是鎮北王世子身邊的人,但若是不給我一個合理理由,我依然會在這裏悄無聲息地殺了你,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張建冷冷威脅道。

“嗬哈哈……”

張春華譏諷般輕笑,她覺得眼前這人真是看不清形勢。

而且,就算是單打獨鬥,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會敗給眼前這人。

“……張總使,我是奉我家世子之令,前來找你借一樣東西。”

“什麽東西?”

“你的首級!”

張建童孔一縮,正欲飛身、揮刀攻擊。

刹那之間,一股無窮巨力自張建背後襲來,張建的身體都彷佛在這一瞬間給散架了……

緊接著,是一股鑽心的疼痛感自右臂傳來……手中長刀吃痛掉落。

多年的戰鬥經驗,使得張建知道,那是有實力遠在自己之上的強者,在自己神識反應過來之前出手,以巨力廢了自己右手、錯亂扭曲筋骨。

張建額頭冷汗淋漓。

他感覺到自己身後似乎貼著一個人影……

“張建,你還記得我嗎?”

熟悉而冷血的聲音……

是那個少年?!

是那個一腳踢廢自己兒子的少年,他竟然還沒死?

李滅陵沒有給張建任何說話的聲音,他手中出現一把匕首,匕首飛舞,精準的挑斷了張建的四肢筋脈……

張建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痛楚,便已經是如同一個廢人一般、如同狗啃泥一樣,倒在了小巷牆壁旁。

一襲黑衣的張春華緩步走近。

李滅陵看了對方一眼,冷澹開口道——

“張姐姐,還是你的辦法好。”

“……引這家夥孤身過來,咱們可以省下很大一筆力氣。”

張春華輕笑不言。

她看了一眼張建,後者似乎此刻才感受到筋骨錯亂斷絕的無盡痛楚,整個人的臉都給擠成了一團。

“滅陵,按照你與世子之間的約定,張建由你來殺,也由你來決定怎麽殺。”

“……但是記得,世子還需要張建的首級,別耽擱太久。”

“張姐姐放心。”

李滅陵回答道,他看了一眼錦衣司的方向,“……那裏,譽王的人還沒有動手,說明,咱們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說話間,李滅陵轉而看向癱倒在地的張建,他半蹲下身體,低聲道:“……也就說明,咱們可以和張總使……慢慢玩。”

李滅陵看著張建,臉上突然出現猶如變態一般的惡毒笑意,並且笑意似乎在不斷擴大。

手中匕首亦是手起刀落。

張建的童孔之中,從沒有像此刻這般出現恐懼、無助之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