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郎情妾意眼前歡 君猜臣嫌心中愁
半個月後,姬心瑤過了廟見禮,離開株林住進了夏禦叔在宛丘的公孫府邸,正式成為夏禦叔的妻子。
熱鬧了一天的公孫府邸終於安靜下來。賓客們已然散盡。夏禦叔與姬心瑤的洞房花燭夜,自是說不盡的恩愛纏綿,道不盡的郎情妾意。
夏禦叔自娶了姬心瑤,從誤解到占有,從征服到發自內心的愛,他走了一段彎彎曲曲的心路曆程。而如今,真真切切地擁了這個美麗的妻子,他無比的滿足。他決心痛改前非,不再沾花惹草。
姬心瑤也暗暗感歎,一直拒絕接受他,卻因為他解救瘋女的義舉讓自己消除了成見。現在他對自己憐愛有加,也算是蒼天對自己的一種彌補吧。姬心瑤心底因為姬子夷的失落,漸漸地被夏禦叔充盈了。
第二天一早,闔府上下來拜見新女主人。個個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姬心瑤人還沒進門,夏禦叔就將府中未曾生養的幾個妾連同與他有染的丫鬟仆婦一律打發走。他們想象中,姬心瑤一定是個頂級的大醋缸,是個飛揚跋扈不可一世的女人。
姬心瑤上穿一件繡著鳳凰的大紅緞衣,下襯逶迤拖地的粉色煙紗裙,高聳發髻斜插一支珍珠瑪瑙金鳳釵。粉麵朱唇,嬌嬌國色。與夏禦叔一左一右端坐堂屋上方紅木椅上。
最先進來的是兩個妾,她們已先後為夏禦叔生兒育女,夏禦叔看在兒女份上留下了她們。她們小心翼翼地進來,向姬心瑤行了大禮。夏禦叔側臉緊張地看著姬心瑤,見她微笑著打賞,並無多話,才稍稍放下心來。
接下來男家丁、女仆、丫鬟們魚貫而入,行了禮之後無一不驚歎姬心瑤的美貌,驚為天人!心中嘀咕難怪公子爺將以前的那些女人全部攆走,那些女人與她相比簡直就是歪瓜裂棗。
夏禦叔的眉頭蹙了起來,轉身對站立一旁的老管家小聲說了一句,老管家連忙弓著腰退了下去。
夏禦叔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本該第一個來拜見姬心瑤的人到現在連個人影都不見,他有點沉不住氣了。
原先夫人生的兒子夏征書,憐他自幼失怙,管教甚少。養得他淘氣頑劣,無法無天,什麽禍都敢闖。萬一要是惹了姬心瑤,可就麻煩了。畢竟是自己的嫡生子,與那些女人是有天壤之別的。
老管家終於將小公子夏征書找了進來,而與他一同進來的竟然是小伊蕪。不到一天時間,兩個一般大的孩子已經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了。
姬心瑤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驚恐,看了夏禦叔一眼,欲言又止。小伊蕪與夏征書兩人年齡相仿,萬一以後日久生情就麻煩了。她想到了母親與子夷大哥,他們愛的多苦啊!
姬心瑤的臉沉了下來,夏禦叔瞬間捕捉到了姬心瑤神情的變化,連忙對兒子說:“征書,還不快來拜見母親。”
夏征書走上前來,歪著腦袋打量了一下姬心瑤,竟然發明創造地說:“公主母親,你真好看!”
姬心瑤一聽,樂得捂住臉大笑,直笑得花枝亂顫,滿室生輝。夏禦叔從沒見過姬心瑤如此開心過,甚至都很少見她笑過,想不到,她笑起來的樣子更美!
姬心瑤笑著從身上摸出穆公賜自己的玉佩,遞給夏征書說:“公主母親這個是父王賜的,送你咯!”
夏征書接過來,笑嘻嘻地說:“孩兒謝過公主母親。”
姬心瑤突然間紅了臉,想到自己其實比夏征書大不了幾歲,竟然就做了個先成的母親。
站在一旁的小伊蕪悄悄地招手,夏征書嘻嘻一笑,連蹦帶跳地跑過去,拉起小伊蕪的手,向外麵跑了出去。
姬心瑤接連兩次臉色的變化,都落在了夏禦叔的心裏。他的眼睛一直粘在姬心瑤臉上沒離開過。
待到大家都散了,他走過去關切地問:“心瑤,怎麽了?”
姬心瑤忽閃著大眼睛茫然地看著夏禦叔,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剛才臉紅了。”夏禦叔彎下腰說道。
姬心瑤再一次飛紅了臉。夏禦叔嗬嗬一笑,將她從椅子上拉起,摟著她說:“讓我猜猜,你為何臉紅。”
“嗯,想當母親了是不是?”夏禦叔輕輕地咬著她耳朵說。
姬心瑤一聽,將自己整個人都埋在了他懷裏,笑得喘不過氣來。
夏禦叔緊緊地摟著她,恨不能將她整個人都嵌入到自己身體裏。遊曆了那麽多的女人,這是第一次,讓他整個身心都投入進去的感覺。
突然,夏禦叔感覺到了異樣。姬心瑤在哭,不是笑,她小小的身子都哭得抖動起來。
夏禦叔連忙捧起她的臉,見她已是滿麵淚痕,驚問道:“心瑤,心瑤,為何?”
他突然想到夏征書剛進來時,姬心瑤曾沉下了臉,連忙賠禮道:“都是我不好,進府第一天就讓你傷心。”
姬心瑤哽咽著說:“不是,我是想母親了!”
夏禦叔無語地吻著她臉上的淚,心中竟是一陣心疼。這麽個嬌小可愛的人兒,看上去驕橫任性,內心裏卻承受著逼死母親的苦。夏禦叔早已從房莊主口中得知了桃子的一切,對姬心瑤更是有了幾分憐愛。
夏禦叔娶了姬心瑤,真的是脫胎換骨重生了。他暗暗發誓要好好待她,彌補自己以前的過失,修複她內心的隱痛。與她長相廝守,相愛到白首。
若是一切都能如夏禦叔所願,那麽,倆人也算是幸福美滿了。可幸與不幸卻是形影相隨的雙胞胎,上天在打開幸福之門的同時,也會打開罪惡之窗。此乃後話。
卻說屈巫回到楚國之後,急不可耐地就要私下見楚莊王,畢竟這事幹係太大,如是公布於朝堂必將引起朝野震動。
不料楚莊王那幾日有點小恙,勉強上了朝堂回宮之後就不願意見人。
一連數日,屈巫要求私下覲見都沒得到答複,眼看半個月過去,屈巫心急如焚,隻得咬咬牙,硬闖了宮。
那日下午風和日麗,楚莊王懶散地與幾個愛姬在花廳上飲酒,見楚莊王神情倦怠,那幾個嬪妃自是使出渾身解數,博君王一笑。
楚莊王聞聽屈巫求見,便有點不太高興。讓你送個大黿去鄭國,一去好多天也就罷了。偏偏在寡人不舒服的時候私下覲見,又不是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楚莊王沉吟半響沒了下文。
屈巫在外麵等了半天沒有回音,便又讓內監去稟報。
楚莊王隻得傳他來花廳覲見。楚莊王想想屈巫是侄女婿,也不算外人,自己也就懶得動彈了。
屈巫進了花廳見過禮之後,正要開口,楚莊王卻主動說:“愛卿,大黿送去,姬子夷如何啊?”
屈巫答道:“自然是對大王感恩戴德!”
楚莊王哈哈笑了兩聲,便將眼睛放到了一撫琴的愛姬身上。那意思行了,你的任務完成了,你可以走了。
屈巫見楚莊王根本沒有和自己多說話的意思,知道他對上次自己突然失蹤一事仍然心存芥蒂。自己若是貿然說醉春樓的事,未必能起到效果。
於是他說:“大王今日興致盎然,微臣鬥膽獻曲一首,可否?”
楚莊王眯著眼睛看了看屈巫,三番五次要求私下覲見,轉什麽主意呢?也罷,且看你如何。便嗬嗬一樂,說:“有何不可?愛卿琴藝高超,天下皆知,今日寡人和眾愛妃就一同賞之。”
屈巫走到琴前,向那位妃子施了禮,轉而坐了下來。
隨著悠揚低沉的曲調響起,屈巫唱道:“翼翼翱翔。彼鸞凰兮。銜書來遊以命昌兮。瞻天案圖殷將亡兮。蒼蒼昊天始有萌兮。神連精合謀於房兮。與我之業望羊來兮。”
清如漱玉,顫若龍吟,人琴合一,四海無敵。
眾嬪妃都嬌聲叫好,然而,楚莊王的臉卻沉了下來。
楚莊王拖著腔調說:“《文王操》?屈巫,何意?”
屈巫一曲彈罷,起身拜倒在楚莊王麵前:“紂王無道,虐亂天下,諸侯皆歸文王。文王以為戒。然後人無視先祖之苦心,失民心移王權,才致今日分崩離析。大王,如若為爭天下,有違天道人倫,豈非步紂王後塵?微臣今日鬥膽,萬望吾王三思。”
楚莊王猛地站了起來,豹眼圓睜,一抖他那黑色王袍,厲聲喝道:“屈巫!好大的膽,竟將寡人與商紂那無道昏君相提並論!”
眾嬪妃個個嚇得花容失色,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屈巫抬起頭,用他堅定的目光看著楚莊王說:“微臣縱然一死,也要懇請大王關閉醉春樓,在各國各地的醉春樓。”
楚莊王終於明白過來,原來是知道了醉春樓。他氣得臉色鐵青,髯須虯紮,顫抖著手指著屈巫,寬大的衣袖猶如旗幟一樣飄動著,他說:“你、你竟敢私下查訪,難怪近來行蹤詭秘。枉寡人以你為股肱,怎知你早生不臣之心!”
屈巫淚流滿麵,再一次拜倒在地說:“大王,屈氏一脈世受國恩,怎敢生不臣之心?微臣承祖命,誓助大王成就霸業。隻是醉春樓一事太違天道人倫。大王,三思啊!”
楚莊王拿起桌上的酒盅狠狠地摔倒地上,怒不可遏地說:“滾!滾!滾!別讓寡人再見到你!”
屈巫垂頭喪氣地離開了王宮。雖然他已經預料到說服楚莊王並非易事,但卻沒料到楚莊王如此剛愎自用。英明神武的楚莊王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轟然坍塌了下來。
屈巫剛到府中,就得知羋夫人正在大發雌威,責難一個上門來找自己的女子。
誰?屈巫滿腹狐疑地向堂屋走去,遠遠地瞥見房莊主的身影,他的心猛地“砰砰”亂跳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向那兒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