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不思量自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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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澤西房間大床的正對麵,是一幅國畫。畫著小橋流水、亭台樓閣。不是什麽名家的作品,是從一個老畫匠手裏購得的,單純喜歡它的構圖,畫中大片的留白,看久了,浮躁的情緒會慢慢得以安靜。當然,他喜歡這幅畫最主要的原因,是畫上有他家鄉江蘇的模樣。

江蘇,那也是他和潘瑜的家鄉。

他是初中畢業後跟著父母來冇城的。父母在這邊做小生意,算是求爺爺告奶奶,又很是花了一筆錢,才把孩子送進冇城一中的。

“好好念書,念書才是唯一的出路。別像我和你媽,做了大半輩子的小買賣,永遠都熬不出頭。”這是陸澤西上高中第一天,父親對他說的話。

正處在青春叛逆期的陸澤西,跟父母的關係一直很僵,當然,現在也是。他幾乎很少在別人麵前體提及他們,他們活在他堅硬麵具的背後。

後來,陸澤西考上了冇城醫學院,成為了父母最大的驕傲。要不是中途退學,他也許會回到那個江蘇小城,成為一名普通的外科醫生,娶妻生子,過著簡單庸常的生活。

醫學院的日子,對陸澤西來說,是一段不堪卻又美好的回憶。上高中的時候,他不覺得自己和別的同學在家庭條件上有什麽差距。到了大學,卻完完全全不一樣了。他這個小小個體戶的兒子,被宿舍裏的二代們各種碾壓。他們吃的、用的、穿的,那些拗口或生澀的牌子,是他之前從沒聽過的。

直到有一天,某位舍友遺失了筆記本電腦,而全宿舍唯一沒有筆記本電腦的陸澤西成為了眾人最大的懷疑對象……他聽了父母的話,努力考上了大學,可是……他覺得自己仍舊看不到出路。

於是,他搬出宿舍,開始瞞著父母打工、做家教。就是在超市打工的時候,他遇到了潘瑜。得知潘瑜也是醫學院的學生,還是他的江蘇老鄉時,他大喜過望。現在想來,潘瑜真是他大學時代唯一的美好啊。雖然,他被學校勸退,也是因為潘瑜……

像那些狗血青春片一樣,為了潘瑜,他和一個騷擾她的男同學打了一架,差點就打得對方生活不能自理。那出鬧劇,和他前段時間狠揍了田凱一頓……看起來似乎沒有區別。

父母得知陸澤西被勸退,揚言要跟他斷絕關係。父母還因此離開了冇城,帶著失望回到了老家。陸澤西卻留了下來,沒別的,隻是因為潘瑜還在。

陸澤西很快就意識到社會比學校更殘酷、更可怕。沒有文憑、沒有金錢、沒有背景的他,屢屢碰壁,無奈之下,最後選擇了在夜市擺攤。一年後,公共衛生專業畢業的潘瑜也一腳踏入了社會的洪流,她更慘,畢業對她來說,幾乎意味著失業。如果想從事本專業的工作,除非考公,然後進入疾控中心、衛生監督所這樣的地方……

手機的微信提示音響起,打斷了陸澤西的回憶。

他不耐煩地抓過手機,微信上,有陌生人添加好友的信息。他剛想扔掉手機,匆促中瞥到了“潘瑜”這兩個字。

“我是潘瑜”,這四個字一下戳進他的雙眼。

手機上,“我是潘瑜”這四個字一下戳進陸澤西的雙眼。

他幾乎不假思索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想打個招呼,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始。

潘瑜什麽也沒說,隻是發了一張照片過來。

照片上,她懷裏摟著她和田凱的兒子,他們背後,小橋流水、亭台樓閣,這背景竟和陸澤西牆上那幅畫有幾分相似。

他知道她想表達什麽,她是要告訴他,她能夠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是啊,潘瑜始終是那個對生活有打算的女人。大學畢業後,她到一家小公司做文員,工資雖然不高,但還算清閑,隻有這樣,她才可以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考公上。有時候,她還和陸澤西一起到夜市擺攤。那段吹著冷風在夜市賣絨線帽和羊毛襪的日子,如今想來,差不多是他們最甜蜜的時候了。

很快,他們倆就結婚了。潘瑜遠在江蘇的父母縱然反對,卻也無濟於事。而陸澤西的父母,他們則從頭到尾都沒參與過這事。沒有婚禮,沒有鑽戒,什麽都沒有……他們回潘瑜老家的民政局領了結婚證,然後陸澤西掏錢請她的父母吃了頓飯。潘瑜父母沉著臉,似乎早就料到女兒的這段婚姻不會善終。

婚後不久,潘瑜考公失敗。她告訴陸澤西,她決定放棄考公,然後重新找一份有前景的工作。果然,一個月後,潘瑜搖身一變,成為了一家金融公司的理財顧問。而田凱,正是那家公司的股東。陸澤西已經不想追究潘瑜是因為認識了田凱才得到那份工作,還是得到那份工作後認識的田凱……因為,對他來說,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潘瑜真真切切地離開了他。

潘瑜最終和陸澤西離婚,她的借口是“她需要一個家,陸澤西給不了她這個家”。他詫異,他們不是已經成家了嗎?潘瑜苦笑,從她的笑容裏,他瞬間明白,她說的那個家是一個載體,簡言之,就是一套房子。

一邊是房地產商的兒子、冇城有名的富二代,出手闊綽,分分鍾可以給她買奢侈品、帶她出國旅行,更別提他的大別墅和豪車了。另一邊呢,則是在夜市擺攤、一無所有的陸澤西。潘瑜幾乎沒費什麽勁,就做出了她的選擇。陸澤西隻能接受。

人性是怎麽回事,他早在大學時期就明了。他難以接受的是最心愛之人的背叛,而這背叛,是源於他自己的無能。窮困總能熬過去,難熬的是窮困帶來的無力感,要命的是,他並不知道,這樣的無力感還要持續多久。

離婚那天,他給了她一枚鑽戒,雖然成色一般,卻是實打實的1克拉。為了買下這枚鑽戒,他拿出了所有存款,但還遠遠不夠,剩下的他就刷卡,卡刷爆了,他還去問朋友們借。為了還債,他搬出了出租房,住進了十塊錢一晚的小招待所。大家都覺得他瘋了,但他就是想證明,他並不是那麽無能……他要讓她羞愧,讓她每次一看到這個戒指,就能想起她對他的虧欠。

此時,這個女人,就在手機那頭。

陸澤西在對話框裏打著字,一次次組織語言,又一次次刪除。最後,他敲出了“你還好嗎”,當他發送過去的時候,卻收到了“對方開啟了好友驗證,你還不是他的好友,請先發送好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對話”的提示。

這一次,她還是選擇了和他陌路。

客廳裏傳來了關門聲,想來,是墨墨離開了吧。陸澤西蒙上被子,他決定大睡一覺。

不過,陸澤西這一覺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睡他個三天兩夜、天昏地暗”,15個小時後,他出現在了安汶的舊時光咖啡館。

咖啡館裏,明杭和老巴已經等在那。其實不隻他們三個人,他們還約了方致遠。隻是,他們早到了半個小時。

方致遠姍姍來遲,出門之前,和周寧靜大吵了一架。

他不知道他和妻子的關係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緊張的,是他不想再小心翼翼?還是她失去了耐心?他並沒有責怪她忘記了他的生日,他甚至還告訴她,不過是一個生日,明年還有,年年都有。他本來還想告訴她,付麗麗的深海科技,他不想再呆。可是話還沒說出口,她便摔門而去。

丈母娘王秀芬抱著外甥女,在裏間聽得清清楚楚。過日子嘛,哪能沒有磕磕碰碰。她倒是想管管,卻不能管。自從她決定來這幫女兒帶孩子,丈夫周長和就一再叮囑:你的任務隻是帶孩子,小兩口的事,不要去摻和!

可聽到女兒摔門的聲音,王秀芬真的沒法淡定。她把外甥女哄睡了,從裏間出來,見方致遠正打算出門。

“致遠……”王秀芬叫住了女婿。

“媽,”方致遠顯得有些尷尬,“剛才是不是吵著您和周子了?”

“周子已經睡著了。致遠啊,你們倆這是怎麽了?”

方致遠支吾著,見他這樣,王秀芬便道:“可能是我多事了……但媽是過來人,過日子都這樣,我和寧靜她爸爸,我們年輕的時候也吵架。不過……吵歸吵,有些事,還是得坐下來好好商量。”

“我知道了,媽。”

“昨天是你生日?我怎麽記得還沒到日子呢?”

“咳,不要緊的,別說是您了,我爸媽都不記得了。”

王秀芬說著,從兜裏掏出手機:“來,媽給你發個微信紅包。”

方致遠笑了:“媽,真不用。”

“不行,快接啊,我發過來了啊。”

方致遠無奈,滑開手機,收下了紅包,不多不少,整好兩百塊。

“謝謝媽。”

“對了,你這是要出去啊?”

“嗯,幾個同學約了我。”

“哦……那你別忘了給寧靜打個電話啊,讓她早點回家!這孩子也是,說走就走,連招呼都不跟我打。”

“媽,您放心吧,我先去找找寧靜。”

“哎,這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