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他鄉遇故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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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潘家離開後,三人便在村裏找了家客棧休息。說是客棧,其實隻是家小小的旅店,旅店並不大,約莫四五間房,掌櫃的姓孟,是個寡婦,五十歲了還是孑然一身,膝下無子,於是閑來無事便將自家的房子改造成了旅店,供往來行人歇腳打牙祭,也聊以慰藉自己的孤獨。

狀元鄉地勢偏僻,不在官道邊上,故而過往的人煙稀少,平日裏沒什麽人往,所以旅店的房間大多數時間都是空著的,但床鋪卻十分的整潔,想來孟掌櫃十分愛惜自己的房子,閑暇之餘就打掃打掃。

能在這荒山野嶺住上這麽幹淨的房子,狄薑也是十分驚喜,立即讓問藥和書香打了一桶熱水洗了個熱水澡,換下了連日趕路的髒衣袍。

狄薑泡在浴桶裏,一邊擦拭身子一邊唉聲歎氣:“哎……”

“掌櫃的怎麽了?”

“沒什麽,就是憋屈得慌。”

“哎,其實我也是……”問藥也愁眉苦臉。

“我本以為幫潘玥朗帶東西是在做善事,卻沒想到不僅沒讓二老開心,反而讓他們的矛盾升級,不知不覺做了件火上澆油的蠢事……這世道真是好人難做啊……”

“是啊。”向來話少的書香亦點了點頭。

“連素來沉默不喜發表意見的書香都開口了,可見老潘生活之不易啊……”狄薑趴在浴桶上,雙目平視前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問藥則趴在桌子上,雙手撐著頭,歎息地點了點頭:“老潘真是太可憐了。”

“哎!”三人一同歎息,心裏都是同樣的哀其不辯,怒其不爭。

“掌櫃的,潘玥朗一定會有出息的,對吧?”問藥湊近狄薑,一臉希冀。

狄薑不忍再瞞她,於是點了點頭。

“他爹呢?能榮華加身麽?”

狄薑搖了搖頭:“天機不可泄露。”

“掌櫃太敷衍了!”問藥蹙眉。

狄薑怕她再繼續糾纏,於是淡淡道:“我算不到他的未來。”

“又是算不到未來!這世上還有你算不到的事情!”問藥抗議:“您之前也說算不到瑞安王爺的未來,可他不是好好的活下來了麽?我看他比以前更加英俊了,那氣息……簡直比當今太子還要風流倜儻。這次,你也一定可以救老潘的對不對?他會跟著兒子享盡榮華富貴的對不對?”

“瑞安王爺的事我確實不清楚,我也並非萬能,”狄薑攤手,打斷問藥接下來的話:“何況像老潘這樣的夫婦塵世間有許多,你一時看不慣,過幾日也就忘了,別忘了我們此行的目的。”

“您不是說帶我們來春遊麽?遊山玩水而已,哪有正事。”問藥見狄薑不想幫潘辛貴,於是也跟她裝傻。

狄薑懶得理她,翻了一個白眼便裹了浴袍起身上床。

“掌櫃的你就睡了?!”問藥跑過來,揪著狄薑的被子。

“不然呢?”狄薑橫了她一眼。

“給我們傳道授業解惑呀!”

狄薑擺擺手:“與你們聊天太無趣,我更願意與周公聊天。”

狄薑抓住被子的一角,與問藥搶奪,而問藥卻遲遲不肯放手,於是狄薑索性鬆開手,隻聽’撲咚’一聲,問藥便四腳朝天摔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狄薑搶先說道:“而且我真的與周公有約。”

“周公是天上的神仙,哪是我們這些小妖精可以結識的?掌櫃的自己想睡覺,也不找個好些的理由!我不理你了!”問藥從地上爬起來,氣得掉頭就走。

書香麵無表情,走過來放下床邊的幔帳,又吹熄了床頭的蠟燭,道:“掌櫃的早些休息,我退下了。”

“去吧,晚安,做個好夢。”狄薑讚賞的點了點頭,心道:“就喜歡這種幹實事,話不多的侍童,當初收了他與問藥一靜一動,倒是極為互補。”

狄薑心滿意足地沉沉睡去,夢見自己與一身著玄色衣裳滿臉絡腮胡子的男子下了一整晚的棋。

棋下到最後是狄薑輸了。

男子問她:“許久不見可有禮物?”

狄薑想了想,從袖子裏摸出一大包花生扔給男子,還故意強調說:“這是我親自摘來,親自炒的,下酒吃最是合宜。”

男子心滿意足地接過花生,摸著胡子哈哈大笑:“那是老夫三生有幸了……”

翌日,冬日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屋來,暖意在周身浮起,暖得狄薑渾身的骨頭都變得酥軟,她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讓屋裏的另外兩人都十分驚喜。

“掌櫃的你總算醒了。”問藥急道。

聽到問藥的聲音,狄薑霎時清醒,她睜開眼,便見問藥和書香坐在一旁,正在嗑瓜子。桌上放著的茶水冒著騰騰熱氣,茶點也已經用了一半,想來他們已經在此等候多時。

狄薑微微一笑:“早啊。”

“早?”問藥瞪了她一眼:“知道現在幾點了麽?都快吃晚飯了!”

“哪有那麽誇張?”狄薑看了一眼窗外,笑道:“才剛過午時而已。”

“那也是等著吃晚飯了!”

“好好好,你說的是,我馬上就起來!”狄薑話雖如此,動作卻仍舊不急,慢悠悠的爬起床準備更衣。

問藥歎了口氣,麵上雖寫著不滿,但還是走來伺候她洗漱。

待狄薑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後,書香的早點也端了進來。

狄薑坐在桌邊,看著眼前的饅頭和鹹菜,實在提不起胃口,她翻了幾筷子便道:“這也太寒酸了。”

“在這種地方有得吃就不錯了,你還挑?”問藥陰陽怪氣的翻了個白眼,惹得狄薑更加不想吃了。

她放下筷子,笑嘻嘻道:“我們去街邊吃小吃。”說完,她便提起裙擺便奔下了樓,書香和問藥連忙追了出去。

三人走出客棧,便見日頭高掛在穹頂之上,暖化了四周山上的皚皚積雪,雖然山頂上還煙霧繚繞,盤桓著早春的迷朦,但較之昨日的陰冷已經好了許多。

今日是個趕集日,街道兩旁擺滿了商販的小攤鋪,吆喝聲此起彼伏,倚山而建的村鎮盡顯一派生機。

狄薑見街對麵的小攤上掛了一麵白色的錦旗,錦旗上寫了“酒釀”二字,於是跑過去,在攤位上坐下,對攤主道:“來兩份酒釀。”

“好嘞!”掌櫃吆喝一聲,立刻開蓋下鍋。

問藥和書香緊挨著狄薑坐下,問藥急道:“我和書香都吃過了,掌櫃的要吃兩份麽?”

狄薑搖了搖頭:“我隻用一份。”

“那還有一份呢?”

“等一位老朋友。”狄薑微微一笑,剛說完不久,便見不遠處走來一個身穿青色袍子的年輕男子,他的身後背著一把半人高的木劍,手裏捧著一個褐色的土罐子,罐子的形狀與酒壇相仿。

旁人見了或許以為他捧著酒壇,但狄薑知道,那裏頭放著的是梅姐的骨灰。

來人正是鍾旭。

“喲,鍾老板,您怎麽也來這了!”狄薑朝他揚了揚手帕。話音剛落,便見鍾旭通體一震,他四下張望了一番,最後才在角落的涼亭下看見了狄薑。

“你怎麽也在此處!”鍾旭驚道。

“這不是奴家問您的話嘛,您怎麽反問我了!”狄薑靈機一轉,指著問藥道:“問藥的遠方表親病了,我來給他治病。”

“哦?不知是什麽病需要勞煩狄掌櫃大駕至此?”

“腿疾,”狄薑邊說邊歎息:“斷了一條腿。”

“……”鍾旭看著狄薑,眼裏充滿了不信,但嘴裏卻道:“狄掌櫃懸壺濟世醫術精湛,教人佩服。”

“是啊是啊……”狄薑笑著點了點頭,十分坦然。她麵色如常的說著,問藥卻不禁拉了拉她的衣袖,衝她擠眉弄眼,在她耳邊低聲道:“掌櫃的,我哪有什麽表親!”

“你權當老潘是你遠房親戚便是,反正你也很是心疼他,認一房也無礙。”狄薑低聲笑道,說起謊話來連眼皮都不帶眨。

“您可不是說不能管凡塵俗事嘛?”問藥急道:“您要是治好了老潘,不就算是擅改了他的命格,到時候遭天譴怎麽辦?”

問藥在一旁瞎著急,狄薑見她立即要露出馬腳,便在桌下踩了她一腳,讓她不要廢話,問藥不敢再多嘴,於是低著頭看著腳尖,眼睛裏很有些委屈。

狄薑也不管她,隨即又對鍾旭笑道:“道長您呢?何故會長途跋涉至此?”

“我來斂葬阮青梅。”鍾旭看了眼手中的壇子。

狄薑’哦’了一聲,點了點頭,雖然是明知故問,但表麵的客套也不能少。她見他神色淒淒,便覺得逝者已矣多說無益,便不打算再提了,轉而又是一笑道:“奴家多點了一碗酒釀,鍾老板吃了暖暖身子?”

鍾旭麵色古怪,卻還是在狄薑對麵坐下。

狄薑將酒釀遞過去,他卻又推了回來。

“道長不喜甜?”

“咳咳!”書香咳嗽著推了狄薑一把,她這才恍然想起道士不飲酒。

狄薑連連搖頭歎氣:“真是可惜了,這家的酒釀十裏飄香,聞著就醉了,而你卻吃不得。”

鍾旭鐵青著臉,要了一碗小米粥。

狄薑和他對坐著吃,毫不避忌的盯著他看,他實在被她盯得煩了,才蹙眉道:“狄掌櫃有何事?”

“也沒什麽事,就是幾日不見,想多看看你。”

“……”鍾旭不再說話,索性低頭喝粥不理會她。

從狄薑這個角度便隻能看到他緊蹙的眉頭,她又道:“道長為何愁眉不展?”

“習慣如此。”

“哦。”狄薑點點頭,不再打擾他用餐,等他差不多快吃完了才又問道:“道長打算幾日為梅姐下葬?”

“明日。”

“明日可是驚蟄呀!”狄薑驚呼。

“是。”

“唔,那該是要驚動地下的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