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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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旭狄薑皆是一愣,二人相視一眼,都覺得這話並不可信。
若孟老太爺真的死了,那或許真是他在作祟,但她口中的老太爺分明還在虛弱的活著。
他沒有法力,氣息微弱,用苟延殘喘來形容也不足為過。
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又拿什麽去詛咒他人?
狄薑忍住心中疑惑,向婦人走過去,道:“夫人您好,我是城南鍾家棺材鋪的夥計,這是我家掌櫃鍾旭,亦是青雲山白雲觀第二十七代掌教真人。”
“第七十二代。”鍾旭咳嗽了一聲。
“是第七十二代,將才是我口誤,請夫人不要在意,”狄薑麵不改色,清了清嗓子,道:“我家掌櫃一生降伏惡鬼無數,今日見您府上有大災之相,故來解救,敢問夫人府上可發生過什麽靈異之事?”
婦人聞言抬頭,似是看到了救星,她連忙點頭:“自從新媳婦進門,咱家就沒一日消停日子好過!她還打碎了封印老太爺的瓷瓶,她定是受了老太爺的蠱惑,來找咱們報仇了!”
“新媳婦?”狄薑蹙眉,想了想才知道,她口中的新媳婦,應當就是工部侍郎家的三小姐,張思瑤。
可她不是已經死了麽?
“道長,您一定要救救我們呀,我還不想死!”中年婦人繞過狄薑,徑直抓住鍾旭的手臂,接連哀求道:“我們的老太爺就是這樣死的!他死得好慘呀!一定是他回來報複我們了!”
“住嘴!”一聲疾言厲喝打斷了婦人的話。
下一刻,便見假山後匆匆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亦是一位中年婦人,跟在她身邊的,就是此前狄薑曾見過的凶巴巴的老管家。
在管家的身後,還跟著三名小廝,他們身上穿著的衣服,與劉四的一般模樣,想來是同一級別的家丁。
“去把他解下來,抬到後山的暗房去!”婦人說完,幾人得了令,一人便迅速攀上了樹幹,在上割開了繩子,兩人在下方穩穩地接住劉四的屍身。
隨即管家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白布蓋在了劉四的麵上,揚了揚手,讓他們抬了劉四從後門出去。
做這一切的時候,他們的動作和深色皆沒有一絲遲疑,顯然已經駕輕就熟,見怪不怪了。
等他們抬著劉四離開後,婦人才看向鍾旭與狄薑。老管家的目光也從狄薑身上掃了過去,卻似乎並沒有留意到她。
狄薑心中微微有些驚訝,她自詡氣質上佳,沒道理他昨日才見過自己,今日就將自己忘了呀?
“鍾道長,又見麵了。”隻聽婦人微微欠身行禮道。
鍾旭立即雙手抱拳,亦有理有節的回了一揖:“見過大夫人。”
“妹妹她行事莽撞,胡言亂語,還請道長不要見怪。”大夫人說完,又對管家點了點頭。
管家明白大夫人的意思,便走到嚇得不輕的中年婦人身邊,道:“二夫人,有鍾道長在此,您不必驚惶。老奴先帶您回去休息。”
“……”二夫人本還想說什麽,卻直接被管家捂住嘴拖了下去。
二夫人的婢女見狀,若有似無的看了狄薑一眼,眼神中似乎帶著求救的意味,但她到底隻是個沒有話語權的小婢,看那模樣,也是個膽小怕事的。
果不其然,她未置一詞,隻顫悠悠地跟著二夫人離去。
花園裏,一時間便隻剩下大夫人與鍾旭,還有狄薑三人。
“鍾道長,之前囑托的事情可有答案了?”
鍾旭搖了搖頭:“仍是未解之謎。”
大夫人很有些失望,垂下眼簾,長歎了一聲,道:“您也看見了,這連日來發生的事情已經教我身心俱疲,若再找不出真凶,隻怕我整個陽春府都需得為思瑤陪葬。”
“大夫人請放心,鍾旭能力範圍之內的必當傾全力去辦,可是……”鍾旭頓了頓,又道:“若不在我能力範圍之內,隻怕就要上報官府了。”
“道長的意思是……”
“鍾旭的意思是,這些事件恐怕並非鬼怪作祟,要知道,人心亦是同樣可怕。”狄薑一臉淡笑地看著大夫人,大夫人這才留意到一旁的她。
“這位是?”
“我是鍾道長的婢女,您可以叫我狄薑。”狄薑笑盈盈的與她打招呼。
大夫人見鍾旭不否認,便信了她的話。隻當她隻是一名婢女,便將她劃作了下人的範疇,自當區別對待。此時她眸子裏散發出的神色,便更加輕視起來。
狄薑見了也不生氣,仍是一臉淡笑。
鍾旭覺著此二人之間氣氛似乎不大對勁,但憑他的眼力見卻也看不出來具體哪裏有問題,於是話鋒一轉,問道:“將才二夫人所說的老太爺慘死之事,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妹妹見識寡薄,輕信了下人之間的流言蜚語,鍾道長不用放在心上。”
“這樣啊……那她所說的這是第四個又是怎麽一回事?據我所知,死去的隻有少夫人與劉四才是。”
“想是道長聽錯了,她說的是劉四,不是第四。”大夫人顏色淡淡,打定了主意守口如瓶。
這點狄薑看得出來,鍾旭卻看不出來。
“二夫人該是嚇得不輕。”鍾旭想要安慰幾句,憋了許久卻隻憋出了這樣一句。
狄薑捂著肚子,強忍笑意。
大夫人卻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歎道:“妹妹出生在小門小戶,沒見過什麽世麵,心性有些沉不住氣也在情理之中,鍾道長不要見怪。”
“不會,隻希望兩位夫人保重身體,不要再教凶手鑽了空子。”
“多謝道長關心。”
狄薑見二人說了半天都說不到點子上,不禁提醒道:“尋常人看見這般形狀的屍體,不管出自朱門還是小戶,都會接受不了罷?大夫人心氣平穩,倒教我好生佩服。”
狄薑一臉崇拜,麵上露出的欽佩之情,若現在麵前有麵鏡子,她見了怕是連自己都要相信自己的話了。
但她明顯是在說反話。
大夫人挑高眉毛,端著一份修養,剜了狄薑一眼,又自持道:“鍾道長的婢子真是不懂事,主人家在說話,哪輪得到你評頭論足?”
“倒是狄薑唐突了,狄薑這廂給您賠不是了。”狄薑躬下了身子,嘴角卻帶著笑意。
大夫人身在豪門大院,早已飽經世故,自然看得出來狄薑也不過是麵上客氣,心中對自己怕還是疑慮為多。尤其她那雙眼睛滴溜溜轉動的模樣,活像一隻老奸巨猾的狐狸。
大夫人冷哼一聲,對鍾旭道:“鍾道長,我們去茶室詳談,閑雜人等就留在外頭罷。”
“狄薑並非閑雜……”
鍾旭才說到一半,狄薑就打斷他,笑道:“奴婢見這院中桃花開得極豔,老早就想四處去看看了,您不必擔心奴婢,奴婢自會照顧好自己。”
鍾旭看了她半晌,見她神色篤定,便點了點頭:“……好吧,你不要跑遠了。”
“奴婢遵命。”
狄薑站在原地,目送二人離去,直到他二人進了裏屋才又重新走到吊死劉四的那顆桃樹下,仔細觀察起周邊的環境來。
這裏是大夫人的院子,昨日來時沒能入內,今日從高處一看才知道,這個院子與其他的院子有些不同。
其他的院子都是典型的院中院,以中線為軸,東西廂對稱,而這一處院子,卻在西北角上又多出了一個院子,從半山上能瞧見,但從狄薑現在站著的角度看過去,卻什麽都看不到。那個院子的門開在哪裏,她不得而知。
狄薑收回目光,將注意力又集中到這株桃樹上來,隻見桃樹下桃花散落了一地,樹幹上還有許多錯綜複雜的劃痕。
狄薑對比了一下高度,發現這些刮擦很有可能是劉四垂死掙紮之時,雙腳亂蹬所致。
這說明,他並不想死。
可那抹笑意又如何解釋呢?
他的臉上,分明帶著一副“我等著你們變得和我一樣”,“我在地獄等你們”這般的神色,笑容裏寫滿了陰森可怖,教人背脊發寒。
這時,另一個東西卻吸引了狄薑的注意。她俯下身,撥開了地上的桃花,沿著那一抹光亮開始清理,卻發現地上有一小片血漬。
狄薑伸出手,發現血漬猩紅溫熱,顯然是剛剛才落下去的!
狄薑豁然起身,四下尋找,卻連半個鬼影都沒見到。
院子裏,安靜得有些怕人。
這血從何而來?
它是誰的鮮血?
它平白出現在自己麵前,是想對自己說什麽?
一團一團的迷霧像山呼海嘯一般襲來,狄薑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腦子似乎有些不夠用,這其中的陰謀詭譎,自己竟連枝葉末節都還猜不透。
這種如墜雲霧的感覺,並不好。
她喜歡一切盡在掌控中,可事實卻不盡人意。
狄薑左手撐著頭,右手抱著左手肘,正低頭沉思,忽覺有人捋了捋自己額前的碎發。她下意識抬頭,卻沒見著身前有人。
“最近是怎麽了?怎麽總是恍恍惚惚的……”狄薑搖了搖頭,不自覺的來回踱步,誰知她剛一轉身,便見到眼前陡然多了一方玄色的衣衫。
她定睛一看,便見一個小童子正站在自己跟前。
“你是何人……”狄薑怔怔道。
小童子轉過頭,定定地看著狄薑,他的眼中帶著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森然與陰冷。
狄薑突然覺得,這眼神好熟悉!
果然,下一刻便聽他冷哼一聲,聲色俱厲地大喝道:“你盜取本君的織夢鈴,燒毀本君的寢宮,本君幾次三番提點與你,你竟毫無所覺!此番本君顯身,你竟還認不出本君來。狄薑啊狄薑,你讓本君說你什麽好?”
狄薑長大了嘴,“啊”了一聲,咧嘴一笑道:“原來那個紙人是你!我說怎麽那麽醜呢!”
“你!”小童手指著狄薑,氣得半晌說不出話。
狄薑又是“嘿嘿”一笑,滿臉委屈道:“早就跟你說了黑紗幔帳太陰森,人在裏頭待久了會心理變態的,我是在為你著想,你竟然還怪我……”
小童又是一聲冷哼,知她雖然長著一張天使的麵龐,心裏裝的卻是黃鼠狼。但是隻要她肯放軟姿態,他便不想與她計較。
“那織夢玲你又當如何解釋?”小童板起臉,森然道。
“您有那麽多寶貝,何必老盯著這一隻鈴鐺?我見著那鈴鐺好看,便借來賞玩幾日,等玩夠了便會還給你,你就放寬心罷……”狄薑嫣然一笑,湊近了他,指著地上一灘血跡道:“這也是你的傑作?”
小童一臉茫然,像看怪物似的盯著看了狄薑半晌,隨即搖了搖頭:“不是。”
“這就奇怪了……竟還有旁人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作怪……”狄薑正沉思著,卻聽身後傳來鍾旭的疑惑聲。
“狄薑,他是誰?”
狄薑回頭,便見鍾旭抬手指著自己身邊的小童。
狄薑一愣,發現自己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兩相比較之下,她索性又玩起老把戲,裝作一副看不見的樣子,一臉怔忡道:“掌櫃的,您在說誰呢?”
“他呀……”鍾旭說到一半,見身旁的大夫人亦是一臉疑惑,才驚覺這個小童子似乎隻有自己看得見,狄薑和大夫人卻都看不見。
那必是鬼魅無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