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殷勤的女上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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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霧中的清晨。

半夜才睡著的周寧靜在自己的幹咳聲中醒來,一氣喝下整杯水。

鏡中,臉皮浮著,眼睛也已哭腫,嘴唇起了一層皮。她不斷搓揉著自己的臉,摳著嘴唇上快掉落的皮,一用力,血珠從嘴上滲出。

她想讓自己盡快清醒、盡快恢複常態。接著,她做了一整套瑜伽,衝了個澡,才慢慢緩過來。

化完妝、換好衣服好,周寧靜對鏡自照,雖則憔悴,但精神比之前已好很多。看看表,該去吃早餐了。MIke昨晚倉促離去時,留下的筆記本電腦還在桌上。她換上高跟鞋,拎起自己的包,抱上電腦,走出房門。

自助餐廳裏,周寧靜一眼就看到了MIke。他麵前的托盤裏有牛奶、白米粥、包子和雞蛋,看來,昨晚發生的一切並沒有影響他的胃口。

MIke也看到了周寧靜,她又恢複了工作狀態,長卷發挽在腦後,額前沒有一絲亂發,露出卡其色套裝,長褲下邊是一雙同色係防水台高跟鞋。

“早,MIke。”周寧靜把電腦往餐桌上輕輕一放。

“早!怎麽樣,昨晚休息得不錯?”

“就是北京這邊有點幹燥,還不太適應。”

MIke點點頭:“沒事,習慣就好。”

“那我先去拿吃的了。”

“趕緊去吧,對了,這包子不錯。”

周寧靜笑著離去。

她不想也不能示弱,可她必須裝得跟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MIke和她之間,確實什麽都沒發生。

隻是,她看清了MIke,也看清了前路艱辛。

方致遠這邊剛抱著周子離開醫院,在停車場遇到了明杭。隻見明杭匆匆下了一輛奔馳E400L,邊上還跟著一個女人。方致遠定睛一瞧,那女人不是明杭那個廣告公司的老板區一美嗎?這區一美和陸澤西有業務往來,兩人關係一直不錯,方致遠也和她吃過幾次飯,算是相熟。

因為保養得當,又是陸澤西那個醫院的常客,已過不惑之年區一美看起來不過34、5歲。她剪著短發,膚色白皙,本不甚出奇的五官經過這些年的“改造”,讓她有了些許韓味。一件紅色無袖連衣裙外邊罩著白色的鬥篷色小外套,剛好把略粗壯的手臂給蓋住了。

關於區一美,方致遠從陸澤西口子得知的,就是這個女人很有些手腕,另外,她和她丈夫的感情似乎一直不太好,丈夫在國外,常年兩地分居。

對了,區一美身邊一直不缺男朋友。光是方致遠,就在飯局上見過她帶不同的男人出席。而且,那些男人似乎年紀都比她小。

看到她和明杭出現在醫院,方致遠心裏咯噔一下。

方致遠還未及和他們打招呼,區一美倒是眼尖,揮手:“方總!”

“老方,你怎麽在這?”明杭也看到了方致遠。

方致遠走近:“周子發燒了,半夜來的醫院。”

“孩子沒事吧?”區一美問道。

“沒事,現在好多了,你們這是?”

明杭一臉焦慮:“是我爸,剛我媽來的電話,說醫生下了病危通知!區總客氣,一定要送我過來。”

“那你趕快進去吧!”

明杭點頭,快步往裏走,區一美跟了上去。

方致遠想了想,抱緊周子,也跟了進去。

急救室外,劉素織一看到兒子,就撲上來抱住了他。

“媽,爸到底什麽情況?”

“醫生說你爸快不行了……”劉素織本來在哭,但她看到兒子身邊的區一美時,哭聲戛然而止。

區一美微微點頭:“阿姨你好,我是明杭的同事。”

“哦,哦……”劉素織又哭開了。

有醫生從急救室出來,明杭等人圍了上去。

“惡性淋巴已貫滿全身,必須馬上化療!”醫生看著劉素織。

“可是……可是你爸他說了,他不化療!”劉素織一臉為難,看向明杭。

“媽,這都什麽時候了,能聽他的嗎?”

“對,阿姨,這事得聽醫生的!”方致遠趕緊道。

“媽,就聽醫生的吧!”

劉素織這才點頭。

方致遠回到家已是下午,打電話給明杭,確認他父親目前情況已趨穩定,一顆心這才懸下來。

周子已經退燒,被王秀芬帶回房睡午覺了。方致遠癱座在沙發上,隻覺得四肢乏力。他想起應該給周寧靜打個電話的,不知道她情緒好些沒有,周子發燒的事,他暫時還不想告訴她。他一看表,又怕影響她上課,便發了微信。

不一會兒,她回了過來:老公,我昨晚情緒有些失控,讓你擔心啦。緊接著,她發了一張在課堂上的自拍,看起來狀態還不錯。

毛峻和胡古月在機場,陪著他們的是胡家二老。二老一聽說有問題的是女兒,就已經方寸大亂,再聽說小兩口和陳華美鬧翻了,便恨不得帶上胡家眾親戚去找她理論了。胡古月勸了半天,又說這不是什麽不能根治的毛病,上海那家醫院特別權威,醫生也是最好的。

再看毛峻,是當著二老的麵,拍胸脯保證絕對不會讓胡古月因為這病受半點委屈,他還說了,要是月月真的不能生,他也不會和她離婚,就差寫保證書了。

二老這才冷靜下來,胡母更是掏出本存折,硬塞給女兒。她知道毛峻沒錢,錢都在陳華美手裏捏著呢,母子倆這麽一鬧翻,以陳華美的性格,估計馬上就要斷了兒子的經濟來源。胡古月不肯要,推了半天,才含淚收下。

“好好治病,錢要是不夠了,再問媽要。”胡母握緊女兒的手。

毛峻有些羞愧:“媽,錢……錢的事,我會想辦法的。”

二老看著小兩口進了登機口,仍是憂心忡忡。

飛機上,胡古月一直靠著毛峻的肩膀,毛峻輕輕摸著她的頭發:“沒事,一定能治好的。”

“萬一呢……萬一治不好,你媽一定讓你和我離婚呢?”

“我不會離開你的!月月。”

“可是……”

“沒有可是!”

胡古月打開遮陽板,看向窗外。陽光透過層疊的雲朵照射過來,還是有些刺眼。戴著眼罩的毛峻,緊抿著雙唇,她知道他沒睡著。

大學畢業後就在自家木材加工廠上班的毛峻,如果真的和陳華美鬧翻,真的離開了那個家,他該怎麽辦呢?胡古月了解自己的丈夫,他沒什麽上進心、對人生也沒什麽的追求,談戀愛的時候,一樣淡薄名利的胡古月對他的這些特質十分欣賞。

可那份平和和淡然是需要底氣的,他的家境就是他的底氣,離開那個家,就算他還能保持這些特質,但是現實還允許他這樣嗎?

還記得幾天前,教研室的一個同事看到胡古月擺在辦公室上的《斷舍離》和《不持有的生活》,同事戲謔:“什麽斷舍離,這都是你們有錢人玩的,換了我們窮人,那就叫買不起。”

胡古月也隻是笑笑。是啊,在同事看來,正是因為嫁入毛家,不用像她的大多數同齡人一樣為房車發愁,她對物質才這麽淡薄無畏。確實,就算不嫁給毛峻,出生小康家庭的她也從沒為錢發過愁。

如果小兩口到時候真的被陳華美趕了出來,陳華美下狠心斷了毛峻的經濟來源,胡家二老也不會不管,可這不是長久之計啊。

胡古月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學語文老師啊,全年的收入七七八八加起來不到十萬,這還得算上公積金和醫保,僅憑她一個人的收入,她怎麽能撐起她和毛峻的未來呢?就算他們倆對物質上的一切再沒要求,總得有地方住,總得吃飯穿衣吧?

這去上海的頭等艙機票還是陳華美給訂的呢。

胡古月皺著眉,拉下遮陽板,閉上眼睛,心亂如麻。

及至夜裏,明杭才從醫院出來。父親明遠已經醒了,按照醫生說的,再過一個星期,等他身體條件稍好些,就得馬上進行化療。當了一輩子基層公務員的明遠是黨員,無神論者,他相信醫學,可他更明白醫學並非萬能,加之為人生性豁達,對生死亦都了然,這都是他不願意化療的原因。

去年,他送走了他的老領導,被肝癌折磨得不成人樣的老領導拉著明遠的手,他說與其這麽半死不活,尊嚴盡失,還不如早點離開。明遠能夠理解他,甚至想過,如果有天,他也遭遇相同的境況,他一定不拖累妻兒,也不為難自己。

可對明杭和母親劉素織的來說,明遠是他們最親的人,他們不可能看著他就這麽撒手離去。明遠知道妻子和兒子的心思,也不想再做無謂的掙紮,便口頭答應接受化療。

“老頭子,你想想明遠吧,明杭還沒成家呢!”劉素織拉著明遠的手。

如果說明遠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那就是兒子的婚事。

明杭在醫院門口等車,手機響了。

“明杭,我就在你對麵,你過來吧。”是區一美。

明杭朝馬路對麵看去,區一美的車果然停在那。

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一臉歉意:“區總,真不好意思,還麻煩您來接我。”

“我下午離開醫院之後吧,臨時有個應酬,不然早就過來了。這不應酬完了,想來醫院看看情況怎麽樣了,結果你剛好就出來了。怎麽樣,叔叔還好吧?他同意化療了嗎?”

明杭點點頭。

“還沒吃晚飯吧?”區一美又問。

“之前叫了點外賣……”

“外賣怎麽行,走,我先陪你去吃點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