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吟詩對月月更愁 解語憐花花不語
宋國與鄭國的交界處20公裏的地方,易韶和二公子姬子蠻身著鎧甲,站在一高處觀察前方動靜。
“司馬,此番我們舉全國之力,拿下城池指日可待。”姬子蠻指著前方,很有氣吞山河的氣概。
“非也……世子之意虛晃一槍……並非取勝。”易韶故作遲疑。
“為何?”姬子蠻不解地問
“附晉!”易韶重重地吐出了兩個字。
姬子蠻立刻大叫起來:“舉全國之力竟是為做別國的附庸?”
“唉……”易韶一聲長歎,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他必須要充分利用這枚棋子,才能到達自己的目的。
“司馬,怎就如此窩囊?”姬子蠻的眼中滿是怨憤。
“食君之祿啊!”易韶故作無可奈何。
姬子蠻哼了一聲。耳邊又響起文旎尖刻的話語“你也該長點出息了。天下早在人家掌控之中,你有甚?整天和那狐媚子玩耍,何時給自己做個打算?”
姬子蠻的神色暗淡了下去,母妃整天嘮叨,有何辦法?子夷畢竟是嫡長子,父王早把家國大事托付於他。母妃縱然得寵,也難以改變眼前這格局。
易韶見姬子蠻神色有異,立刻話鋒一轉:“二公子,近年你戎馬傯倥戰功赫赫啊!”
一聽此言,姬子蠻的心中的火終於按捺不住地冒了上來。戎馬傯倥卻還被人家當小孩子一樣訓斥!戰功赫赫有何用?得到了什麽?連塊封地都沒給,至今還隻是易韶手下的副將。
易韶倒是對自己客客氣氣的,不過是礙於母妃得寵而已,一旦父王薨逝,自己的前途堪憂。看來,母妃說的對,是得要為自己打算了。
姬子蠻看著易韶,一字一句地說:“司馬,放著大丈夫不做,偏做人家小妾,如何向三軍將士們交代?又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本公子可不想背這個罵名。”
“這……”易韶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心中不由竊喜。
“司馬,隻要我們拿下宋國的城池,父王自然心中歡喜。本公子不信,父王當真能任由他胡作非為。”子蠻不顧一切地下著決心,
“好,二公子豪氣幹雲,在下佩服,為了江山永固,為了鄭國百姓,易韶萬死不辭。”易韶慷慨陳詞,不禁向楚國方向望了一眼。屈巫,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可是跨出這一步了,就看你們的了!
三個月後,易韶、子蠻班師回朝。
鄭國這一仗打得甚是順暢,以**的氣勢連破宋國三城。
晉國接到宋國求援,連夜發兵趕往救援。不料途中遭遇楚軍重兵埋伏,傷亡慘重,幾乎全軍覆沒,剩下些殘兵敗將,丟盔棄甲地逃回晉國。
宋國在救援無望的情形下,隻得議和投降,割城賠款。
鄭國上下揚眉吐氣,百姓歡欣不已。易韶和子蠻雙雙聲望大震,萬民敬仰。
當晚,穆公在大殿張燈結彩擺下慶功宴,用四十八女樂的最高慶典大宴群臣。
穆公端坐中間,左右兩旁陪侍著陳王後和文旎
隨著大臣們的阿諛奉承,穆公開心至極,頻頻賞賜子蠻和易韶。
文旎見狀,鬥膽為姬子蠻討賞封地。穆公稍一沉吟,竟將鄭國最富庶的京地賜給了姬子蠻,文旎得意地連連向穆公陪酒,陳王後臉上的笑容漸漸僵硬起來。
今兒個真的是芍藥賽過牡丹了。姬心瑤在下座看著,非常氣憤,用個什麽辦法能為母後出氣呢?
姬心瑤走了過去。她笑嘻嘻地說:“父王,前幾日出宮,聽到了幾句俚語,心瑤不知何意,想請父王教導。”
“哈哈,心瑤都被喜氣感染了。”穆公大笑著。
姬心瑤看了眼陳王後,又看了眼文旎說:“春日短夏日長,黃鱔泥鰍一般長,秋風起天兒涼,黃鱔是黃鱔,泥鰍是泥鰍。”
姬心瑤不管不顧地唱著俚語,穆公的臉已經沉了下來,陳王後也是臉色微變,但嘴角卻浮現了一絲笑意,而文旎早已是氣急敗壞了。
“大王,小公主的言語似有冒犯天威之意。”文旎不說自己被姬心瑤比作泥鰍,卻暗指秋風起大不敬。
“文旎,童言無忌,可知?”陳王後明顯護短。
穆公重重地“哼”了一聲。這時,姬子夷走上前來,對穆公說:“父王,心瑤她慣於口沒遮攔,且讓兒臣領下去懲戒。”
說著,拉起姬心瑤對穆公施了禮,就退出了大殿。
這個大宴群臣的晚宴,姬子夷頗為不開心。他陪在下座,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悶酒,心中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國家戰亂不斷,老百姓苦不堪言,本世子情何以堪!酒入愁腸愁更愁,抽刀斷水水更流。今晚這酒喝得好鬱悶。
目光短淺!眼前的一點小甜頭背後是什麽?沒人明白嗎?這一仗打得是宋國的臉,痛得卻是晉國的心。楚莊王狼子野心,在他吞並諸多小國的過程中,晉國將不再可能成為鄭國的後援。鄭國的未來將風雨飄搖!
可是,這一切誰能懂得?誰能懂得自己的苦心啊!
易韶,太可惡,出爾反爾,一古腦將改變計劃的責任全部推給子蠻。而子蠻憑借伐宋,居然挑唆得父王質疑自己的治理能力,將朝中事務分權與他。
可笑的是朝中一些溜須拍馬的大臣今晚的舉動。難不成本世子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嗬嗬,沒看到厲王叔和幾個本家王爺的眼神嗎?誰想撼動本世子,誰就是在刀口上添血,試試!
文旎今晚出盡了風頭,母後又何必與她一般見識呢?心瑤倒是討得了母後歡心,卻是得罪了父王。得了,借此由頭離開這讓人不舒坦的大殿罷了。
姬心瑤被大哥拉出了大殿,拖拖拉拉地不想離開,她還沒盡興呢!
姬子夷說:“心瑤,殿內如此之亂,陪大哥到花園裏走走可好?”
姬心瑤眼睛轉了轉。對,那個院落,自己轉悠了好幾個月,也沒轉出來名堂。誆大哥去哪,看看到底有啥。
姬心瑤立刻喜笑顏開地說:“好啊,大哥,心瑤正想出去透透氣呢!”
姬子夷不再說話,拉起姬心瑤的手,往後花園走去。
晚風習習,宮殿裏的絲竹聲瑟瑟飄**。掛在廊柱上的燈籠,微微搖曳著朦朧的燭光;樹影婆娑,月兒從隙縫中漏下,散發出溫和的色澤。
姬心瑤使勁地嗅著子夷身上好聞的味道,又有點暈乎乎的感覺,嘻,有個疼愛自己的大哥真好!
“大哥,今晚月色好美啊!” 心瑤看著月亮說。
“美哉!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子夷看著月亮緩緩地吟誦起來。
大哥這應該是愛情詩吧!寫給誰的呢?月色下一襲白衣,風流倜儻,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玉樹臨風賽天仙,一樹梨花壓海棠。姬心瑤花癡般胡思亂想。
“心瑤,想什麽?”子夷見姬心瑤一副癡癡的傻樣,不禁發問。
“啊,在想、想大哥、的詩好、好聽。”姬心瑤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將辮子在手指頭繞來繞去,掩飾自己的失態。
“嗬嗬,你尚未成人,哪裏懂得詩之深意。”子夷開心地笑了起來,這是他今晚的第一次笑容,對著嬌俏可愛的妹妹,他沒有理由不開心。
姬心瑤嘟囔著嘴,扯著子夷寬大的衣袖大步朝前走去。
七轉八轉,終於轉到了那個院落前。姬心瑤已經來了無數遍,東走西走隨便走,她閉著眼睛都能轉過來。
姬子夷裝著就要走過去,姬心瑤忙說:“大哥,這院子裏何人居住?”
姬子夷不假思索地說:“無人居住。”
說著,拉起姬心瑤往前走。姬心瑤著急地到處亂看,見牆頭上攀緣的植物竟然開出了一朵朵的白色喇叭花,趕緊喊著:“大哥,我要那花!”
姬子夷搖著頭說:“不可。”
姬心瑤跳著腳說:“有何不可?我偏要!”
姬子夷重重地說:“夕顏,夕顏,此花不祥!”
姬心瑤不解:“何謂夕顏?”
姬子夷轉臉看著那花,慢慢地說:“此花黃昏盛開,翌朝凋謝,因而稱之夕顏。它不僅花期短暫,且夜間無人欣賞。悄然含英,黯然零落,俗稱“薄命花”。
“啊?”姬心瑤突然覺得一陣莫名的心悸,不由怔怔地問:“王宮何來此花?”
月色下的姬子夷神情一冽,含糊其詞地說:“飛鳥銜的吧。回吧,我們消失許久,宴會怕是要散了。”
側耳聽去,絲竹聲好象停了。宴會真的散了。
夜色裏,屋頂上躍過一個黑影,尾隨著子夷和心瑤。紫薑從隱秘處閃出,縱身一躍,追上了黑影,兩個身影在屋頂上交起了手。
子夷似是聽到了動靜,朝黑暗處看了幾秒。旋即拉起姬心瑤的手向大殿走去。
俄頃,紫薑已悄悄返回,輕輕地遠遠地跟在姬心瑤的後麵。